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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傳回國公府,田氏暗暗思忖一陣,心裡已然有了主意,命人收拾了人參鹿茸等物,尋了沈姑媽商量道:“外甥女可憐,小孫子更可憐,你彆總要死要活的,你得為小孫子打算,那可是你姑娘唯一的骨血!”

沈姑媽睜著紅腫的眼,怔怔地不說話。

“嗐!”田氏恨鐵不成鋼似地瞥她一眼,詳細指點一番,末了歎道,“不是我心腸硬,當娘的,總得為孩子的將來打算。你和外甥女先商量,要是覺得我的主意行,剩下的我來操持。”

暮春將過,天氣漸漸熱了起來,幾位姑娘都換上了夏裝,顧春和也不例外。

鵝黃衫子,水綠裙子,素雅中透著俏麗,穿上還挺好看的。

田氏卻皺起了眉頭,“我給你的細花羅呢?那料子輕薄透氣,正是夏天穿的,怎麼不見你穿?”

顧春和說舍不得,“聽針線房的姐姐說,細花羅不經染,弄臟一點兒就沒法穿了。”

“什麼時候也改不了小家子氣,國公府短你衣服了?臟了就換新的。”田氏翻了個白眼,“過兩天她們姐妹去看沈家表姐,你也去,給我穿得喜慶點,彆跟哭喪似的。”

顧春和沒見過沈表姐,兩人著實不熟,但田氏說了,她也隻能照做。

天漸漸暗了,蔡伯玉一路避著人,鬼鬼祟祟往後罩房走。

上次顧春和的話給了他很大的打擊,很是消沉了幾天。但後來他想明白了,顧妹妹現在不喜歡他,不代表以後不喜歡他,隻要他持之以恒,總有一天自己的真心會打動她的。

懷裡揣著新寫的詩,他要念給她聽,不方便明說的,都包含在詩裡麵了。一想心上人含羞帶怯的模樣,他就興奮得頭暈目眩,整個人都要飛起來。

“玉哥兒,乾什麼去?”

蔡伯玉腳下一絆,差點摔個狗啃泥,“舅、舅舅,我、我……”

樹下,謝景明背著手,身上帶著淡淡的酒香,眼睛亮得驚人,刺得蔡伯玉頭皮發麻,腳底發寒。

“我,我……我想請教舅舅,呃,請教詩詞。”蔡伯玉結結巴巴的擠出個借口。

謝景明笑了下,“正好我有空,去臨水閣,咱們坐下來好好聊聊。”

蔡伯玉傻眼了,都說舅舅文采不行,是個隻懂動粗的武人,難道傳聞是假的?

第13章

蔡伯玉覺得倒黴透了!

好容易摸進來,還沒看見顧妹妹的裙角呢,就先撞上了舅舅!母親盯他跟盯賊一樣,進個後園子比登天還難,為什麼舅舅能住這裡,他就不行?

哀怨的小眼神就飄到了舅舅身上。

謝景明頭也沒回,“你母親把你養得太嬌氣了,以後每天跟教頭練拳,先從紮馬步開始,紮夠半個時辰再上早課。”

晴天霹靂哐當砸下來,蔡伯玉暗暗叫苦,他從小到大就沒紮過馬步,還半個時辰,簡直要他的命。

林蔭小路拐過來一個丫鬟,抱著小包袱邊走邊哭,蔡伯玉看著眼熟,出聲問道:“是顧妹妹院子的人嗎?怎麼哭了?”

春燕抽抽搭搭地說:“我去針線房取表姑娘的新衣服,姐姐們沒見過細花羅,瞧來瞧去的,不知怎的劃破個口子,針線房說沒法補。姑娘明天還要穿呢,這可怎麼辦好。”

蔡伯玉一肚子氣終於找到了發泄口,“笨手笨腳的,拿件衣服都能弄壞,怪不得顧妹妹生病了,準是你伺候得不精心!要你有什麼用?趕明兒我告訴何媽媽,趁早把你攆出去,換給顧妹妹換個好的來。”

春燕滿臉都是委屈。

“哭哭哭,就知道哭,晦氣!”蔡伯玉道,“我記得翠苒有件差不多顏色的,你去找她,就說我吩咐的,把她那件先給顧妹妹穿,回頭我再給她補上。”

春燕磨磨蹭蹭不動地兒,“翠苒姐姐的衣服……恐怕不合適。”

“有什麼不合適?”蔡伯玉一怔。

“我看看。”謝景明伸手把衣服拿過去,翻了翻說,“口子不大,我那裡有個針工極其出色的老媽媽,你明早過來拿就是。”

喜得春燕的嘴角咧到了耳朵根,憨憨地說:“多謝舅老爺,我這就告訴姑娘去,好叫她放心。”

“不要跟彆人說,包括你們姑娘。免得一個兩個都跑來找她幫忙,老人家年紀大了,身體吃不消。”

話是對春燕說的,謝景明卻瞥了一眼蔡伯玉。

蔡伯玉也急忙應了,他才不願意讓顧妹妹欠舅舅的人情,不知道最好。

夜風悠然而過,將搖曳的竹影投在臨水閣的窗子上。

大案上的書籍筆墨都搬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條金紅色的褶裙,絢爛璀璨,宛若朝霞。

謝景明輕輕撫著裙擺,拿出一根極細的絲線比了比,“還是粗了,再分。”

“是。”許清坐在小機子上,雙腿並攏,膝頭放著針線笸籮,機械地挑線,劈線,一臉的生無可戀。

屋外,蘭媽媽和安然念叨,“怎麼又拿針了,是不是哪兒不痛快了?”

安然瓜子嗑得哢嚓哢嚓脆響,“不知道,回來的時候還好好的,或許世子太笨不受教,把他給氣著了。”

“世子那點事不至於。”蘭媽媽扒著門縫看了會兒,不住歎氣,“彆家孩子心情不好了,要麼寫字,要麼舞劍,郎主倒好,繡花!一個大男人捏繡花針!到底隨了誰啊。”

安然笑眯眯說:“寫字也好,繡花也好,就是個消遣,隻要郎主高興,又有什麼打緊的?”

蘭媽媽坐回來,“我看他拿的像是女人的衣服,你知道不知道……”

“我不知道。”安然腦袋搖得撥浪鼓一般,“郎主讓我乾什麼我就乾什麼,我隻管辦差,剩下的一概不知。”

“小蹄子!”蘭媽媽斜她一眼。郎主沒有通房,也從不在外頭胡來,更沒聽說對哪家姑娘有意,按說郎主潔身自好她應該欣慰才是。

可他都二十四了!太子比他還小兩歲,人家孩子都倆了!蘭媽媽愁得,頭發都白了幾根。

原先在宮裡,郎主什麼心事也從不瞞著她,自打去了邊疆,漸漸變得寡言少語。笑著的時候還好,一旦不笑不說話,周身那個陰冷,三伏天都能把人嚇出一身冷汗。

小時候明明是個愛笑愛鬨的活潑性子,到底在戰場上經曆了什麼事,才讓他變成這樣?

蘭媽媽擔憂地望向屋內。

或許是燈光的緣故,他的表情顯得很柔和,目光完全關注著手裡的衣服,一針一線,無比認真。

轉天裙子送到顧春和手裡時,裙擺多了一簇嫣然開放的桃花,一點兒也看不出縫補的痕跡,好像這朵花天然就應該長在這裡似的。

“竟繡得這樣好!”顧春和驚歎不已,“誰的手藝?和人家一比,我的針線活都拿不出手了。”

春燕不敢說實話,“拿出去補的,不知道是誰。”

顧春和原是隨口一問,聽她這麼說,心裡反倒起疑了,“昨天你母親不當值,誰開的二門?那個時辰鋪子也早歇了,又是誰家接的活兒?”

把春燕問了個張口結舌,見瞞不過去,隻好說實話:“路上遇到舅老爺,他找人幫忙補的……”

顧春和的手一頓,目光停在那簇桃花上。

她似乎,和他的交集太多了。

時辰不早,春燕催著顧春和換衣服,她也沒怎麼打扮,抹了一層薄薄的口脂,簡單梳了個雙螺髻,頭上沒用任何首飾,隻用細細的發帶纏了幾圈,略加點綴而已。

春燕端詳一陣,“姑娘看著小了好幾歲,要不換個隨雲髻或者元寶髻,戴上老夫人給的金步搖,保管好看!”

“不用。”顧春和抿嘴一笑。

和國公府的幾位姑娘出門,自然是打扮得越低調越好,切不能搶了人家的風頭,她可不想人前風光,人後滄桑。②思②兔②在②線②閱②讀②

沈表姐嫁到了廖家,離國公府有段距離,中間經過汴京最繁華的禦街。道上車轎紛紛,人馬簇簇,道旁的店鋪一家接一家,圍著彩帛的門樓比比皆是,酒簾招旗迎風招展,幾乎掩住了天日。

路邊攤也不少,好一點的搭個棚寮,簡陋點的直接在地上鋪塊厚氈子,書畫、漆器、花木、香料、篾席,吃的喝的玩的應有儘有,甚至還有賣貓兒狗兒賣蟈蟈的。

她們都極少出府,春燕扒著轎窗不住東張西望,幾乎看花了眼,顧春和也忍不住掀開轎簾偷偷向外看。

幾個人聚在酒樓前,一個矮胖的男人正抱拳作揖,大聲笑著。

李仁?!

顧春和驚惶地放下車簾,渾身冷汗淋漓,定定神,再回頭看時,酒樓前熱鬨非凡,小二站在台階上使勁吆喝,哪有什麼李仁的影子。

看錯了,一定是她看錯了,李仁在燕山府任職,不可能來汴京。

顧春和深深歎了口氣,這日子真難熬啊,什麼時候才到頭啊。

廖家是普通的縉紳,到了廖家大爺這輩才發達起來,五進的大宅子,處處雕廊畫棟,金碧輝煌,就是廊下立的三等丫鬟也都遍身綾羅,竟比國公府還要富貴三分。

顧春和暗暗稱奇,國公府是百年的世家,才有了如今的體麵,廖大爺當官不過十幾年,就有了這麼厚的家底,怪不得人人都想做官!

恍惚覺得有人在看她,顧春和猛地抬頭,周圍隻有丫鬟婆子,看不出異常來。

“怎麼了?”蔡嫻芷低聲問她。

“飛過去一隻小蟲子,嚇我一跳。”顧春和答道,心裡卻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沈表姐的院子滿是藥味,離正房越近,藥味就越重,她們幾個走進寢室時,鼻子已經聞不到彆的味道了。

天氣已經很熱了,屋裡還掛著厚厚的帷幔,光線昏暗,空氣渾濁,彌漫著一種將死的頹敗,著實令人不舒服。

沈表姐瘦得嚇人,顴骨高高凸出來,眼睛深深凹下去,乍一看就像骷髏。

蔡雅菲膽子小,不禁往田氏身後躲了躲。

“勞舅媽和妹妹們來看我,可惜我這身子……往後,還不知道有沒有再見麵的日子。”沈表姐喘了幾口氣,才說完一句話。

沈姑媽忍不住哭了,“我的兒,你好歹為娘想一想,你要去了,我可指望哪一個?”

見此情景,幾位姑娘都傷感起來,一時屋裡悲悲戚戚,好不淒涼。

田氏勸道:“都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要放寬心,不為你自己,也要為你母親、你兒子著想。”

沈表姐淒慘地笑了下,目光在顧春和身上轉轉,“這位是……”

“你顧家表妹,最是溫婉和順的一個人。”田氏把顧春和拉過來,“我瞧著你倆有些像呢。”

沈表姐的目光讓顧春和很不舒服,好像她是一件貨物,被人仔細觀察,反複掂量,看值不值這個價錢。

“請坐吧。”沈表姐的語氣淡淡的,吩咐丫鬟,“把哥兒抱來。”

須臾,奶娘把孩子抱來了,那孩子一進門就哭鬨不休,尤其沈表姐抱的時候,更是哭得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