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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管吉汀兩府百姓便多種,一年三回,好歹有個一回半能進嘴吧?

可老天爺臉色不好安排,有一年三回稻米,隻能有半成糊口,兩個府縣這一年的糧稅自然是交不齊,百姓沒能餓死,全靠拿命去海裡翻滾摸爬找了食物填肚。

顧兆帶隊剛到容管府縣。

縣令是個殷勤的,直接在城門口迎著,見馬隊來了,遠遠的就上前迎,“下官容管縣令參見顧大人。”說罷竟然還要跪。

顧兆是勒馬下來,扶著縣令起來了。

“不必多禮,進去說話。”顧兆也沒上馬,同容管縣令進了府縣裡。這府縣大門看上去才清洗過,一進去,地方路上也灑掃過十分乾淨,街道上能看到的百姓,穿著多算乾淨得體,腳下還是布鞋。

昭州城尚且還有穿草鞋的百姓呢。

一個貧窮府縣容管,沒見到一個身上打補丁穿草鞋的百姓。

顧兆便知道這是容管縣令做的場麵功夫,等他巡視完了看完了就送他走,不由心中冷笑,麵上不顯,說:“本官來之前看資料,容管糧稅都交不齊,這次實地一看,百姓精神不錯,衣著都蔽體,沒紙上說的那麼窮。”

“顧大人說的是。”容管縣令笑嗬嗬說:“以前曾經是有過那麼一兩年,不過在下官管轄下,一切都好了,好了。”

“不錯。”

顧兆點了點頭,問了些容管去年的糧產,還有多種植什麼出什麼,容管的縣令倒是對答如流。

去年的糧產比隔壁安南還有多一些。

顧兆看著這位容管縣令睜眼說瞎話,知道為何這般,容管吉汀兩府緊挨著,地方勢力太大,還全都是一個姓氏——李氏。

容管這位縣令繼室是李家女。原配前妻據說是病死了。

顧兆能查到的麵上資料便是這般,隔壁的吉汀府縣也是一般,妻子倒是沒死,可娶了李家女做平妻,平妻生的孩子個頂個的光耀,正妻的一子一女無人問津,整個府邸全是平妻管製。

兩個府縣緊挨,上頭當官的與當地李家緊密不可分,李家勢力便越來越大,便是昭州城的三大商賈都不樂意來這片,要是當地貨物出現了摩攃,那便是拿錢含糊過去息事寧人。

可見李家的勢力。

就說容管縣令出城門迎接,還是下跪行禮,又弄了麵上功夫——從時下的官場接待來說,容管乃至後頭的李家是先客氣巴結奉承他這個新官的。

絕對不是說給他下不來台,甚至相反,你看著一會還要給他送銀子。女人估計不會了。李家當家的才去昭州城參加完捐銀活動。

這些有眼睛的商賈都能看出來,顧大人尊著顧夫人,且不愛色,不貪錢,那便是慕權。

容管縣令十分殷勤迎他去府裡,給他接風洗塵。顧兆答應了,說:“甚好,正好一路過來也灰塵滿麵的。”

到了府邸。

縣令親自送顧兆去了院子,說不急,顧大人慢慢休息。顧兆擺擺手,見縣令下去了,也沒多話,洗漱換衣——換衣時有丫鬟來伺候,被顧兆擋了。

那丫鬟便規規矩矩退下了。

顧兆穿好了衣衫,開了門看孟見雲站在外頭,“怎麼不去洗漱?去吧,沒事。”

孟見雲沒動,神色不對。

“想說什麼就說,不然就閉嘴去洗漱。”

“大人,容管的縣令不是個好的。”孟見雲壓著聲說的,說完了看了眼院子沒人,又說:“入城後的那些百姓都是裝扮過的不是真的百姓。”

“哦?”顧兆好奇問。

孟見雲:“我剛見一個擔柴賣柴的不會用挑擔,放了柴垛子揉肩膀,指定不是乾這一行的。”

“那要是這人是個讀書郎,平時都是他爹送柴,今日他爹不舒服,他來送呢?”顧兆反問。

孟見雲不說話了。

顧兆看著外頭空蕩無一人的院子,說:“你先帶了主觀去看,自然沒想過背後還有彆的可能。”

孟見雲就皺眉,難不成真是他誤會了?

“不過你說的是真的。”顧兆回頭看小孟,說:“這次跟你說這個,是讓你以後看事多看多判斷,彆急躁,若是真衝動事後才發現冤枉了好人呢?”

“去吧去洗漱。”

容管吉汀兩府怕是要延後一延,顧兆心中歎氣,他前頭兩個府縣太過順了,到了這邊緩了腳步也好。

慢慢來。

約是一個時辰左右,縣令親自來請顧大人入座,說酒席置辦好了。顧兆帶著隨從孟見雲蘇石毅,其他的鏢師、衙役都有縣令府裡管家安頓好,不用他操心。

吃喝就是圓桌酒席,上了一些海鮮,還有水果。

縣令殷切說:“聽聞顧大人喜歡咱們昭州的水果,顧大人嘗嘗,可惜如今月份沒荔枝了。”

“這有何,本官在昭州又不是今年一年,來日便能嘗到。”顧兆插了塊菠蘿嘗嘗,菠蘿甜蜜清爽,可吃起來心裡是沉甸甸的。

“不錯。”

縣令臉上就露出幾分笑,鬆快踏實了不少。期間還介紹了幾位犬子,顧兆一看,不用介紹都知道那些是繼室李家女所生,哪位是去世的原配所出。

衣著上並不明顯,畢竟都是縣令的兒子,出來見客,還是他爹的上司,這是代表著縣令家的臉麵,不可能克扣衣服。

繼室李家女生的兒子個個自信顧盼生輝,與他爹縣令答話時能看出父子親情來,再看那原配所出的兒子,二十四五的年紀,個頭身板倒是壯的,不過笨嘴拙舌,說不了幾句話,縣令便皺眉讓退下,然後跟他告饒,“我這長子太過木訥,失禮之處還望顧大人見諒。”

“小孩子而已。”二十八歲的顧兆笑一派慈祥說道。

席間有人奉承拍馬屁,顧兆是飯量都減了一半,也沒什麼好吃的便停了筷子,他一停,其他作陪的便停下來了,眾人看顧大人神色,縣令先讓彈奏的下去了,說起了正事。

什麼正事。

聽聞顧大人愛民如此憐恤昭州百姓走路難,要修路,在昭州城中有善心商賈捐了修路銀,容管的商賈們便坐不住了,自發到下官這裡來請托……

說來說去一句話:容管鄉紳要捐修路銀。

顧兆看著席上捧著銀子的諸位,不知道是自願真想捐,還是話給聽岔了。要說他辦的宴會,那夠格參加的那都是大韭菜,場麵氛圍一烘托,是人人都樂意上頭了。

可現在就不是那回事了,更像是上頭有了捐銀修路這事,不知道容管的縣令怎麼傳的,架的這底下商賈不得不——肯定是透露了不捐銀就等著吧,新來的上官借機斂銀如何如何。

“既然是各位的善心,本官替昭州百姓先敬各位一杯。”顧兆敬了酒,收了銀,讓孟見雲在一旁登記在冊,蘇石毅念著。

幾位鄉紳是什麼姓氏都有,不過主出頭的是李家,李家捐了三百兩,其他家都是三百、四百的捐,沒有人低了這個坎。

捐完了,眾人一晚上臉上的忐忑提心吊膽可算是鬆快下來了。

顧大人收了就好,收了就不會為難刁難他們了。

按往常的慣例,錢送了,陪了酒,時候不早也該散了——沒他們這些商戶的什麼事了。

可誰知道,顧大人隨從將名單記錄好了,顧大人反倒是讓他們彆急,“既然是要修路,幾位捐了銀子,可選一條路命名。”又跟孟見雲說:“去把堪輿圖拿過來。”

聞弦知雅意,縣令本請顧大人移步,可顧兆說:“不必折騰,就這麼來,咱們隨性些。”

縣令便讓管家下人撤了桌上酒席,多點了蠟燭。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沒一會孟見雲來送堪輿圖,顧兆接了,將地圖打開鋪在桌上,讓幾位捐了錢的商賈看,“各位選一條,本官親自寫上。”

商賈鄉紳們還忐忑不敢真開口。

“昭州城的六十三位都選了功德路,留給日後子孫後代銘記。”顧兆說道。

這下就有人敢吱聲了。

顧兆便添上一筆,這些路七七八八的都是府縣裡的路,再然後就沒了。府縣與村鎮四通八達的路沒有,府縣與昭州城的路也沒有,顧兆心中歎息,合了堪輿圖,說:“這修路需要水泥,若是找到了合適的材料,那便動工。”

鄉紳老爺們一聽,心裡的期待頓時又下了一半。來之前想著是:不過是借著修路來斂財掏他們銀子。剛才見新官大人寫寫畫畫的,說的似模似樣,有些人便想:莫不成顧大人是真心實意修路,而非他們想的貪銀子?

可這會,聽了顧大人說這話,頓時心涼了。

要是沒找到‘合適材料’是不是就不修了?那修路的錢去了哪?

唉。還能去哪裡,可不是顧大人自己的腰包裡了。

第二天一早,顧兆帶著隨從出了府縣,這縣令騎馬不行,騎了一會便落後,而後哎叫,說哪哪疼不舒服,顧大人彆去前頭了,那邊危險如何如何。

反正是磨洋工。

顧兆知道,這就是怕他看到容管百姓真是情況,並不是像他昨日見到的那般,恨不得上去抽一鞭子,可在人家地盤上,顧兆忍了忍,說:“你若是累了便回去。”

直接打馬帶隊走了。

容管縣令在後頭叫,可沒用,氣急敗壞跟著衙役喊:“愣著乾嘛,還不趕緊去看看——”

衙役兩腿跟上在後頭跑,旁邊的師爺說:“姑爺彆急,顧大人去的方向是李家的村子,這容管十鎮眾多村子,哪裡沒有自己人?不就是露了窮,讓顧大人瞧見了,這也沒什麼,就是昭州城也有窮有富的地方,姑爺大可說沒法子……”

容管縣令便不急了,想也是這個理。

顧兆打馬一路過去,才見到真正的容管百姓生活,不由心中酸楚,他們一路騎馬,衣著不同,所到之處,百姓見了皆是膽戰心驚寒顫害怕,要是下馬問村民話,這些村民要麼聽不懂要麼聽懂了避重就輕的回話。

都好著,糊口嘴,沒什麼。

問起當地有沒有強壕欺壓百姓的,這說的是李家。被問到的百姓連忙擺手說沒有,有的神色猶豫了下,也說好著,沒欺負人。再問就不開口了。

顧兆最初以為是這些百姓受李家威脅,才不敢吐露實情真話的,可後來覺得有幾分不對——這些村民提起李家來,眼底是又怕又有幾分愛戴。

“大人不必問了,小的知道啥情況。”昭州跟來的衙役說。

顧兆點頭示意讓講。

衙役有親戚在隔壁吉汀,但情況與容管大差不差,回起話來也是再三斟酌,說:“這邊糧食少,大家夥填肚子多半是要靠海裡過活,打來的魚蝦蟹,隻有李家收,雖然錢給的少,可要是不給李家收,那隻能爛在家裡,這路又難走,總不能一家老小扛著魚桶親自送府縣、送昭州去……”

賣給李家錢少,總比不賣一分不賺強。

這就是壟斷。顧兆知道,可這問題真的棘手,管你有多大的官,上頭發了命令倒是輕鬆,可底下的不聽不乾,你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