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頁(1 / 1)

長戈,把黃土夯實的演練場踩得一震一顫,塵土揚起老高。

許清灰頭土臉從場邊繞過來,就像從土裡挖出來的陶俑。

呸呸幾聲吐出嘴裡的土,他從懷中掏出快信,“河東消息。”

謝景明一生戎裝,也是滿臉的細塵,眼睛卻依舊很明亮,待看了信,眸子卻暗了下來。

沉%e5%90%9f良久,信都捏皺了,“吩咐……”

許清豎起耳朵,然而耳朵都豎僵了,也沒聽見郎主下麵的話。

“讓河東……”

許清點點頭,爺,我認真聽著呢。

又是沒了下文。

許清望天,一向殺伐果敢的郎主怎麼了?吞吞吐吐,猶猶豫豫,大姑娘上轎也沒你這樣難!

謝景明深深吸了口氣,似是下了一個非常難的決定,“策反顧庭雲,無論用什麼辦法,一定要讓他脫離河東王家,投靠並州老曹。在此期間,他所有寄到國公府的信,都先交到我這裡。”

這個顧庭雲頗有本領,不到一年的功夫,從王家一眾幕僚中脫穎而出,頗受王經略史器重,已開始準備接女兒去豐州了。

他和太子必有一戰,王家是太子死忠,若鏟除王家,顧庭雲必定會受牽連,他不想因此與顧春和生嫌隙。

更不能讓她從身邊溜走!

再等等,等顧庭雲想通了,願意來他這裡的時候,他再安排她父女相見。

想了想,謝景明又著重叮囑一句,“務必保證顧庭雲的安全,務必。”

“得令!”

“收拾東西,回城。”

“得……誒,還有兩個營地沒操練,這就走?”

謝景明似笑非笑瞅他一眼,“你留下是一樣的,畢竟安西鐵騎出身,這等小場麵難不住你,對吧?”

啪啪啪,許清再次在心裡把自己的臉扇腫了。

於是等國公府的姑娘們準備遊金明池那天,舅老爺神奇地回府了,而且也不待人邀請,非常自然地,跟著一眾人去了金明池。

蔡嫻芷挽著柴元娘的手,偷偷笑道:“準是聽說你來了,才慌裡慌張從城郊趕回來,舅舅可是頭一回扔下公務不管。”

柴元娘笑而不語,眼角餘光瞥見最後的謝景明,嘴角的笑微微一僵。

顧春和綴在她們幾個最後麵,努力忽略身旁那人的氣息,安然那丫頭,一見謝景明來了,吐吐舌頭,立馬跑得沒影兒。

真是有眼色的好丫鬟!

風從他那邊吹過來,一陣陣清香沁人的氣息縈繞鼻尖,分辨不出來是什麼香,乍一聞有點點的苦味,很快又是清新的酸,就像剛剛切開的柑橘,又泛著綿長深沉的木香味。

金明池的人很多,各色花香、甜香、脂粉香混雜,他身上的味道卻始終沒有被侵染。

顧春和的腳步慢了,她太奇怪了,為什麼想這些有的沒的?他喜好何種熏香,和自己有什麼關係!

府裡有人悄悄傳,他要和柴大姑娘定親。為此安然還痛罵了幾個嚼舌頭的婆子,直接扭到田氏跟前,把人打了一頓板子,發賣出府。

顧春和隻覺得欲蓋彌彰。

無所謂了,反正爹爹就要接她來了,從此國公府的是是非非都與她無關。

如是想著,她又笑了起來。

“想去寶津樓看看嗎?”不知何時謝景明與她並肩而行了。

寶津樓在南岸,是官家和嬪妃們宴息的地方,守衛森嚴,尋常人不得入內。

當然,他不是尋常人。

顧春和不想沾這個便宜,“還是跟著大家一起逛的好,這裡人太多,走散了就找不到人了。”

謝景明又道:“去西岸,那裡人少,還可以釣魚,你會釣魚嗎?”

顧春和搖搖頭。

“無妨,池子裡的魚可傻了,有餌就上鉤,一釣一個準。”

顧春和看他的目光有點複雜,竟含著絲絲的羞惱。

謝景明一怔,忙補充,“還有撈魚的,給一個厚紙做的巴掌大的小網子,十文錢一次,隻要網子不破,可以一直撈。那池子很小,魚隻能在裡頭打轉,網子也很結實,我試過……”

顧春和把頭扭向一邊。

謝景明摸摸鼻子,終於閉上了嘴,暗恨許清不已。

近墨者黑,定是被那話癆傳染了!

演練場,許清站在漫天沙塵中聲嘶力竭,“衝啊!殺啊啊……阿嚏!”

驚天動地,眼淚都打出來了。

許清吸吸鼻子,眼淚汪汪,又是一連串的噴嚏。

誰罵我?阿嚏!

“十七叔!”謝元祐啪地收起折扇,“真是稀奇,你不是最討厭人多的地方嗎?今兒怎麼有興致來金明池了!”

謝景明笑了下:“我不能來嗎?”

氣不順?謝元祐詫異,他們兩個麵和心不和,可十七叔從沒當眾給他下不來台,這是被誰氣著了?

“能來,當然能。”他嗬嗬笑著,目光向他周圍的人掃去。

柴桂首先與他見禮,謝元祐上下打量一番,讚歎道:“高大威猛,英氣勃勃,不愧是將門之後,川渝的平安富庶,柴門一家功不可沒。”

柴桂假裝聽不懂他的暗示,隨意敷衍兩句,默然立在謝景明旁邊。

謝元祐又看向其他人,“這幾位是國公府的姑娘吧,若論十七叔的關係,我也算是你們的表兄了。”

顧春和隱在後麵,深深低著頭,饒是如此,謝元祐還是一眼瞧見了她。

雖然隻有短短的一瞬,但那目光帶著毫不掩飾的驚豔,或者說,他忘了掩飾。

謝景明站到顧春和身邊,低聲說:“抬起頭。”

顧春和一怔。

他垂眸,“我在,你怕什麼?”

對啊,她又沒做錯事,為什麼一副認錯的樣子?

顧春和緊張得手心攥出了汗,可還是抬起了頭,大大方方笑了笑。

啪嗒,謝元祐的扇子掉在地上。

謝景明冷冷哼了聲,讓你抬頭,你笑什麼笑!

謝元祐索性不要扇子了,從隨從揮揮手,鞠球已落入手中,“我們在玩蹴鞠,難得十七叔有空,一起來吧?”

叫上門的戰書,豈有不應之理?

便尋了一處空地,謝元祐道:“我們這隊人齊了,十七叔那邊還差幾個,不如就近從禁衛軍裡挑幾個出來。”

雖說時下蹴鞠風行,但陪謝元祐玩的都是專司蹴鞠的高手,禁衛軍忙著操練巡邏,蹴鞠就是平時沒事放鬆放鬆,哪能和太子的人比?

謝景明卻同意了,也沒怎麼挑選,隨手指了幾個人出來,“不必緊張,玩玩而已,平時怎麼踢,現在就怎麼踢。”

這漫不經心的態度!謝元祐不樂意了,“既然十七叔有興致,咱們就好好玩一場,來,我添個彩頭,誰贏了,我那塊田黃就歸誰。”

眾人不由一陣倒吸氣,田黃比黃金都貴,太子手裡的肯定更是極品中的極品!

謝景明淡淡道:“既如此,我也來個彩頭,西域汗血寶馬。”

人們張口結舌,儼然明白,這倆人鬥上氣啦。

這彩頭實在太誘人,太子的隊伍忍不住摩拳擦掌,眼放綠光。

反倒是謝景明的隊有些士氣低落。

謝景明笑道:“還沒開始,最後結果誰也不好說,彩頭歸彩頭,能和蹴鞠高手過招,本身就是極其難得的事。你們放開了踢,這種機會不會有第二次了。”

禁衛軍的一聽,沒錯,對方是大周朝最擅長踢蹴鞠的,輸了很正常,說出去也不丟人,可進一球就值得吹牛一輩子!

很快情緒高漲起來。∞思∞兔∞在∞線∞閱∞讀∞

謝景明笑笑,脫下半臂罩衣遞給顧春和,“今天沒帶長隨,幫我拿一下。”

顧春和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謝景明直接扔她懷裡。

柴元娘眼神微閃,嫣然一笑:“不如我們也來下注,紅隊是太子,黑隊是王爺,各自拿出彩頭押注,看誰運氣最好。顧妹妹,你押誰?”

第33章

金明池關撲的攤位隨處可見, 柴桂從攤販那裡借了個托盤,一左一右分彆放了兩塊紅黑綢布,舉到顧春和麵前, “顧娘子,請吧。”

顧春和吃不準柴元娘的用意, 推辭說:“我沒有可以下注的東西。”

柴元娘笑道:“不過是姐妹之間鬨著玩罷了,一朵珠花,一個香囊足矣, 難道還和太子他們比嗎?莫說你們,就是柴家也拿不出汗血寶馬。”

“顧妹妹麵兒薄, 我先來。”蔡嫻芷搖著團扇過來,纖纖玉指拈著一個紅底喜鵲登枝的荷包, “我親手做的,湊趣應個景兒,大家夥彆嫌棄。”

卻是懸在空中不放,稍稍一歪頭,嫻靜的眉眼中帶著幾分嬌俏,“柴大哥,我不太懂蹴鞠, 你說我押哪個好呢?”

柴桂沉%e5%90%9f少傾, 非常客觀地給出自己的建議,“看他們剛才運球踢球的動作,太子勝算很大, 不過王爺是府上的舅老爺……”

“我聽柴大哥的, 舅舅才不會因這等小事與我為難。”蔡嫻芷團扇半掩麵, 輕輕將香囊放在盤中。

收回手時速度有點快, 袖口不小心撩到柴桂臉上, 少女特有的幽香驀地衝抵過來,柴桂一怔,下意識掃她一眼。

蔡嫻芷似是也沒想到,臉都羞紅了,一雙美目瀲灩如秋水,悄悄回望他一眼,默不作聲躲到了姐妹中間。

柴桂穩穩神,又把托盤往前一送,“顧娘子?”

顧春和無法,隻得把頭上的通草花摘下來,放在黑布那邊。

“你押攝政王?”柴元娘眉尖微動,“是不相信我哥的眼光,還是礙著國公府的情麵?”

顧春和目光坦然,“都不是,因為我不想押太子。”

柴元娘小小驚愕了下,旋即看見蔡嫻芷衝她微微搖頭,心知必有不方便說的原因,也不再問了。

四姑娘自然押舅舅,二姑娘不想惹怒田氏,也隨著她押舅老爺。

三姑娘卻選了太子。

蔡淑蔓大大咧咧笑道:“我不管親疏遠近,隻想把你們的彩頭都贏走!柴姐姐,你看好誰?”

“我坐莊,不下注。”柴元娘接過托盤,“人少了不好玩,哥你也來,叫丫鬟婆子們也湊個熱鬨。”

柴桂笑道:“我自然是選勝算最大的。”便把一塊玉佩放在蔡嫻芷的香囊旁。

眾人各自尋地方坐下,蔡嫻芷從柴桂身旁經過的時候,偷偷拽了拽他的衣袖,也不回頭,借口買東西,悄悄去了旁邊的林子。

柴桂跟了上去,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一前一後回來了,也沒引起旁人注意。

一聲鑼響,蹴鞠正式開始。

柴桂所料不錯,一開場,紅隊就是壓倒性的優勢,謝元祐一馬當前,左右兩邊四名前衛護送,似一支利箭,嗖地飛入對方陣地。

鞠球準確無誤傳到太子腳下,飛腳射門,進了!

謝景明目露讚許之色,“不錯。”

“承讓承讓。”謝元祐謙虛道,“十七叔如果有得力的幫手,或許能與我一戰。”

謝景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