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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來報,如今拖不下去,還酌情謊報。

可有底下的官看不下去,帶著血書上京來了,寧西州底下四個府縣十三個鎮村子不計數,凍死餓死的百姓不計其數,路邊的屍骨無人收殮,慘狀可怖,這事才傳了出來。

寧西州的知州還攔著災民,不讓上京不讓流竄,誰要是敢跑通通打死了。

顧兆聽人學舌,眉頭皺得緊緊的,寧西州與京城離得不遠,難怪十一月中京裡天氣驟降的厲害,藍媽媽說要有雪災,沒想到不是京裡,是離著京城不遠的寧西州……

百姓沒東西吃,衣不裹體無法驅寒,逼到這份上了,隻剩下血性。

自古有災就會出亂子。

寧西州的知州還說因為馬上就過年了,不敢驚動聖上,這樣大喜節日自然是求穩求和。

……康景帝當即下旨砍了。

這治理雪災,安撫災民,派糧派救濟的活五皇子主動請纓站了出來,可惜聖上沒讓,派了康郡王和六皇子前去寧西州,讓五皇子負責京城外,時時查看,若是有災情流民立即安頓。

這樣的災事,到了年關頭,朝中也沒人敢提議什麼慶賀,京裡靠前在聖上那兒掛名的大官是各家各府施粥賑災——自發性的。

女眷們抄起佛經,天天上香跪求菩薩佛祖保佑——後宮娘娘都是如此,京裡的高官貴婦們自然學了起來。

鄭輝之前說請看戲熱鬨當然不作數了,顧兆和嚴謹信也不是沒眼色,上趕著找事這般作樂享受,要是被言官聽見了參他們一本。

再者,三人也沒那個心情。

隻要聽了寧西州的慘劇,誰還想作樂啊。這個時代的百姓就是最底層的,尤其是靠天吃飯的莊稼漢,大雪乾旱熬死一家人。

從寧西州逃過來的災民也到了京城外,京門嚴守著,不讓災民進來,不然真要亂了套了。聽說五皇子在城外連著十多日也沒回府,一直安頓災民。

可是後頭越來越多的災民,在城外留著趕都趕不走,好像上了京,看到京城大門就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最近兩日京裡又下起了雪,那些露宿在城門外的災民還不知道能不能活過這個冬天,黎家小院是三張憂愁的臉,黎周周心軟想賑災,算了下家裡的帳,想著拿一半出來,跟相公說,還未說完,顧兆點頭,“成,我問問二哥大哥,有錢出錢有力出力,你買下米麵棉被棉衣,咱們送出去。”

雖然杯水車薪,但隻能儘一儘綿薄之力了。

心裡是個踏實。

第94章 京中翰林22

黎周周拿了三千兩出來,嚴家銀錢緊,但去年朝廷發的米糧沒賣多少,也虧了嚴家長輩地裡刨食,習慣了多囤一些糧食,加上他家人多,嚴謹信便說暫且不賣了,都留著,一留就留到了年底。

如今剩著自家吃的糧,餘下的米算起來還有七袋,這便是七百斤了。

鄭家是出藥材,這會自然不可能去平安鎮了,一來一回都到明年開春了,鄭家做醫館藥材生意的,鄭輝曾祖父又是走南闖北的走商,多多少少有些關係,現在聯係上了京裡的藥材商,藥材是買的,不過沒要高價,和往日差不多,已經便利。

黎周周拿了銀錢買了棉花布回來,加上之前家裡囤的,就把西廂房兩間鋪開了做,嚴母嚴阿奶、藍媽媽、小樹、張媽媽,唐柔懷孕了身邊留著丫鬟要伺候大小,不好折騰來回跑,要是冷了摔了滑一跤就不好了,心意到了就成。

大家夥都到了黎家院子開始縫衣裳縫被子。

棉花布都是有限的,黎周周便想著不用縫太厚,能頂過扛過這個冬日就好了。嚴阿奶點頭絮叨說:“冷些就冷些,多救活幾個才是道理,以前在村裡時,冬日裡也冷,穿著多少薄厚我心裡有數……”

凍不死,就是冷一些。

都是從苦日子過過來的,都知道這個理,就拿柳樹說,他小時候穿衣裳那是補丁疊著補丁,都是撿哥哥姐姐穿不下的穿,衣服都洗爛糟了不怎麼禦寒,棉花都是好幾年的,他冷了就多乾活多跑跑走走。

現在是活下來就成,不可能穿的厚實厚實的讓你手心冒汗。

“夫人心善,這流民災民的命韌,給一口氣吊著就能活下去。”藍媽媽說。她家也是扛過來的,就像是那地裡的草,任憑老天爺作踐,隻要沒死就能活的好好地。

襖子也是短打,怎麼方便怎麼做。

後來藍媽媽還叫了自家閨女來幫忙,方六也是,家裡他媳婦,弟媳也過來了,他也是災民,澇災,地裡莊稼泡的顆粒無收吃不飽飯,死了姐姐弟弟,爹娘帶著他們一路上京,路上熬不下去又死了幾個。

等到了京裡,爹娘吊著的一口氣也散了,人沒了,他和弟弟成了孤兒,這些年活下來紮了根,最知道當流民的苦。他兄弟一聽他說,府裡的夫人買了棉花布給流民做襖子,人手缺,都是官老爺的爹娘、夫人親自上手,當即就過來了。

該準備的準備,等衣服、米糧、炭火、藥材都備齊了,休沐時,三家男人,柳樹黎周周也跟著去,他倆是哥兒,個頭高身子骨也好,能幫忙。

拉著幾車物資,上頭用油紙蓋著,怕下雪打濕了。

到了城外一問看守門衛,對方原先是不耐煩,一聽三人是官老爺,去城外救濟災民的,便好聲好氣指了路,“……災民現在不讓守在城門外了,之前有像三位老爺這樣送東西的善心人家,東西被一搶而空不說,還傷了府裡的丫鬟,那些災民鬨的亂,踩死了三個,互相大打出手的打死了四個,如今全都集中到一起了,往西走個兩裡路就到了,有五皇子調兵看著,現在好多了。”

不像之前,這城門外烏壓壓的一片,那些災民說可憐,聞著什麼味了,就跟餓狠了的狼一樣,蜂擁上來,一個個餓的皮包骨的但力氣大不怕死,見了就搶,生米都敢往嘴裡塞。

這吃了生米,有好幾個沒活過夜裡的。

還有得了東西的,有些人瞧見了,夜裡偷摸,乾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每天打開城門,就有十來具屍體,有的是凍死餓死的,有的嘛被打死的捂死的捅死的。

亂轟轟的,也沒戶籍冊身份記錄,死了都不知道姓誰名誰,隨便拉去亂葬崗埋了——如今下雪天寒地凍的挖坑都挖不出來,隨便鏟幾下雪覆蓋了就成,之後的事之後再說。

每日死人,可城外的災民非但沒少,還越來越多了。

幸虧五皇子借調了兵過來,不然這城外指定越亂。

顧兆幾人趕車到了災民處,遠遠就能瞧見一片空曠荒蕪的野地多了烏壓壓的一片,士兵正搭建茅草屋,那些災民夜裡就睡在外頭,有的用茅草木頭搭了個簡易的三角棚,有的找背風的地方睡,反正一路能走過來,禦寒經驗是有了。

這些人見了他們東西,明明還沒到,百來米的距離,靠前的災民便聞風而動要趕過來了,那些人個個瘦的如柴火,身著襤褸,儘量裹著嚴實,身上的衣裳都不是一處,有的不知道哪裡撿的,幾件拚著一起穿。

柳樹嚇了下,他沒見過這樣光景。

嚴謹信將小樹擋在自己身後,柳樹才略略好一些找回了神,“比、比我想的要——”要什麼他說不出來形容不了。

比想的還要可怖。

顧兆生在現代,雖是孤兒,可吃飽穿暖還有學上,以前也有災害,地震洪水,他在新聞中看到,國家政府積極營救,各地方捐款,是一方有難八方支援,他也捐過錢。

可到了現在,小農經濟下的百姓底層,麵臨天災,從書上字麵看,與聽人學舌,都不如現在直麵迎來的衝擊和可怕。

……現在還是命大活到京外的,顧兆都不敢想寧西州的百姓又當如何。

這些人不像人了,原始的生存本能。

顧兆幾人帶的五車東西,也幸好都是身高足的大男人,還是有幾分威嚇的,那些流民衝了上來,不敢上前搶——後頭不遠處就有兵。

隻是個個哀嚎:“老爺們行行好,我好餓好餓。”

“老爺救命救命,我兒子快活不下去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有衣衫襤褸的母親懷裡抱著凍得臉青的孩子哀求。

他們車走了一路,這些人便跟了一路,用饑渴哀求痛苦的目光看著他們,不難心軟,可幾人都發現了,這些人看車上物資時眼底有凶狠精光。

不能現在發,現在發就亂了。

能衝過來第一批的都是有經驗,知道城裡人會來救災,仔細看不難發現,這些人也瘦也餓也凍,隻是精神還好,跑的也快。

等到了災民區,有兵看著,在救助。

幾人到了地兒,隊長知道是官老爺親自來救災,隨手指了倆兵過去看著,嘴上說:“各位大人,不是我說話難聽,這些人個個都精著,還是賤骨頭,千萬彆被蒙騙了。”

這話說著呢,不遠處剛尾隨他們一路的就有個麻杆男孩,眼裡冒著精光和狠意,隻是隊長看過去時又跑開找了地方縮著起來。

就在一處空地起了柴火架上鐵鍋熬粥。饅頭是已經蒸好的。

災民瞧見了,都圍著守著火堆旁一邊取暖,一邊等救濟,有兵看著,都規規矩矩,隻是偶爾哀嚎兩聲,說餓說冷。

顧兆瞧有千人,問了小隊長,現在每日還有流民過來,每日幾十上百的增加,現在蓋屋都來不及,隻能搭著草房,朝廷也送米糧,隻是還在路上得等等。

等粥熬好了,聞著香味,不用叫,那些災民便過來,因為知道是官老爺在,還有當兵的,也沒敢插隊,都排起了隊伍。

之前那個麻杆男孩本來是在附近守著,見粥好了就往前頭湊,被那隊長罵了一通,讓滾到後頭排隊去,隊伍長長的,男孩頭發雜亂垂著,遮蓋住了神色,往後頭去了。

隊長見顧大人看,說:“不是我對他心狠,三位大人有所不知,這孩子同一處來的災民,睡一個棚子,有個男的被石頭砸死了。”

“你見他殺了?”顧兆問。

隊長搖頭,“我早上聽手下說的,一間的茅草棚子底下,睡了十多個人,都說看不清記不得,夜裡有個瘦影子,砰砰的響,太黑了看不見。”

“後來那一棚子的人都躲著,指定是他乾的。”

顧兆沒說什麼,隻是看了眼後頭排隊的那人,那人也再看他們,臟兮兮的頭發遮蓋不住臉透著幾分稚氣,不過一雙眼精亮帶著恨意,不像是一個孩子眼底露出來的。他一時也分不清好壞了。

“這處發粥發饅頭,那邊隊伍發棉衣。”黎周周說。

黎周周這話剛說完,原本排隊後麵的就躥上來了,其中就有那麻杆的半大孩子,隊長一瞧就來氣,指著罵,讓滾到後頭去。

“憑什麼!你們是來救災的,我是災民,憑什麼就領不到。”

“好啊你還敢跟我頂嘴。”隊長隨手抽了木棍過去,被嚴謹信先攔住了。

顧兆聽著孩子聲音還沒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