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要說林巧娘的。
霖哥兒是腦子裡拉扯的厲害,因為他想到在家時,阿奶阿娘都同他說,在家聽父親的,出了嫁要孝順公婆,伺候好男人,這才是賢惠好的夫郎。
要說孝順,林巧娘的男人就很孝順他自己娘,銀錢上交,不許人說自己阿娘半點壞話,可受苦挨打的全是林巧娘了,萬一要是他成了林巧娘呢?拳頭掄到他身上呢?
“說這麼些,其實第一個做決定的是艱難,人活著便不可能真不聽不受外人閒話影響,大都是磕磕絆絆湊湊合合勉強過日子。”
“不過有些日子夫妻二人合心能過好,窮了不怕,勤快些就好,婆母刁難了,男人心疼私下裡周旋補貼也可以,孩子沒什麼大才能,那便健健康康平安就可,夫妻二人一體,要互相體諒扶持。唯獨實在是日子過不下去,整日挨打吃不飽飯,命都快沒了,如何過日子?”
黎周周見過王阿叔,見過府縣裡馬家嫂子上吊,如今見了柳家妹子,如果不是被逼到絕路,就沒幾個婦人、夫郎是有過和離念頭,是寧願死,都不敢有這念頭。
怕的就是唾沫星子,旁人眼光。
嫁出去的人潑出去的水,和離了,娘家不要,沒了夫家,可不是沒了家嗎,有沒有工,賺不得錢,活下去艱難,還不如死了算了。
“如今不同,昭州城建了一所救濟院,專門救濟活不下去的婦人、夫郎,被丟了的孩子。”黎周周跟四哥兒說,“帶些肉蛋送給林巧娘同村的女工友,說林巧娘是咱們心安的工人,不許林家的打人了。”
看林巧娘是沒有站起來的念頭,那他們能做的隻能是這些了。
四哥兒得了話去辦事,隻是一路上都在想老板說的話。而霖哥兒更是小臉白著,回到屋裡同奶兄李木說起來,李木則安慰說:“霖哥兒你莫怕,林巧娘那是娘家不成,沒辦法才指了個那麼的混賬,李家富裕,老夫人疼愛你,定會給你尋個好親事好夫君的。”
“那你呢。”霖哥兒小臉緊繃繃的,“不成,你以後的親事我得求了阿奶幫忙相看,你也不能落了火坑裡。”
李木知道霖哥兒心腸軟,說:“謝謝霖哥兒記得我,那我肯定日後也和和美美的,彆想了,想的害怕夜裡要驚醒了。”
如同以往一般,霖哥兒怕什麼,李木就解決了什麼,都護著霖哥兒,這日子十分和美順心的沒什麼好煩惱的。可不知為何,霖哥兒這次沒以前那副事情解決了就拋開煩惱開開心心的小孩心性了。
天氣冷了,黎周周回了昭州城,又帶了一個小哥兒回來。
昭州城的商賈們都打聽到了,是吉汀李家的孩子,還打聽到了今年的椰貨買賣賺頭,個個是眼紅的快滴血了,恨不得回家抓緊了,甭管是夫人還是姨娘肚子裡再生個哥兒出來。
“現在就算是生了哥兒,那得等到什麼時候?”
“不是還有福寶小少爺在嘛。”
這倒是。眾人頓時誇:你倒是有先見之明,想事想到那麼老頭去了。
說了一乾閒話,可歸根究底是當下。
“我聽說又要招商了。”
“真的假的?”
“那還能有假,顧大人說了黎老板從吉汀回來,選個日子招商。”
“確實是有消息,這些天黎老板去了吉汀,顧大人不是出城了麼,往播林安南去了,聽說在那邊問了許多當地養蠶的,是不是跟這個有關?”
“那也是播林安南兩地的便利,就跟吉汀一般,大商賈還能露個麵,跟兩府縣商賈當地勢力掙一掙,咱們這些可如何是好,唉。”
“顧大人想著底下的,也要想想咱們啊,是不是我上次送的銀子不夠多?”
“什麼送,那是捐,捐來修路了。”
“不對,我聽說咱們昭州也有關係,之前夏天時,顧大人找了許多木匠圈著,個個嘴巴嚴實,撬都撬不出來什麼話,如今兩府縣養蠶,昭州城外又蓋了兩個廠子,我覺得不對。”
“你這麼一說,各個串起來了,是有點動靜了。”
就是不知道是什麼買賣呢。
商賈們聞風而動的眼力見還是有的,隻是琢磨不出來,說來說去這場的聚會隻有兩個重點:一家家戶戶生哥兒。這雖是玩笑話但還真有人記下了。
反正又不是養不起。
二便是:顧大人有新動靜了可能和吉汀椰貨一般。猜不出來,不過眾人是摩拳擦掌,隻等著顧大人的傳。
東都布政司的州城滁州城。
孫府。
“先生,京裡子致送來的東西。”孫忠手裡抱著一個木匣子。
孫沐坐在蒲團上,隨性盤著腿,發絲垂落,身上披了件舊衣,臉上消瘦,身上的衣袍空蕩大了許多。
以前四處雲遊時,孫沐雖然也瘦,但精神矍鑠,十分健朗。
當初若不是孫忠以性命哀求,孫沐是一身死誌早沒了活下去的念頭。從京裡回到滁州,孫沐便瘦的一把骨頭,到了孫府,孫忠上前敲門,孫沐是無臉見老妻。
可等見到了,兩人隔空相望,倏然兩雙淚眼。
至此便回家住了下來。
明源的死,這些年他沒忘,老妻也沒忘。
孫夫人搬到了郊外的宅子供起了菩薩,常年茹素,人也寡瘦的厲害,眉宇間倒是祥和寧靜許多。
兒子早已成家,過年過節帶著孩子前來看望。
孫沐回來後,孫大郎便攜妻子跪地相邀,請父親母親回老宅,讓他們儘一儘做孩子的孝心。可兩老口皆是不願,哪怕是帶了小孫子過來,孫沐臉上是慈愛幾分,可該如何還是如何。
不願回祖宅。
如今便隻能這般。
孫大郎有時想,阿弟死了,他也傷心難過,可人死不能複生,這麼多年過去了,為何父親母親隻念著明源,而不在意他呢?
卻不知,他才出生時,他的父親母親也是疼愛至寶一般看重他。
孫沐是手把手教導兒子念書,孫夫人更是悉心照料兒子長大,挑婚事時更是費了一番心神。孫大郎夫妻恩愛,小家庭和樂美滿,孩子都快挑親事了,而明源則死了。
做父母的可能總是有些偏頗,之前沒有,那是兩個孩子雖是年歲差的大,但各自都安好,一切順遂,便顯得不明顯了,一碗水也端平。
可明源一死,夫妻二人白發人送黑發人,喪子之痛,豈是言語能表儘的。加上孫大郎一切安好,無須父母掛心,便就這般放任了思念孩子之情。
拗起來了,誰也勸不動。
孫夫人早些年時常歎氣,問自己,當初為何不攔著相公教明源讀書識字……
把罪攬在自己身上,受了罪,才能略好受一些。
時間久了,身上那些罪孽便輕了,孫夫人心中平穩了,能忘掉放掉過去的心結,隻是在這裡過慣了罷了。現如今,多了老夫。
夫妻二人各不打擾,一個繼續供奉菩薩,抄抄經書,另一個在自己院子看書、對弈,也是自在。
這府邸,除了孫大郎,沒什麼人拜訪了。
孫沐謝客不願人打擾。
“子致的信,怎麼還是一匣子,寫了多少。”孫沐放了手上的書。
忠仆孫忠把木匣子放在矮幾上,打開匣子,先是兩封信,旁邊的東西見都未曾見過。孫沐先拿了信,一看信上署名便笑,“子清的。”
先拆了顧子清的信。
“原來這酒盞叫琉璃盞,月明千裡,月明千裡……”孫沐小心拿了琉璃盞,上麵模糊的一團明月,清清亮亮的,“送去夫人那邊吧。”
孫忠合了木匣子抱了便去了。
孫沐看完了兩封信,起身便去了夫人院子。孫夫人得了月明千裡的琉璃盞,當下讓人倒了梅花釀,外頭便說先生來了。
老夫妻相顧無話,對坐飲著梅花釀。
孫夫人喝了一盞,說:“這琉璃盞名字起得好,做的也好。”
“是我新收的徒弟,寫起文章總是缺一些風流,詩賦更是木訥不成,起琉璃盞的名字卻好。”
“一頭好便極好,不可能悉數全占了。”孫夫人道。當年她的明源樣樣好,可……
又是飲了一杯。!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孫沐也飲了一杯,說:“改日府裡下帖子,我想宴客,子清因我緣故得罪了人,被下放到了窮苦偏遠的昭州,當日我心中無暇顧及他,現如今他在昭州,想蓋官學連個夫子都找不齊。”
“該辦。”孫夫人摩挲琉璃盞說了幾個名字。
當年明源出事,她回來後,在宅子裡閉門謝客,隻有這幾位十幾年如一日的定時來拜訪,逢年過節送了禮前來,因為得過丈夫的相助提點,便一直記著恩情。
雖不是關門弟子,但十分記著恩情。
孫沐頷首,應可。孫夫人提及,“昭州窮苦,他們願意去便去,莫要誆騙他們。”
“我哪裡是那般的人。”孫沐玩笑了句。
孫夫人也笑了。
年輕時,孫沐才學風流,出身名門望族,底蘊深厚,可隻有親近人才知,孫沐的性子其實也有幾分玩興促狹,不然怎會生的明源也是如此?
不過那也是年輕時,傲氣有,脾氣大。如今暮年,能前往昭州的,還都是敬重他的,便不好坑人家。
孫大家名聲遠揚,尤其是在滁州,更是文人心中的‘聖人’了。接了拜帖紛紛前往,或是論文章,或是說詩賦,末了,孫大家說想請各位幫個忙,十分艱苦,請各位三思後行。
眾人聽還沒聽,先紛紛應聲,孫大家隻管提便可,粉身碎骨渾不怕的。一聽所請,眾人納悶,這有什麼的,不過是去官學講學教秀才讀書罷了,算不得什麼艱苦的。
不過,昭州是何地?在哪處?
有人言:“我行過最南便是金都了,還有更偏遠南邊的?”
“隻是傳道授課,孫大家客氣了,何談請字,折煞我等。”
眾人應聲。
孫沐便說:“昭州比金都還要遠南,昭州在我那徒弟子清沒赴任之前,整個州沒有官學,自然不是給秀才講學。”
眾人:……
不是給秀才講學?
之前還沒官學?
這昭州得窮苦偏遠成什麼樣子了。
那他們這些人去了,豈不是給六七歲孩童做啟蒙師的?
今日的來客學問最低的便是進士了,舉人都不好厚著臉過來,怕學問不好,丟了顏麵。這些進士有出身好的,出身不好的,多是做了些年的官,受不了官場風氣,文人風骨傲,便辭官歸隱了。
如今去一個官學做個教書夫人也好,可再怎麼樣也沒想過不是教秀才,而是教孩童,這、這——
顏麵折儘的。
如何使得。
有人不願,人之常情,有人卻可,攬了活,自願前往。
孫沐言:“我那徒弟說蓋了兩所,請問還有何人前去?”
最後定的多了,既然是教孩童,有些舉人便躍躍欲試,反正沒事乾,也沒去過昭州,便是去看看,若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