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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比上次莽草,一出手就是要人命,春和死了,對呂家有什麼好處?

難道是東宮的授意?

能指使得動呂家的人隻有太子,他為何想要春和死,按太子的脾性,哪怕恨她恨得要死,在未得到她之前也不會下手殺人。

如果春和真的遭遇不測……

謝景明陰沉的眸子驀地又灰又暗,他大概會大開殺戒,呂氏也好,呂家也好,但凡和此事有一星半點關聯的人,都落不到便宜。

而他和東宮的矛盾也會完全浮出水麵,徹底撕破臉,情急之下,他直接拉開陣勢起兵造反都有可能。

師出無名,太子占著“大義”,他則頂著“謀逆”的名頭,必定為天下人口誅筆伐,縱然邊防軍勇猛,也會受到影響,軍心不穩。

他會很被動,迫切需要彆人的援助。

這時候誰會得利?

哢嚓嚓,謝景明手中的小旗已是粉身碎骨。

“柴桂在哪裡?”

“送柴大姑娘上山後就啟程回渝中了,探子看到他的車駕出了上京,就沒有繼續跟蹤。”

“也就是說,至少有三四天的時間他不在我們的監視中?”

許遠低低道了聲“是”。

謝景明眼中殺機頓現,“做了他。”

翌日天氣晴好,柴元娘給管事的打過招呼,連辭一辭謝景明都沒有,徑自下山去了。

行至山腳的時候,卻發生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故——有個賣甜瓜的老婦一頭撞在馬車的車轅上,當即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道旁衝出七八個人來,攔住馬車大叫:“撞著人啦!賠錢,快賠錢!”

車夫氣得要死,“分明是她自己撞上來的,你們訛人也得訛對地方,再吵吵把你們送衙門去。”

有人勸和:“花錢買平安,看你們也是有錢人家,給她幾十貫得了,你們也不缺這點錢。”

以往也就算了,柴元娘扔幾個錢就當打發叫花子,可今天她心裡憋著一團火,一個兩個的,都當柴家好欺負麼?

便吩咐車夫:“走,彆管這幫刁民!”

車夫馬鞭一甩,驅動馬車直往前衝,跟車的幾個護衛也開始推推搡搡地趕人。

一時場麵更亂,不時有人大叫,打死人啦,救命之類的話。

便有不少行人駐足指指點點,其間一個年輕書生忍了又忍,終是忍不住了,衝上前大喊:“住手,哪家豪奴如此張狂跋扈,撞了人還打人?”

車夫簡直氣笑了,勒住馬,“你又是哪兒冒出的土行孫?長眼睛了嗎就瞎說,滾滾滾!”

那書生板著一張俊臉,不住冷笑,“鄙人鄭行簡,太學學子,雖不才,也有舉人的功名,既領了朝廷的俸祿,麵對不平之事,就不能視而不見。”

第53章

宰相門前七品官, 柴家是大周首屈一指的豪門,那車夫看人沒到鼻孔朝天的地步,也不似普通百姓那般對舉子畢恭畢敬。

“好個是非不分的舉人老爺!”車夫冷笑道, “睜開眼睛好好看看,這老婦撞哪兒了?車轅!我怎麼趕車才能用車轅撞到她?”

鄭行簡被他說得一愣, 仔細想想,確實有幾分道理。

見他氣勢減弱,車夫的下巴抬了起來, “我知道你們這起子讀書人,讀書讀得腦殼都壞了, 成天想著做什麼強項令,不分青紅皂白上來就瞎評點一通, 哼,德性!”

鄭行簡最受不了彆人看不起自己,頓時臉漲得通紅,怒斥道:“狗仗人勢的東西,不過區區奴仆走狗,竟敢□□斯文!天子腳下,豈容你放肆胡為?官家聖明, 一再強調要禮遇文人, 我倒要問問,車上是哪位了不起的人物,連官家的話都敢不聽。”

方才那幾個閒漢馬上起哄, 吵著鬨著讓車上的人下來, “撞死了人還坐在車裡不動彈, 大夥兒把車給他揚嘍, 看他還坐不坐得住!”

車夫大驚, 忙喝道:“衝撞了我家主人,一百個你們也得死!”

鄭行簡嗤笑道:“這就叫民意不可違,有本事就把我們全殺了。”

侍衛們團團護住馬車,以他們的身手對付這些人不費吹灰之力,但姑娘沒發話,他們不敢動手傷人,隻用刀鞘擋著不讓人靠近。

這場騷動雖不算很大,卻也招惹得路人紛紛駐足,伸長脖子不停張望。

柴元娘眉頭微蹙,再這樣鬨下去,就算最後真相大白,柴家的名聲也會受到損害。

她收拾好心情,示意婢女掀開車簾。

藍底折枝妝花緞的車簾徐徐向兩旁展開,鄭行簡霎時提足了精神,本以為車內人定是個飛揚跋扈的紈絝子,不想從車裡緩緩走下一位金尊玉貴的姑娘,不禁有些意外。

見她黛含春山,目若秋水,淑靜而典雅,舉手投足間的風度無可挑剔,令人有一種可望不可及的感覺。

“這哪家的姑娘,身上穿的戴的我都沒見過。”

“世家女吧,瞧那通身的氣派,嘖嘖,就人家走的那幾步路,真好看。”

“呸,你又見過世家女了?”

人們嗡嗡的議論聲中,方才那幾個鬨事的人卻安靜了。

柴元娘微微屈膝,向鄭行簡福了福身子,“鄭公子有禮,我家車夫言辭不敬,我代他向您賠不是。”

鄭行簡更沒料到她會對自己行禮,手忙腳亂還了一禮。

柴元娘笑道:“我很欽佩鄭公子的俠肝義膽,說真的,如今敢為老百姓說話的人不多了。”

這話正說在鄭行簡的心坎上,他的火氣登時下去不少,拱手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看姑娘不是不通情理的人,那老婦甚為可憐,給她些湯藥錢乃是理所應當。”

柴元娘卻道:“這話不對,若是我的過錯,多少錢我也願意賠,若不是我的過錯,給錢反倒助長了他們訛人的底氣。”

她命侍衛報官,“今兒個訛我,明兒個訛他,有錢的自不在乎多花幾個錢,若被訛的生活拮據呢?好容易掙點辛苦錢,卻要白白送給這些人,讓自己老子娘挨餓不成?拿我的帖子去縣衙,將這些混子流放邊關!”

有人驚叫:“就算故意訛你,打兩板子而已,怎麼還要流放?又不是驚擾聖駕,你誰啊你!”

柴元娘淡淡道:“渝中柴家。”

人群先是一靜,隨即嘩然,“柴家?就是和太宗皇帝並肩打天下的柴家,聽說他家有免死金牌,哪怕謀反也是賜家主自儘,不會株連九族!”

鬨事的閒漢眼見不妙,腳底抹油就開溜,地上的老婦也一咕嚕爬起來,抱著腦袋迅捷無比鑽入人群。

那車夫指著他們大喊:“想跑?沒門!跟我去見官,非把你的皮扒了不可。”

卻是嚇唬幾句,沒有上前拿人的意思。

鄭行簡心知自己鬨的笑話,深深一揖,“原是我先存了偏見,誤會了姑娘,請姑娘責罰。”

柴元娘莞爾一笑,“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鄭行簡麵皮頓時漲紫了。

“公子應是出身寒門,才會對貧民格外的寬容,但不是所有有錢有勢都是不仁的,也不是所有窮苦人都值得同情。”

柴元娘道:“公子日後肯定會在官場上大有作為,性情太過耿直會吃虧的,和其光,同其塵,公子飽讀聖賢書,定然懂得。”

鄭行簡心頭猛地一震,再看她時,眼神已大有不同。

柴元娘微微頷首,轉身上了馬車。

車輪卷起細細的黃塵,在暖烘烘的陽光下,塵埃飛起老高,在空中不停地跳躍,漸漸與金色的陽光融為一體。

鄭行簡定定看著那些塵土,已是癡了。

“老鄭!”

肩膀被人用力拍了下,鄭行簡一激靈,“文師兄。”

文彥博好奇道:“你傻愣愣看啥呢?叫你好幾聲也沒反應,所有人都到齊了,擎等著你一個。”

二人在燕山會館偶然相識,同為燕山府人,也是同一個老師教出來的,同鄉加同門,他們很快熱絡起來。

這次也是文彥博邀了四五好友相聚,順便把鄭行簡介紹給他們,幫他拓展人脈,好為日後入仕鋪路。﹌思﹌兔﹌網﹌

結果正主左等不來,右等不來,他隻好出來找人。

“路上遇到點事,耽擱了。”鄭行簡連忙道歉,猶豫了下,問道,“先前我聽到些傳言,攝政王和渝中柴氏女正準備聯姻,是真是假?”

文彥博搖頭,“這誰知道?不過柴大姑娘住在英國公府,或許有意吧,嗐,真的假的也不關咱的事。”

鄭行簡沉默了,是不關他的事,但關顧春和的事。

不見不知道,一見方知世家女的高貴出眾,春和妹妹顏色雖好,見識、風度、底蘊,沒有一樣比得上人家。

怪不得世人都以娶得柴氏女為榮。

鄭行簡暗暗歎氣,要是有辦法見春和一麵就好了,隻盼她不要被富貴迷花了眼,早日看清和人家的差距,踏踏實實回來過屬於她的日子。

離溫泉莊子不遠有一座皇家寺廟,蔡雅菲好玩,趁著這次出府的機會,恨不能把所有遊玩的地方都玩遍了,自然不肯放過這座寺廟。

謝景明由著她去。

璀璨的夕陽中,簷角飛翹,紅牆生輝,幾縷香煙自鼎中升起,飄飄嫋嫋,很細,卻繚繞不斷。

簷鈴響著,晚課的鐘磬聲也響著,謝景明負手站在中庭,天邊的晚霞給他淡淡塗上一層緋色的輕紗,混著輕煙,使他變得若隱若現,很有幾分玄妙的氣氛。

顧春和從佛殿中一出來,就看到了這幅畫麵,心頭沒由來突地一跳,慢慢停下了腳步。

謝景明已是聽到動靜轉過身,溫和笑道:“怎的這樣看我?”

“你不去拜一拜?”顧春和掩飾地笑笑。

“我不信佛。”

殺戮太重的人,自是不信鬼神之說。

顧春和臉頰微微發燙,暗悔說錯了話。

她沒話找話,“小滿姐姐她們呢?”

謝景明看出她的窘迫,因笑道:“去前殿抽簽了,說是這裡的觀音靈簽非常靈驗,一個個備好了香火錢,就等著抽個上上簽。你也去試試?”

顧春和果然很感興趣,隨他來到前殿。

殿內靜悄悄的,隻有個老和尚坐在簽筒旁,想來小滿幾個抽完簽,去彆處逛了。

“施主求什麼?”

“求家人平安。”

老和尚把簽筒往她麵前一推,“請。”

顧春和放下一百文,雙手緊握簽筒,虔誠地搖了又搖,最後閉著眼睛抽出一根,遞給老和尚解簽。

老和尚眯起眼睛仔細看了,“枯木逢春儘發新,此乃上簽,此前有所坎坷,然出門遇貴人,必會否極泰來。”

顧春和一下子雀躍起來,“那我父親肯定會平安回來的,對吧?”

老和尚雙手合十,笑眯眯道:“阿彌陀佛,施主儘可放心,過程稍有不順,但結果是好的。”

一番話說得顧春和心花怒放,又添了不少香油錢。

田小滿幾個過來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