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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件了!”林清泉說,“我要這個!”

“很抱歉,客人。這套和服是特彆設計的,隻向幕府和德川禦三家供應,連大名藩主都沒有購買的資格……”

侍女還沒說完,林清泉徑自取下和服,扔在目目頭上。在目目從%e4%b9%b3液般的衣料下探出頭時,他對它命令道:“試試這個。”

幕府專供的和服,有許多繁瑣的細節設計。費了挺長時間,目目才從更衣間走出。

此時,恰好有風吹打過來,雪白的衣角翻飛,它大步向前十分瀟灑,不像拘謹卑微的島國人,倒是走出了古希臘那種自信開明的氣質。毫不誇張地說,就像希臘神廟裡健美優雅的雕像人物。

這一刻,是真正的蓬蓽生輝。

西瓜拍手叫好,隻評論了一個字:“絕。”

林清泉看了它半天,安靜地彎下腰,理順它褲腳的折痕。

目目腳踝細,骨骼線條深刻而突出,很具有少年的骨感美。

林清泉盯它的腳踝有一會,忽然上手抓了一下。隨即他又蜻蜓點水似的鬆開手,不著痕跡地起身,神色淡淡,仿佛剛才捏人家腳踝的事情不是他乾的一樣。

目目的臉紅得都快蒸熟了,身體不自覺地往後傾,好像酩酊大醉。

“多少錢?”林清泉問侍女,“我們不砍價,直接穿走。”

“給我脫了!這明明是我們未來將軍的衣服,怎能穿在平民的身上!”

聲音是從蠶屋門口傳來的。

林清泉眉頭一皺,一回頭,就瞧見了兩男一女。

兩個男人一前一後,很明顯是主子和隨從的關係。開口說話的,正是隨從。

“簡直是大逆不道!唯有德川家的貴人們才能穿最上乘的桑蠶絲,區區平民豈能碰幕府的物品?應當速速打入牢獄!”隨從怒道。

林清泉沒言語,而是出神地望著隨從。嘴角慢慢上挑,挑出一個卷卷的弧度,使他看起來在柔柔地微笑;但實則不是,他隻是若有所思罷了。

他清楚地看見,隨從的腳底板上有一塊不大不小的青紫屍斑。

出現了!屍斑魔。

第24章 半人半界

“不得無禮。”

那個明顯是主子的男人開口了:“你是幕府的人,出門在外要留意言行舉止,不要折損了幕府的麵子。”

說話的人站姿端莊,方臉濃眉,雖稱不上帥,但一看就是領導人的大氣麵相。

他隨身跟著一男一女兩位侍從,一身深青的和服頗為古樸,微微泛亮的優質料子顯示出他不一般的身份。

“不過是一件衣服而已,大可不必起爭執。”他說,“既然這位小友穿得如此得體,就讓他穿去便是。”

“可是大人……”隨從很不認同,“幕府必須要和平民町人、甚至和武士都要區分開來。再說,若是他們彆有用心,趁此機會在衣服上下毒,那麼更是罪該萬死。”

他的主子也不再出聲阻止,神色有些猶豫。

隨從大步走到目目跟前,聲色俱厲道:“將衣服脫了!”

林清泉將目目拽到身後頭,下巴微微揚起,對隨從說:“不脫。”

隨從變得惱怒,隨即冷笑道:“你知道我家主子是誰麼?他乃是當今將軍之子,是未來掌管天下之人。你們見到將軍之子卻不行禮,本就有損福報。如今搶衣不還、妄圖霸占,更是德不配位!德不配位,則必有災殃!”

他一個跳步過去,欲將和服強行從目目身上拽下來。

布滿疤痕的手抓住了他。

隨從一愣,透過一層半透明的鬥笠垂紗,隱隱約約看見鬥笠下的臉。它的皮膚凹凸不平,密集且暗沉的瘢痕縱橫全臉,好似被大火席卷過,非常可怕,簡直和人臉毫不相乾。

“妖……妖怪!”

隨從大驚,連忙用手指夾住垂紗,想摘掉鬥笠。

正在此時,屍斑迅速擴散,像滾滾流動的烏雲,以風起雲湧之勢很快覆蓋了他的全身。

隨從滿身青紫,倒在地上,斷了氣。

蠶屋裡的侍女都嚇壞了,頓時驚叫連連。尤其是和他一起前來的侍女,更是直接嚇暈了過去。

將軍之子臉色僵白,但生於幕府的家教還是讓他保持住了威嚴。他隻是踉踉蹌蹌退了幾步,好歹沒癱坐在地。

“是屍斑魔!”西瓜驚叫道,“就是它,把那吉普賽人還有鏡阿禰的侍衛都弄死的那隻!到現在鏡阿禰身上都有屍斑呢。”

林清泉蹲下來,抓起隨從的手,冷靜地觀察片刻又放了下去。這些可以流動致死的屍斑,看起來和普通屍斑並無不同。

視線往下移,看到了隨從的雙腳。

隨從的草鞋飽浸了水,濕淋淋的,從草編縫間不斷滲出水,在蠶絲鋪就的地墊形成顏色深暗的水印。好似皮疹根植於上麵,又痛又癢,慢慢擴大,逐漸感染周邊。

在鞋底,黏著一朵粉白的櫻花瓣。

西瓜一拍腦袋瓜,跳起來說:“這櫻花瓣,不就是溪水裡那具浮屍身上的嘛?!話說回來,他的鞋底怎麼會有櫻花啊?”

將軍之子在一旁開口了:“我們過橋時,發現橋底有一具浮屍。我的隨從為了安全起見,便進了溪水探查情況,想必是那時沾到的。”

林清泉忽然皺了眉頭,“現在是什麼時令?”

“當然是夏當時,七月初嘛。”西瓜話一出口,意識到有什麼不對,表情一變,驚恐道,“不對啊,這個時候早就已經沒有櫻花了。櫻花隻在暮春開放,現在老早就凋謝光了……”

事出反常——

必有魔。

此時從蠶屋外傳來潺潺流水的聲音,水聲越來越近。

最終水聲到了門口。暗色的溪水湧進來,在金橘色的暖火光下鍍上一層金。有片片櫻花漂浮在水麵,隱隱波動,像幾點粉白顏料點在鎏金之上,場麵相當唯美。

櫻花瓣下麵,衝進來一具烏紫發脹、麵部朝下的浮屍。

方才在夜間看得不清楚。此刻借著火光,林清泉才發現,這具浮屍沒有腰部以下,也就是隻有上半身。

他在這隻有半個身體的浮屍的%e8%83%b8腔裡,看到仍在正常運作的五臟六腑,包括一顆鮮活跳動的心臟。

這是魔無疑了。

它從橋移動到了這裡。

“啊啊……”侍女們紛紛大叫,一個個花容失色,丟下和服和木托盤便四散而去,在漫過小腿的溪水裡拚命奔跑。

那個嚇暈過去的侍女浮在水麵,一動不動,長長的黑發像某種多腳昆蟲,張牙舞爪飄散在水中。

將軍之子一急之下拔了劍。但腿腳哆嗦著,屬實是色厲內荏。

“果然是魔。”林清泉說,“但是這次的魔有點奇怪,和我之前遇到的都不一樣。怎麼會是半個屍體呢,還隨身帶水?”

“你不懂了吧。這是半人半界,意思是魔一半是人,一半是本體。你大可以類比為物語傳說裡人頭獅身、或者半人半馬的妖怪。”西瓜的眼珠子滴溜溜轉,有種得知更多信息的得意。

“魔的力量是有限度的,不同狀態下的各項能力也不同。魔化成人形時,智力強武力弱;化成界,則智力弱武力強。隻有在半人半界時,才能在智力和武力中尋找到一個平衡點,將兩者綜合發揮到最優的效果。”

林清泉秒懂。

運籌學。這就是運籌學吧。

將有限的力量分配到不同的地方,從而取得最大值。

“不過,如何化出最優的半人半界,本就需要智力加持。所以隻有魔力很強的魔才能化出半人半界的狀態。真是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啊。一般的魔能力有限,連化出半人半界的意識都沒有,更是沒有能力找到那個最優的平衡點。”

“所以這浮屍,就是魔的人形;而它的界,卻是飄蕩著櫻花的小溪。”林清泉說,“這魔的人形和界,反差未免也太大了些。”//思//兔//網//

將軍之子大叫一聲。他想往屋外逃,溪水卻像濃稠的膠水般黏住他。絕望之下他揮著刀亂砍,卻發現自己的手上也沾了屍斑,和死去的隨從一樣。

而因暈倒而泡在溪水裡的侍女,屍斑已經滿覆她的身體了。

她也死了。

眼見著身邊的兩個隨從都沒了,將軍之子喊不出聲,呆呆地看著手上的屍斑,樣子非常崩潰,“不……身為幕府的繼承人,我怎可死在這裡……”

林清泉立刻看向自己和西瓜的雙腿。

果然斑斑青紫已經染了上來。

看來,屍斑是沾了溪水就會染上的。隻要沾了溪水,就相當於入魔的界,就會染上屍斑。

然而,這隻魔的界很特殊,會像螞蟥一樣緊追不舍。即使出了溪水,屍斑仍會粘在人的身上,通過人的情緒逐步擴散,直到將其絞死斃命。

這次遇上的魔,也不簡單。

溪水越漲越高,看起來透明澄澈,實則如液化玻璃似的,有膠黏的感覺。侍女們折騰半天依舊走不出,屍斑從她們的腳底開始蔓延,情緒越害怕蔓延得就越快,有些膽子小的女孩已經被席卷到了脖子。

西瓜慫了,腿不停地打顫。他站不穩,乾脆一屁股坐在溪水裡,悲哀地說:“再這麼下去,我們所有人都會死在這……包括我也是。真是悲哀,我的父母和姐姐皆死於魔之界,死狀怪異且恐怖。為此我立誌加入空,希望能對抗魔力複蘇。沒成想今日也要同我的家族一樣,死於魔界。或許這就是同緣共業吧……”

屍斑自下而上,已經漫過他的腰。

“你要壓製情緒,西瓜。”林清泉對他說,“這屍斑是和情緒掛鉤的。你越是激動,它擴散得越快。”

“我也想控製……”西瓜的眼淚啪嗒啪嗒掉,“可我就是難受啊……”

林清泉心生惻動。

一路下來,西瓜幫了他很多,算是他的朋友。

他是不希望西瓜死的。

不過他自己也自身難保了。

“目目。”他下意識喊出一個名字。

林清泉帶著求助的語氣,那雙由目目的分|身構成的雙眼本來應該沒什麼神韻的,但在他五官的加持下,竟有濕濕亮亮的光澤,顯得有點可憐。就好像沒有目目就什麼都會完蛋。

儘管他確實沒安放什麼情緒在裡麵。那隻是長相所造成的迷惑性的錯覺罷了。

目目呆滯了一瞬間。

就是這一瞬間,本來沒沾染屍斑的它,腳底突然長出青紫的屍斑。

屍斑像溼潤黏著的苔蘚,根植於腳掌,慢慢擴大,覆蓋了它的整雙腳。

林清泉看著它的腳,驚疑道:“你怎麼了?”

此時那半具浮屍動彈幾下,睜開泡脹的眼睛,直立地坐了起來。

溫黃的光線下,它呆呆坐在溪水麵之上,就像一尊腐朽發爛的雕像。

它外鼓的眼球轉動著,在每個人臉上逡巡,最終定格在目目身上。

溪水如有退潮般抽離,流動在每個人身上青紫的屍斑也儘數褪去,連死去的隨從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