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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是十二三的年歲,看著瘦高到他%e8%83%b8口,可露在外頭的骨頭也是瘦的一把,先跟隊長說:“隊長消消火,知道你忙碌辛苦了,天寒地凍的在這邊救災蓋房子,雖是辛苦但也是功勞,等災情過去了,五皇子指定會請旨的。”

隊長帶著隊伍沒日沒夜的乾了十多天,又是搬屍體又是蓋屋子,還要管著這些災民,災民還源源不斷過來,房子沒日沒夜的蓋也不夠住,挨上頭的罵,心裡早也窩著火,此刻聽顧大人說軟話,火也沒了。

“大人您有所不知,我雖是高著嗓門喊,但五皇子有了命令,我們可不敢傷了這些災民性命,我剛到接手時,瞧見他們也可憐,自掏腰包買了米糧東西,可人太多救不過來,還有些橫的賤的,對著您是裝可憐求饒,回頭了欺負那些沒能力的老弱婦孺。”

隊長也是受過騙,恨這些災民中的流氓橫的。

災情一到,一路過來,人早都沒了人性了。

“你幾歲?”顧兆問。

那麻杆孩子硬邦邦說:“十五。”

顧兆信個鬼,一聽聲就不像,像小學生,他不問年紀,而是問:“隊長懷疑你打死了同棚住的,是不是你乾的?”

“不是。”麻杆孩子一口說。

隊長:“不是你打死的,那些人能躲著你?”

“他們害怕我關我什麼事?那些老的弱的路上搶我吃的時咋沒人說,我要是不橫起來,我早死路上了!”麻杆男孩恨恨說:“我不慘我就活該餓著凍著了!老子非要活下去。”

顧兆:“……沒打死人就去領棉衣,輪到你了,領完了再去領吃的。”

這會倒是那男孩怔住了,臉上還是恨意滔天和扭曲,一時不知道作何表情,也沒開口說話,勁直去拿棉衣了。

棉衣發的快,棉被是單人的能裹著,不過後來聽隊長說最好彆發棉被,因為夜裡睡著了會被人搶、偷,有的人會凍死,不如棉衣頂事——雖然也會被搶。

“……現在隻能把老弱婦孺安排一起,那些橫的擱一塊,橫的那邊派兵看這些,隻要不鬨出人命就成,現在管不過來了。”隊長說。

要是後頭災民越來越多,指定會越亂,出人命也是攔不住的事。

一天發的快,屋裡東西還剩一些,過幾日再來看看。

柴火和鐵鍋就留這兒了,如今下雪,燒一些雪水能喝暖和暖和,其他的米糧饅頭棉衣被子是派發乾淨。

來時五車滿著,回去時空蕩蕩的,心裡也一樣,來時覺得救人來了,心裡踏實,做一份善事,可做了一天能救的好像就短暫一天,那麼些人還沒領到吃的,看多了淒慘可憐的景象,心裡空的發慌。

黎周周歎了口氣。

顧兆給握著周周手安撫了下,“不能氣餒,咱們能救一時便救一時,打持久戰,有了時間空閒便過來。”

“兆弟說得對,慢慢來,儘力。”鄭輝說完心底也想歎氣。

飯都吃不飽了,哪裡有柴火熬藥喝藥?他心裡琢磨了下,不由在家裡做一些傷寒凍傷的藥膏丸子,拿過來還方便一些。

嚴謹信:“馬上年關頭,朝廷要是發了米糧,我家拿一半出來。”

“同是。”

兩人點頭。

越說心裡那些空的慌便安定了幾分。

一進京城大門,就恍如另一番天地,擺攤的雜耍的酒樓客棧迎來送完的,大路上鮮亮的車馬轎子,吃的喝的,香噴噴的食物,新鮮出爐的肉包,一派繁華景象。

受災和京裡百姓過日子不衝突,也和上頭達官顯貴奢侈生活不衝突。

以前如何,現在依舊。心裡軟的,不缺銀錢,讓管家去辦,在外頭賑災幾日,或者在佛前菩薩前念念經祈求平安,這已經算是有心了。

大部分上層階級是沒有和流民災民共情的心思。

到了年關,京官的碳敬和米糧照發不誤,缺什麼都不會缺官員這一份,顧兆升了官,今年拿的東西也多,都是分例,不像去年還有八皇子送的雞鴨羊肉這些。

八皇子現在府門都出不來了。

唏噓。

顧兆有時候覺得很魔幻,在京裡過的第二個年了,時間飛快,不如府縣生活來的踏實和實在感。

照舊寫了信讓商隊捎回去,黎周周給黎光宗的女兒九月打了個長命鎖,銀的小牌牌,比銅板略大一些,牌子上就打著九月的名字,因為顧家三房也得了個男孩顧陽,寫了信來報,黎周周有些遲疑,“……要不要給顧陽也打個長命鎖?光宗女兒有一個,這拿回去了指定能傳開。”

“不給,我嫁進黎家就是潑進黎家的水。”玩笑歸玩笑,說完了,顧兆拉著周周手說:“你給九月打牌子是想給九月提一提分量,不讓二叔二嬸太過看輕九月這個女孩,這是好事,顧陽生下來是男孩,沒了這個牌子,我三伯也不會苛待小兒子。”

“有沒有牌子與顧陽來說是錦上添花的事。”

“不如這般,我寫信回去,以後黎、顧兩家,誰家生了女孩那咱家就送個長命銀牌牌。”

黎周周覺得會不會打了顧家人的臉,說他們不誠心給禮,顧兆是說完覺得好,當即拿了紙又寫上了,真給說:黎、顧兩家若得女孩便送長命鎖。

隨相公高興吧。黎周周見相公興致勃勃的,便不攔著了,管村裡人背後嘀咕他們什麼,女孩能因此金貴幾分那也好。

“……對了把哥兒也加上。”顧兆重拿了紙補上。

黎周周笑了下,已經能想來兩家看了信肯定會說:黎周周生了個哥兒肚皮不爭氣,現在還拿這個吊著他們生哥兒。

管他們呢!

“相公要被嘀咕缺德的。”

“缺就缺吧。”這些重男刻薄女兒哥兒的德不要也罷。

還有《三年兩考》的兩冊書一起送了回去。

末了顧兆在信裡又說,天氣變化的快,有地方雪災,村裡地裡糧食收成好了,不要全賣完了,家家戶戶都留一些儲備著。

要打仗了好像。

三家後來又救了幾次,凡是休沐就去,黎周周帶著大家在屋裡乾烤火取暖,一邊聊天一邊做棉襖,等相公休沐了,便拉著東西去救濟災民。

後來是災民太多了,杯水車薪,一波波的。好在一點,最初那位隊長說這幾天已經不見趕來的災民身影,應該就是現在的三千四百六十五位了。

至於寧西州那麼多的百姓,現如今到底如何,誰也不知道。隻希望留在寧西州沒過來的百姓能平安活過這個冬天,開了年天氣暖和了就好了,一切都會好的。

留在京外的災民則是在此處過冬,熬過去了,大概率是要遷徙回去。

顧兆聽方六說的,“……我那時候,彆說老家的房子,整個村都被淹了,地裡全是水,逃難到了京裡,怕是活不下去,哪裡還想著回去?再說我家裡人死光了,地也沒了,房子也沒了,去哪裡不是去,回哪裡去。”

沒了家人,好像沒了根,也沒什麼故土難離的愁緒了。

都掙紮著怎麼活下去。

“我就賣了身,一起來的要是家裡人都全著那肯定還想回去,回去了原先村子也不能住了,開荒開田蓋屋,除了種子上頭給,其他的還是靠自己,有的就跑去給地主老爺種田,也是苦個幾年熬著。”

租地主老爺的田,一畝地收成,老爺八,租戶二,誰讓你沒掏一分錢免費給你租的,可真是一年到頭忙活完了隻是糊口。

“這些都是後頭的話,現下……”能活過來再說。方六話沒說完,當初要不是太艱難了,誰想賣身當家奴。他十三歲,底下弟弟八歲。`思`兔`在`線`閱`讀`

不當奴才,那就是餓死曝屍荒野。

京裡下大雪了。

黎大在院子裡看到鵝毛大雪落下,今年說不出雪好,來年地裡收成好這些話了,看著大雪就歎氣,然後揮著掃把掃乾淨了,前腳掃後腳又是一層。

“爹不掃了,彆凍著,先進屋歇歇喝口肉湯。”顧兆叫爹彆掃了。

藍媽媽燉了羊肉湯,就是京裡百姓吃法,白蘿卜滾刀塊跟羊肉燉著,大塊的肉連著骨頭,連吃帶喝的,一通下來,渾身都暖和了。

黎大在屋簷下摘了帽子,撣了撣身上帽子上的雪,這才多大的功夫就積雪這樣了,他進屋將帽子坎肩掛上,桌上咕嚕咕嚕的小泥爐上坐著鍋子。

“趁著熱,天氣冷一會涼了。”顧兆給爹盛了湯。

福寶坐在寶寶椅上,黎周周給福寶喂了小半碗的羊肉湯,福寶是喝一口湯,自己手裡拿著小半塊豆沙包啃,阿爹一口,他自己一口。

午飯就是一鍋羊肉湯、烙的餅和豆沙包,還有一盤子涼拌蘿卜絲,羊肉太燥熱大補,吃吃蘿卜絲中和一下,旁邊一盤子手工細麵條,等吃完喝完第一鍋羊肉湯後,銅壺裡還有藍媽媽熬的羊肉湯,倒鍋裡燒開了下麵條,配著一些白菜。

這樣吃飯熱乎,不然哪怕堂屋點著爐子,喂了福寶,大人再吃就是涼的,尤其羊肉湯葷腥容易油住。

“昨天牙行管事來了一趟,說現在人多了,我問要不要?”黎周周跟爹和相公說。比之前看的還便宜一些。

顧兆能想來,牙行人多了,那都是外頭的災民,要不是逼到了絕路上,就像方六說的,誰願意賣身當奴才。

“你挑,看著買吧。”黎大沒意見,買了人回來這關頭,那是救命的。

顧兆則說:“等過兩日我休沐在家一起看。”

他們救災也有五回了,後來師兄和老師知道了,還掏了銀子儘心意。朝廷發了米糧,三家是各自捐了一半,老師和師兄銀子買了柴火炭火,周周這幾個月的生意錢都是拿了一半來買棉花布料做襖子。

到了年關,災民區也管的嚴了,最後一次送東西過去,看著房屋都搭建起來了,年輕力壯的災民是自己搬東西蓋房子,聽說給發口糧,婦人半大的孩子就熬粥做飯,看著是有序。

除了最初的忙亂沒經驗,現在五皇子也應對起來了。

這幾回賑災,顧兆是看出來了,苦難前頭有的人就沒了人性,全靠本能活著,他不說什麼,畢竟他沒到那個份上,不敢保證自己到了絕境會如何,隻是他家買人回來是為了做活看孩子的。

那人品就得靠得住了。

過了兩日顧兆是休沐開始放年假了。牙行送了人過來。

牙人收留這些災民也不是白收的,如今的牙行是在衙門掛著名有記錄的,算是一個半官方的機構,城外難民多了,五皇子便問了要賣身的,先挑著人送京裡各大牙行,然後給各個府邸送下人,這樣就消化了一批年輕小的孩子。

老的中年的沒人要。

牙行辦手續,先給賣身的做了奴籍登記,回頭賣人到主家,連著賣身契一起給了,以後就是買家的家奴了,認打認罰認發落——明麵上家奴也不許打死。

不過高門裡頭陰司手段多了,真想整治,意外落水的、發病的、去的急的,反正一個家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