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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告示不僅是昭州城念,還傳達下去,昭州城外的村子,底下五個府縣,府縣下的村鎮,以花娘懶漢和離為例子——

陳二娘說:“還有我,既是昭州百姓要罵,不配做婦人,那便先罵我,我是頭一個和離的。”

於是便寫了知州千金同木府縣令和離案例。

顧兆想了下,決定開第一期的抵報,自然是他動了個念頭,由底下的人辦——找到了學校任職的老師。自然是遭遇了些,這五位文人老師滿懷複雜的眼神,到也不是譴責,就是想說啥,又不知如何說。

“各位可是因為和離案?”顧兆先提了出來。五位見了他,沒破口大罵指著他鼻子說丟了讀書人的臉,或是違背天地陰陽傳統規矩如何如何,那就是說明還有的講。

顧兆給親自倒了茶,其他五位自是稱不敢。

“五位老師在學校教了這些時日的書,學生可好?跟著以前私塾中的學子比如何?”顧兆問。

梁進士說:“女子哥兒多是文靜嫻雅,雖不及科舉讀書人課程繁重,可也上心。”

一言我一句。

杜若庸則說:“這些女郎哥兒坐的住,比我想象中要有耐力,也不怕吃苦,愛乾淨,書中道理淺顯學的也快。”

“顧大人有話不如直說吧。”有人心中對顧兆和離案還是不讚同,語氣帶刺,有本事也打了他吧。

顧兆則道:“我以為五位老師自願來學校教學,且帶了學生這麼段日子,也該不在意世俗眼神,是有教無類真的想傳播學問知識的。”

“若是昭州不辦這個學校,走遍大曆,沒一處能容女子哥兒學習的地方,私塾不說到處可見,可男子上學,不管是識字也好,還是科舉,邁出去第一步總是比女子哥兒要方便。”

“讀書明理,該斷對錯,而非因為你是男子就該處處皆對。”

顧兆問:“五位家中若是有女子哥兒,以後所嫁非人,整日勞作撫養孩子不說,還經常遭遇毆打,其丈夫言語編排汙蔑清白,你們又是如何?勸自家孩子忍一忍,挨著打就習慣了,等打死了就好了?”

自是不可不成的。

這五位不能替花娘感同身受,那也是因為身份地位,怎麼說比懶漢家強許多,他們的女兒哥兒,自然不會嫁的那般糟糕,雖不是大富大貴,可衣食不愁,身邊有人伺候這是有的。

“不是延續千百年傳承下來的就是一定對的。”顧兆歎了口氣,“咱們昭州百姓皆能明白是非曲直,人人活的幸福,道路還長著呢。”

他裝的這般憂愁歎氣,雖是沒責怪五位,可這做派,自然是讓五位老師自我反省,說好了有教無類、明辨是非的,怎麼帶頭還拿老一套的思想想花娘案呢。

五人當即自省,然後接了抵報宣傳活計。

自此後,這五位老師,每次遇到什麼事時,先不立即做決斷,而是換位思考,多放思考。

花娘懶漢和離小故事有,知州千金同縣令和離也有。這兩個案例,寫成了小故事,顧兆作為主編還審了一下,說傳給底下府縣百姓所知,言語最好大白話,寫的生動一些,不要太教育意味了,最好就跟那話本一樣……

顧大人親自來了一段,比如就寫花娘這位女子身形瘦的一把骨頭,因為吃不飽飯,整日地裡勞作,那她男人呢?男人太懶了,整日不乾活,全都讓花娘乾。

有一日花娘去地裡乾活收糧食,讓男人略看一下家中幼女,結果沒成想幼女掉水裡去了,差點淹死,懶漢就在遠處看著懶得動——

杜若庸聽到此處,激動憤慨,說了句怎會有這樣當爹的。

“這是真事,可不是我編排的。”顧兆讓杜老師就這般寫。沒成想杜舉人還利用周末時間去采訪問了花娘和陳二娘,最後寫的文章小故事,顧兆看了都要大罵文裡的禽獸畜生渣男。

效果頂呱呱響!

自是要替花娘陳二娘搞一搞輿論,以後日子還長,人還要活著,總不能走哪被唾沫淹哪兒,當然也是為了以後有和離念頭的婦人鋪墊。

和離不是你的錯,是實在過不下去日子了,沒辦法的。

此抵報一出,衙役沒事就在衙門口念,後來昭州城的茶館也有人談了起來,有老爺叫家中識字的下人來讀抵報,每每念叨這倆案子時,茶館的百姓皆是義憤填膺憤慨不已。

“……這日子簡直不是人過的,也不怨兩人,要是不和離,命都葬送了。”

“要我說,自己死了也乾淨,落個好名聲,可留下來的孩子怎麼辦?”

“是啊要不是為了孩子,誰願意走這路,被戳著脊梁骨罵的難聽喲。”

“花娘如今如何了?帶著那麼小的孩子可有去處?”

“顧大人不是說了有什麼救濟院嗎?”

“這我知道,我還去了。”此人好熱鬨,早早探聽過了,見大家都瞧他,這才說:“救濟院就在咱們城東,也不算太遠,百善路過去,穿了兩個巷子,是黃家路頂頭那兒,門口有棵鬆樹的大院子。”

“院子大門瞧著舊一些,是拿沒人要的舊院子蓋的,裡頭倒是規矩乾淨,水泥路鋪著,前前後後好幾座房子,也有灶屋,我沒進去看,屋頂瓦片是新的,都是全乎的,院子曬著被褥……”

裡頭可是陳二小姐管事,沒事,誰敢進去瞧熱鬨?

因此這人沒見到人,隻看了環境。

花娘返工回到了廠裡,也有工友問她,一個大間的問的都是關心之語,花娘腦袋傷還沒好利索,可不敢耽誤了,說:“救濟院我同大娘一間房,發了被褥,也有米糧,說前三個月不收錢,管吃管喝的,之後要是住下去,一個月一間屋十文錢。”

“才十文錢?這般便宜。”

“那被褥米糧怎麼算?”

花娘道:“前三個月都是不要錢的,還給發了兩身衣裳,冬衣夏衣,等三個月後,那米糧就按一半算,我們吃的陳米雜糧,我中午廠裡管一頓,大娘用不了幾個,一個月下來可能也沒多少。”

“那你上了工,大娘咋辦?”

“黎副院幫忙看著,給大娘管一頓飯,大娘很乖,在院子裡不亂跑就成了。”花娘麻利乾活,“等我攢了銀錢,要先給黎老板還了藥錢。”

同村人一聽,真是好啊,如今花娘休息日了,回去就顧著她和大娘兩張嘴,洗洗衣裳打掃屋子有啥,不用休息日忙的腳不沾地,還要被罵,多好。

“那這救濟院是個好去處。”有人羨慕說。

被打趣你想去啊,和離了就能去了。這下羨慕的也不敢開腔了,啐了一口打趣的,說:“我家日子也沒那麼艱難,又不是同花娘這般過不下去,家裡還是要有個男人才成……”

誰家一家人的日子不過,要去什麼救濟院寄人籬下的。

花娘自是咽這些苦果。她手裡乾著活,麵上再度恢複沉默,也不說話了。這樣的神色、沉默,像是一個人被抽乾了一般,壞了死了,過了許多日子,春去秋來的,慢慢的壞死的地方被新嫩芽頂開了,生出嫩葉來,慢慢的生機勃搏起來,倒是比以前的半死不活的樹還要來的美麗。

這自然是後話了,需要時間歲月來治愈。

陳府中。

陳翁沒說什麼,陳夫人則是愛惜女兒,問婕娘怎麼把你這事傳的沸沸揚揚到處都是,你就不怕走出去被人說嗎。以前藏在底下,雖是昭州城的商賈富商都知曉了,可沒人抬在麵上說,如今這麼一來——

陳二娘說不怕,“娘,我給陳家丟了顏麵了,可我不能看著其他婦人被活活打死磋磨死。”

“丟什麼顏麵,要丟那也是姓木的,咱們昭州人都罵姓木的。”不說話的陳翁先說了句。

陳夫人也不是因為這個。

“阿娘擔心你的身子,你這身子還沒好利索,說了便說了,不礙事,可跑去救濟院當什麼院長,你這身子成嗎?”④思④兔④網④

陳二娘則是說:“當一日儘一日——”

“你這孩子,嘴裡亂說。”陳夫人板著臉生氣了。

陳二娘都快四十的人了,還被母親這般叫‘孩子’,當即是心中湧出濃濃不舍來了,若是時間長久,她還想再多陪陪阿娘和父親。

“好,我不說了,阿娘彆生氣。”

其實陳二娘知曉,她回來到如今上了抵報,她的事傳開了,府裡幾位弟媳怕是要心生不滿,還對著琳娘也有些意見,嫌父親阿娘寵愛琳娘,嫌她這位‘外嫁的嬌客’長久賴在府裡,嫌她累及了陳家女的名聲。

可人生事事都不能儘善儘美,她想過搬出去,帶著琳娘去救濟院住,那邊條件差了些,可總避免了父母難做,大哥弟弟為難。可她太想太想親近家人了,便隻能當不知,死皮賴臉的賴著。

……反正也沒多少日子了。

和離案當時再怎麼離經叛道聞所未聞,才一月半月,便就沒人提起來了,都是各過各的日子。不然咋,還要追著熱鬨不過日子,光聽樂子了?

黎府的管家換了人,是黎春推薦的,一位年輕瘦麻杆的男的。

黎周周當時聽見是男的,還略是詫異,以為黎春說錯了。

黎春說:“我一走府裡得有個壓得住的,昭州本地的女郎壓不住外院的,她們順從男人慣了,這男的姓周,對府上有忠心,最主要的不是其他家插進來的。”

當時顧兆在,都多看了眼黎春。

黎春在府裡一直是不起眼的存在,是儘可能把自己的存在感放低了。後來顧兆聽周周說,才知道,黎春這放低存在感那是在他和爹跟前,對下人,對周周福寶,可是不同的神色。

黎周周見了姓周的,便先定下來管家職位,多看看。

黎春該上崗,可遲遲沒走,說收拾東西,要把府裡的事務處理妥當了,直到福寶放學休息日,黎春也沒在福寶跟前多留多陪著玩,依舊如往常那般伺候,需要的近身擦臉擦汗,不需要了那就遠遠看著。

等福寶周一上學,黎春這才走了。

“也沒說你去救濟院就不能回來了,這裡還是你的地方。”黎周周同黎春說,“你隨了我家姓,也算半個家人了。”

黎春不言不語,跪地磕了三個響頭,嗯了聲。

後來顧兆同周周說起來,“我仔細回想了下,這黎春還挺有本事手段的。”

“是啊,在京裡時不出頭不露臉,知道藍媽媽防著她,她就不往我們跟前站,不管是因為什麼緣故。一路來昭州,當時管家的是黎夏,她就打下手不吭不響的,越往南黎夏病倒了,黎春就接了手乾的有條不紊的。”

黎周周其實都看在眼底,他管家,調度人用人也是管家一麵。

“剛到了昭州,家裡有孩子,我是隻信自己帶過來的,後來慢慢的,黎夏去鋪子裡了,黎春留下來管家,前頭後院下人、采買、發錢,做的細致,她心裡過不去的坎,帶著恨,可對上了小孩子是心軟的。”

“上次打了那懶漢,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