隻留兩三日,褚辭不開心。
可當她說自己待上十天半個月也沒什麼不可以時,褚辭卻說五日就夠。
兩三日太短,十數日太長。
五日,像是一個期限,也許那位博士留給褚辭的時間。
浮空城的樣本,哪能日日待在家裡,招待外來的客人呢?
柴悅寧想,自己確實是衝動了。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刻竟然會那麼衝動。
她與褚辭又不是真像尤蘭說的那樣,有什麼不得了的關係。
說到底,她們注定有著不一樣的人生,這樣莫名其妙的衝動,隻會給褚辭帶去壓力吧。
所以她在短暫失落後點了點頭,不再多說傻話。
最後的那天,大家熱熱鬨鬨圍在桌前吃了一頓晚餐,隻為向褚辭道彆。
飯桌上,有人說著柴悅寧攔都攔不住的怪話題。
老向:“褚辭,咱隊長可舍不得你,說不定這次回去,她連基地給的獎金都不要,就隻想要一架飛機,等學會了,沒事兒就來找你。”
忍冬:“這來回一趟的油可貴了。”
老向:“再貴也得見不是?倆小丫頭不能異地太久。”
盧啟:“等攢夠了錢,咱們一起搬過來不就得了?杜夏,回去問你奶奶願意來天上看看不。”
杜夏:“嗯。”
老向:“看來我們真要對不起尤蘭了,說好以後去她那裡幫忙的,最後全跑這裡來過好日子了。”
忍冬:“讓尤老板也來這裡看看,她會喜歡這裡的。”
老向:“她可舍不得她那黑市一條街。”
一時間,飯桌上滿是歡聲笑語。
柴悅寧看著褚辭。
褚辭是安靜的,她聽著大家口中的話,沒有反駁也沒有參與,眼底波光流轉,卻讓人捉摸不透她此時此刻到底是何心情。
柴悅寧隻知道一件事,她今天被褚辭下逐客令了。
褚辭不希望她留在這裡,或許也不會希望她再回到這裡。
***
第二日淩晨四點,天未明。
褚辭將大家送到了樓底。
沒太睡醒的盧啟隨口打趣著,說都一起出生入死的關係了,怎麼都不多送大家一程。
褚辭隻是彎眉笑了笑。
柴悅寧下意識看了眼四周,懸浮在遠方的無人機靜靜監視著這裡。
“就你話多。”她拽了一把盧啟的胳膊,將他拽上了前來接送的白色麵包車。
而後向褚辭揮了揮手,做著那最後的告彆。
葉輕開車載著他們駛離了那裡。
柴悅寧回頭望著身後,褚辭仍舊站在那棟高樓之下。
滿天星辰伴她為她餞行。
夜晚的涼風,吹得她發絲淩亂,好似恨不得要那纖瘦身影從誰的世界拂走一般,不留一絲溫柔。
柴悅寧望著那個身影在自己視線之中越來越小,遠到慢慢望不見了,遠到連那棟高樓都消失在了她的世界。
也不知道為什麼,她感覺一顆心空落落的,身旁所有的聲音都再入不了耳。
汽車來到主城機場,柴悅寧心不在焉地乘上返程的飛機,忍不住留戀,卻又無比沉默地遠離了那坐落在雲海中的“群島”,以及自己親自送回“島”上的人。
飛機從淩晨飛到傍晚,天邊日升又日落。
他們再次回到那片建有地麵信號塔的沙地平原。
飛機緩緩停靠在主城升降台的入口處,安檢口的檢測人員推著儀器向他們走來。
大家排著隊往下走,柴悅寧跟在最後頭。
“隊長這一路就跟失了魂似的。”
“尤老板果然沒說錯啊……”
他們竊竊私語得不夠小聲,柴悅寧卻不再像從前那樣解釋什麼。
她忽然覺得,自己確實一直在騙自己。
因為害怕,因為不敢,因為覺得不會有結果,所以明明那麼舍不得,也還是要假裝不是那麼一回事。
褚辭太特殊了,特殊到她都不敢去想自己要如何才能留在她的身旁。
她沒有辦法給她自由,沒有能力將她保護,更做不到替她承受實驗帶來的痛苦,為她改變那囚鳥般的現狀。
可她分明可以選擇陪她的。
褚辭說過,很多事本不想讓她知道,卻又忍不住想讓她知道。
褚辭還有很多心事沒有說出口……
那一天,在天台上,如果她願意追問,一定是可以聽見的。
柴悅寧終於反應過來,自己又一次將褚辭落在了身後。
第一次的時候,她把褚辭獨自留在了九區。
那時她想,以後應該都不會再見了,內心應該是無比平靜的。
可這一次,她卻再也無法平複自己的心緒。
有個熟悉的聲音,仿佛還在她耳畔輕聲責備著什麼。
——我好像知道什麼是難過了,真的每次都是你害的。
這次,她一定又害她難過了。
身份檢測和感染檢測都已通過的那一刻,柴悅寧忽然猛地回過身去,拍開了那架剛剛換上了隨行的輪換駕駛員,準備連夜返航的飛機艙門。
“隊長!”
“我不能再丟下她一次了!”
柴悅寧說著,在所有人詫異的目光中重新坐上了飛機。
“你們替我向基地討個賞,之前六區的通風係統是我和褚辭找人阻斷的,九區有個叫景沐的女孩,她是那次的技術員,如果還活著,就能為我作證。”柴悅寧衝地麵喊道,“這個再加地麵任務的獎金,再怎麼都夠換一次飛機送行的吧?”
“你這也太急了吧?”老向詫異道,“真是一天都分不開啊!”
“隊長!”忍冬喊道,“我們拿了獎金,收拾好東西就去找你!”
柴悅寧點了點頭:“可彆落下什麼重要的!”
“放心,不會的!”忍冬說著,向柴悅寧揮了揮手。
柴悅寧明白,堅信彼此還會再見的人,總是可以毫無負擔地選擇道彆。
她與褚辭便不是如此。
有那麼一瞬,她就是能夠感覺得到,如果自己不馬上回去,或許就和褚辭永遠錯過了。
一來一去兩個日夜。
新一天的中午十一點左右,她再次來到了那座雲海之中的人類基地。
這一次,沒有任何人來接送她。
她攥著身上所剩無多的錢,一路問尋著乘上了此處的城區巴士,向著先前暫住的地方趕去。
下午三點半,不知走了多少冤枉路的柴悅寧,重新回到了那棟高樓的樓腳。
她敲開十七樓角落的那一扇門,卻隻看見了另一個穿著睡衣的人。
屋子裡,沒有第二個人了。
“柴悅寧?”葉輕眼中滿是不可思議,“你不是走了嗎?”
她是易書雲的助手,柴悅寧在電視裡知道的。
她和褚辭有著相似的身形。
那滿櫃的衣服,也確實是她上鏡時的衣著風格。
這裡,是葉輕的家。
恍惚間,柴悅寧好像聽見了一個聲音。
“你回去吧。”
“你也看到了,我過得還好。”
很輕,很細,就在她的耳邊,在她的心上。
“我騙你的。”
第44章 ◢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柴悅寧,你不該回來的。”
葉輕的聲音,如鐘鼓般撞響在柴悅寧的心頭。
她近似歎息地說著:“你和她之間根本沒有任何可能。”
柴悅寧聽不懂,又或者是不想懂。
她望著葉輕,呼吸還未平複,眼底始終燃著一絲期盼。
“她去了哪裡?”
葉輕:“基地研究所的絕密研究室,包括軍方在內,整個基地有權限自由出入那間研究室的人,不會超過十個。”
柴悅寧:“她……從前一直如此嗎?”
葉輕:“対。”
一個沒有半分猶豫的答複,隻一瞬便模糊了柴悅寧的視線。
柴悅寧本以為,自己這一生受過深可見骨的傷,送彆過萬般珍重的人,生死離彆就算沒有看淡,也不會再讓她輕易落淚。
但在那麼一個算得上風和日麗的日子裡,她鼓起這一生所有的勇氣,千裡萬裡跋涉而來。
敲開一扇門,撞破一個謊。
這一生所謂堅不可摧的心防,竟都在那一刻傾塌了。
葉輕將她喚進屋內,關上房門。
她坐在沙發上,電視機裡播放著記者対基地研究所尖端學者的采訪。
采訪過程中,幾位學者紛紛表示,基地正在進行的實驗,極有可能改善人們無法進化且易被感染的現狀。
他們說,這次全新的實驗樣本,是那隻從地下城基地帶回的巨獸殘肢。
幾天前,同樣是在電視裡,柴悅寧從葉輕口中聽到過相似的話。
隻是那一日,她沒將這話放在心上。
“你真的了解她嗎?”葉輕問道,“你知道為什麼基地的所有報導都対她隻字不提嗎?”
柴悅寧呆愣片刻,搖了搖頭。
“A0027號實驗樣本,在基地可公開的一切資料裡,都隻是一個早在2180年就已經死去的失敗品。”
葉輕說著,又一次問道:“那你知道,一個人類能與黑藤成功融合,擁有黑藤特性,免疫一切感染,卻不能將這些分享給任何人,這意味著什麼嗎?”
“這意味著,她不能為人類帶來任何利益,她的萬中無一,注定在眾目睽睽之下淪為原罪。”
“如果研究所一直無法探究出她融合進化的秘密,那麼好不容易望見希望,又如何都等不到結果的人們,會不再將她視作同類。他們會高喊著挖開她的皮肉,看看她的骨血,然後再抱著萬分之一的期待,期待這麼做,就能窺見她身上所有的秘密。”
“你覺得,誇張嗎?”葉輕反問著,眼底浮現一絲諷刺的笑意,“可這就是五十一年前發生過的事。”
柴悅寧乾澀著喉嚨,說不出半句話來。
葉輕起身為柴悅寧倒了一杯水。
遞上水杯時,她問:“你曆史學得怎麼樣?”
柴悅寧搖了搖頭。
“我學得還不錯,就是不知道和你們地下城基地的曆史一不一樣。”
葉輕笑了笑,將話繼續說了下去。
“2155年,舊世界的地質勘探人員在近萬米深的地底,發現了生命的蹤跡。”
她說,那是一種生命性征十分奇特的植株,它像是一種黑色藤類,生長在極端不適合生物存活的環境中,藤葉與花朵泛著暗紅色的光暈。
相關學者猜測,這些紅光是一種能量體,而這種能量體,正是它能在地底深處存活的原因。
人們試著取下部分樣本,將其移植到地麵,一邊悉心培育,使其繁衍,一邊提取其中的能量體,用以研究。
當時的研究方向有兩個,分彆是科技與醫學。
前者認為這種能量體或可成為無公害無汙染的全新能源,後者則認為這種能量體若能得到安全且合理的研發,應該可以攻克當下大部分的絕症,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