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1 / 1)

多。

他正指著一位青和服的醫師,破口大罵。

雖然隻帶了兩名護衛,但這架勢仿佛帶兵逼宮。

西瓜嘖了嘖,“自我入山以來也見過不少對醫治不滿意的病人。但今天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麵。話說回來,玄武醫師是舉國聞名的頂級醫生,如果一個病連玄武醫師都看不好,那就沒有醫生能看好了吧……”

林清泉一腳跨進門檻,“進去看看。感覺那人都要吃人了。”

扒開人堆,一入目的就是坐在木輪椅上的老婦。

老婦衣著華麗,發間的簪子是名貴的珠玉鑿刻;然而她身上骨瘦如柴,枯黃的臉浮腫得嚴重,和枯瘦的脖子連接起來就像戴了張不適合骨骼的麵具。

她半掩著眼睛,虛弱無力,嘴裡發出痛苦的哼哼聲,已然病入膏肓了。

這是分分鐘要進重症監護室的程度。

“你害了我的母親大人!”

武士一手扶著木輪椅上的母親,另一隻手操著長劍,劍尖正指向醫師。

在看見那位醫師的臉時,林清泉有些出乎意料。

那醫師細皮嫩肉,容貌相當年輕,可能比林清泉還小幾歲,典型唇紅齒白的翩翩少年郎。湖青色的和服在他身上正合適,襯托出嫩芽般的青春的氣質。雖不是頂級的俊美,但在人群中也是過目不忘。

他穩穩地坐著,隻是橫眉冷對,麵對指責不吐一字。

“母親大人上次來時,還可以正常吃飯和說話,病情遠沒有這麼嚴重。結果用過你開的藥後就一天比一天衰弱!”武士悲憤地控訴。

醫師仍不言語,甚至悠悠地打了坐。

武士看他這悶聲的樣子更來氣,“身為醫者怎能如此不負責?你是討命債的惡鬼嗎?!”

醫師還是悶葫蘆一樣不說話。林清泉看見他心跳如常,血液流速十分平穩,連肌肉狀態都是鬆弛放鬆的,完全沒有如臨大敵的情緒。

這人不簡單。

放到現代,他應該是在病人血壓狂降時,都能繼續淡定縫合的醫生。

武士被他這冷漠的反應氣得臉紅脖子粗,操起長劍就砍過去。

醫師靈活地一躲,袖口卻被劍尖勾到,和服袖子撕裂,響起嘶啦的裂帛聲。

他的右臂從而暴露出來。從小臂到肩頭,全是五彩斑斕的浮世繪文身。文身圖案是青麵獠牙、雙眼大瞪的夜叉,夜叉正在抽劍,刺中一條張大嘴的惡龍,惡龍鱗片根根倒立。

真有意思。林清泉心道。

誰能想到這唇紅齒白的奶油小生,竟然紋著花臂。

但不得不說,這種可稱為險惡的文身和他的長相極為不搭。

武士看見花臂也怔了怔,馬上又恢複了罵人的氣力,“可惡!明明是你診錯病在先,現在卻置身事外!”

醫師臉色在此時一變,“我不可能診錯病。”

“若不是你診錯病,母親大人何以衰弱至此?!”

醫師瞟了老婦一眼,“她是嚴重的腎臟受損,絕不可能有誤。”

“胡說!我們去了彆的醫館,醫生們都說母親大人隻是水滯氣虛,隻要食用排濕利尿的薏仁水和冬瓜皮水就能好。”

醫師隻是冷笑一下,又不說話了。

武士咬牙切齒:“逃避是沒有用的。今天你必須給我的母親大人一個交代!”

醫師淡定一笑,俯過身,對身邊的醫侍小聲說了什麼。醫侍臉色變了變,唯唯諾諾地退下去,不多時從唐櫃裡抱出一隻清漆油亮的木箱。

醫師的嘴角淺淺地上揚著,用眼神示意武士打開。

武士開了箱,臉色唰地變白。

木箱裡,赫然是一套壽衣。

“最好現在就穿。不然等人死了,肢體僵硬,就不好穿了。”醫師笑著說,“驚喜嗎?”

武士氣得心臟咚咚敲擊著%e8%83%b8腔,動脈血管加速跳動。

他下意識摸向腰間,想要拔劍,手刃那個出言不遜的醫師,結果腳底發軟,連連後退好幾步,被腳下的木輪椅一絆,差點平地栽了個跟頭。

“在找這個?”林清泉說。

氣急的武士一回頭,在母親大人身旁看到一個黃褐色和服的年輕人,正握著自己的長劍,蹲在木輪椅邊上,用劍柄敲擊母親的腳背。

他眼前發黑,“放肆!你膽敢碰母親大人……”

“確實是腎病。”林清泉在她的腳背上一按一個坑,搖了搖頭,麵向紋著花臂的醫師說道,“不過,你確實診錯了。”

他端起老婦的腳,拿針刺進了腳趾,結果老婦無動於衷,“她的腳已經失去痛感,腳趾還有壞疽的跡象。手腳麻木,身形消瘦,她的根本是糖尿病。腎病隻是這個病的並發症。血糖不調的前提下就用藥,無有益處。”

醫師的臉色變得很不好看。

西瓜從圍觀人群中探出頭,擠眉弄眼的,拚命給林清泉使眼色。

林清泉莫名其妙,“你乾什麼?”

西瓜歎了口長長的氣,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一把將他拽到旁邊。

他看著一身正氣的林清泉,很是鬱悶,憋了半天說道:“我收回之前說過的話。”

“什麼話?”

“收回‘我在你身上能看到玄武醫師的意誌’,這句話。”

“怎麼了?”

“你怎麼敢惹那個人?”西瓜偷偷指了指那個年輕的醫師,“他叫鏡阿禰,是鏡大人的獨生子,在家裡備受寵溺。據說他上麵有八個姐姐,為了生他這個兒子,鏡大人娶了四位側室,吃了很久的中藥調理身體,才好不容易有了他。我說,你剛才沒注意大家的臉色都不太對嘛……”

林清泉這才抬起頭,環視一圈。

周圍人都伸長了脖子往這裡瞅,紛紛以或同情或揶揄的眼神望向自己,就像一群因為看見飼料而抬高脖子的鵝。

“我隻看病,不看臉色。”林清泉說。

“說得好。”鏡阿禰款款踱步而來,“可你如何證明你的診斷是正確的?糖尿病什麼的大放厥詞……不會是你胡亂編造的東西吧。”

“她的症狀,就是典型的糖尿病。”

“那好。你告訴我,現在應該怎麼辦?”

當然是立刻送到血透儀上做透析,然後配合胰島素調節血糖。她的雙腎明顯萎縮,有尿毒症必然肌酐過高,又出現了酮酸中毒的現象,很可能引起心衰,隨時有猝死的情況發生。

林清泉想了想,最終像釋然一樣說道:“和你一樣,給她穿壽衣。”

鏡阿禰沒想到他會給出這個回答,愣了下,然後哈哈大笑,“真是有趣……有趣極了。”

他笑了有一會,飛揚的五官於一刹那就沉下來,重新回到那副清冷高傲的神態,“隻是可惜,你仍沒有給出一個解決問題的方案……”

這時,休整過來的武士提起長劍,吼著嗓子砍過來。

鏡阿禰瞅準機會,搭上武士的肩膀,然後一個用力,將他的肩膀生生卸了下來。

整套動作行雲流水。周圍人都看傻了。

尤其是能透視到骨頭錯位情況的林清泉。

“你穿著黃和服,是來參加考核的吧。”鏡阿禰從眼梢斜過眼睛看他。

他和他一青一黃麵對麵站著,短兵相接,“我告訴你,你現在就可以走了,因為我是前期考核的三位考官之一。從你方才大放厥詞和不能診治的表現來看,我判定你為不合格……”

“哎我說,他很會看病的。”西瓜冒了出來,“就算你是考官,也不能公報私仇吧。”

鏡阿禰瞅他一眼,輕描淡寫說道:“你也是黃和服,卻很麵熟啊。是考了多場也沒入鏡門的滯留種吧。”

西瓜被他說得又退了回去,縮在人群裡自閉。

鏡阿禰上前一步。他和林清泉差不多高,可以四目平視。

兩人相距很近,近到林清泉能聞見他頭發散出的香味。

江戶貴族們會用一種紫紅色的海藻配上麵粉和熱水調和成香波,洗出來的頭發蓬鬆柔軟。

鏡阿禰的頭發保養得又黑又亮,一看就是從小養尊處優的人。

他就這麼看了林清泉一會,忽然從腰間抽出一隻短匕。

就是這個時候,眼睛傳來劇痛。兩枚眼珠不得安生,像化為尖刺在眼眶裡橫衝直撞,即將奪眶而出。●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魔胎感應到外界對宿主的敵意,企圖離體。

撕心裂肺的疼痛下,林清泉連忙捂住眼睛,臉色慘白,心也提到嗓子眼。

這個時候魔胎要是現身,那就真的完蛋了。

宿主的身份一旦暴露,他就永遠沒機會接近三神器了。

誰會準許一個隨時可能覺醒的炸彈進皇室呢。

彆出來,千萬彆出來。

聽話,好麼?

這個心思被魔胎感應到。眼眶裡的騷動平息,魔胎居然奇跡般地安穩不動了。

林清泉不放心地捂了好一陣才放下手,前%e8%83%b8後背都是激出的汗,風一吹冷冷的。

“聽到不合格,就嚇成這個樣子了?”鏡阿禰笑笑,“算了。考核在三天後才開始,這次就不算了。”

他摸了摸林清泉汗濕的臉頰,“驚喜嗎?”

第11章 玄武燈

醫鬨的人在長時間調解後散去。

調解結果是,病危的老婦被安排進中焦館的重病署。

所謂重病署,相當於臨終關懷病院,住進去的病人大多無力回天。

這期間由玄武山支出老婦的醫藥飲食費用,並且派遣醫侍專門照顧她的起居,儘量減輕她臨終前的痛苦,直到她不多日往生極樂。

醫鬨的武士雖心懷嗔恨,但他也找不到比玄武醫館更好的選擇了。再加上鏡阿禰出身顯赫,屬於比他更高貴的高階武士,身份地位非比尋常。

武士再怎麼不滿都隻好就此作罷。

老婦被推走時,林清泉看見她胰腺的位置閃出一個黑點。

黑點漸漸放大,像黑墨洇開般滲入她的各項臟器,進入了她的血,在粗粗細細的血管裡流動;這股黑很黏稠,不溶於血,在血管緩慢爬行,像是在管道裡的黑石油。

然後,這流動的黑色像章魚觸手似的,猛地收了回去。

林清泉心中一動。

這老婦,已經感染了魔胎了。

所幸她行將就木,沒幾日的壽命。魔胎會隨著她的死亡而死亡,不會造成什麼危害。

一頓折騰下來,人群散儘,天色已晚。

“我說,你還有心情泡溫泉嘛?”西瓜垂頭喪氣的,一副被打擊到的樣子。

“去,必須去。”林清泉說,“我還要靠溫泉雞蛋補充體力呢。”

西瓜開始了碎碎念:“我說,這次考核,你就自求多福吧。鏡阿禰是前期考核的主考官,考核中指不定他會使出什麼樣的絆子難為你呢。哎……不能隻說你,他也記住了我的樣子,我也自求多福。看來這次考核我又見不到鏡大人啦。”

他提著紙燈籠,照亮兩人腳前的山間小路。

江戶幕府規定,夜晚出行必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