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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黎周周知道相公要赴宴,特意鹵了一鍋鴨子,還有自家吃的皮凍也切了一塊,裝了兩個木盒讓相公第二天好帶著。

十五一大早,顧兆換上了今年周周給他新做的衣袍,拎著兩盒鹵鴨,早早上了車,先去嚴家與嚴二哥彙合,兩人一同前往。

孫府很偏遠,趕了兩個多時辰才到的。

這邊已經遠離皇權中心了,住的居民也少,顧兆掀開窗簾往外看,積雪蕭瑟的冬日景象,遠遠瞧過去類似荒野地多了一座屋院,很有世外高人住處味道。

到了門口,車停了,顧兆和嚴謹信下車整理衣袍平整,嚴謹信說:“此處離國子監不遠。”

這樣啊。

顧兆點頭。

兩人正說話,大門咯吱一聲打開,裡麵是一位頭發斑白的老伯,雙目清明,背脊筆直,老當益壯之相,見了二人行禮,問何人。

顧兆和嚴謹信立刻遞了帖子。

“顧大人和嚴大人啊?兩位請進。”老伯看了帖子姓氏對上了,開門招呼兩位進入,說:“先生在桃園,這邊請。”

孫伯引路。

這裡的屋院和京中規規矩矩對稱的四合院不同,有幾分南方園林的味道,更具有觀賞性,一排的竹林,鵝卵石小路,下著積雪也沒打掃,踩上去咯吱咯吱作響。

過了竹林後麵豁然開朗的屋院,一片桃林,可惜桃樹光禿禿的,不過樹枝上落著雪,也彆有一番景色。顧兆望這布局,桃園顯然是費了主人一番心思的,可唯獨桃林旁邊光禿禿的一大片,隻有白皚皚的積雪,按照如今的審美,這邊不該大片空白的,應該堆堆假山,或者挖個湖之類的。

顧兆見了覺得幾分怪,不過沒多問,一路進了屋。

屋裡點著火盆十分暖和。

兩人進了屋落座,主人還沒來,老伯上了熱茶,便拿著顧兆帶來的食盒下去了。顧兆與嚴謹信坐在客廳喝茶,還沒飲幾口,聽到門口有動靜,一看是熟人。

梁澤,梁子致到了。

兩人起身,三人互相作揖,一通寒暄。顧兆發現,這位梁大人在孫府和在翰林院是不一樣的狀態,這會要放鬆許多。

“彆客氣二位,拜帖是我替老師寫的。”梁子致說話,自己拎著茶壺倒了熱茶,一邊說:“前幾日收到了顧大人送的年禮,我一嘗,大為驚喜,當即抱著食盒到了老師這裡,老師常年在外講學,如今回京中小住,我這做了徒弟的,得了好吃的可不得緊著奉上。”

“敢問孫先生是否是鶴仙人?”嚴謹信問。

梁子致喝了口茶,點點頭說:“這是老師早時寫的詩出的詩集。”

那時候的老師一身傲骨風流才學,有外人酸老師,說什麼作的詩太過張狂了,狂妄了。可讓他去寫,比試比試,卻又支支吾吾寫不出半個字。

真是可笑的小人做派。

三人聊了越有半盞茶時間,門口有動靜,三人紛紛起身,這次進來的是兩位,一位顧兆和嚴謹信都陌生的,年紀應該和施大人差不多,頭發雖是束著,可說不儘的鬆懶之意,留著胡子,麵容和藹帶笑。

這應該就是梁子致的老師,孫沐,鶴仙人了。

旁邊的三人都認識,就是翰林院一把手施明文施大人,施大人還是肅穆一張臉,板的正正的。顧兆和嚴謹信先作揖行禮,口中喚施大人。

梁子致略慢一步,兩人說完了,才說施大人好。

施明文瞧不上梁子致,主要是恨鐵不成鋼的情緒,每次見了麵就要訓誡一番,所以在翰林院中,梁子致是能躲就躲,絕不會出現在施大人的眼中。

“今個是我做的東下的貼,我做宴,你們小輩輕鬆自在些。”孫沐笑著,看對麵兩位,不等誰開口引薦,笑說:“你是顧兆?你是嚴謹信?”

雖是問話,口氣十分肯定。

兩人回正是,孫先生猜的準。

“子致說,若是以他當年做比,小顧的探花樣貌更甚他,而嚴謹信的學識比他強一些。”孫沐笑嗬嗬掃過對麵二人,“嚴謹信學問如何我現在還不知道,不過小顧的樣貌確實是比他當年出挑。”

梁子致:……

顧兆:……

謙虛笑說:“孫先生誇讚了,我的探花郎也就樣貌符合了。”

旁邊施明文心想顧兆還是有幾分自知的。

施明文是個嚴肅認真的性子,欣賞真正有學識之人,去年的殿試第一道批改成績,看了嚴謹信的文章便大為讚賞,覺得一甲前三定當有此子姓名。

這還是說的謙虛保守了,在施明文看,這份卷子他心目中是第一。

後來聖上奪定,嚴謹信真拿了狀元。施明文是撫著胡子,心中十分滿意點頭,當然麵上還是一派的嚴肅正經。

他批改猜測的前三,兩名都押中了,嚴謹信、杜若琪,唯獨第三個失了手,竟冒出個顧兆。施明文後來又看了一遍顧兆的卷子,策問寫的詳實,但缺了幾分文章的風流氣,少一些風骨,尤其是字——

施明文自然是看不上,這顧兆配個二甲自然是堪配,一甲第三那就是不夠看了,可聖上定奪的,京裡朝堂百姓說來說去,說今年的探花郎可真俊,堪配探花郎。

胡鬨。

讀書人以才學自持,怎麼能拿顏麵說話。施明文自此後就有些瞧不上顧兆,尤其京裡民間傳的沸沸揚揚的探花郎入贅故事。

在施明文看來,簡直是丟了讀書人的顏麵。倒不是施明文看不起入贅的這點,而是和拿臉定探花,不以文章評斷成績一樣,施明文覺得讀書人傳名聲,怎可雞毛蒜皮後宅之事,應當是拿文章、詩詞來傳說的。

現在一聽顧兆謙虛之語,知道自此心裡也明白,嚴肅的神色也略略緩和一些,目光落到了嚴謹信身上,彆說神色緩和,就是眼底都多了幾分愛才之意。

“沐之,這就是我說的嚴謹信。”施明文給特意引薦,今日定要促成嚴謹信拜師老友。

“見到了。”孫沐笑嗬嗬的,“時候不早了,咱們去觀景園,邊飲酒邊說話。”

觀景園其實和這個屋連著,外頭的回廊走到側屋那邊,一扇拱形的大窗,坐在裡麵不遠處透過窗能看到外頭桃花林視角。以前坐墊矮幾擺著位置是正對著圓窗,能看到桃林還有波光粼粼的湖水,現在則移偏了些,對著桃林的視角。

這會是分餐製,一人一個矮幾坐墊,旁邊點著火盆。

就是跪坐進食。

顧兆來大曆還是第一次見這種吃飯規製,心裡嘀咕,吃完了一頓,腿得跪坐麻了不成,結果就看到前頭正中間的位置上,孫先生一把盤坐在墊子上,笑嗬嗬說:“各位自便。”

滁州孫家,幾百年的延續,跪坐禮盛行時的朝代那是早了去了,那時候皇家奉行的就是跪坐禮,不管是飲食,還是讀書識字,隻有普通下等的老百姓才沒規矩坐所謂凳子。

就好比現代,有人彰顯自己特彆,不跟流行從眾,有說我這個是中世紀歐洲貴族穿衣打扮吃飯餐具花樣,或者什麼什麼朝代皇家就是這般。

越是往前推,越是往上頭靠,那就是家底深厚,源遠流長。

孫家便是。

不過如今的孫沐不守這些規矩了,怎麼舒服怎麼來。這院子十多年沒長久居住,每年有人修葺,屋裡的擺設東西都沒換過,還是維持老樣子,提起來,孫沐說麻煩不必費事。

其實是真的不必費事,還是想封存了記憶,都未可知。

顧兆一聽,當即笑著說:“那我就失禮了,之前沒參加過這般宴會,我怕跪坐一會腿麻了,倒是更丟了顏麵。”於是也盤腿坐了下來。

嚴謹信也是這般盤腿坐下,他也沒見過跪坐禮。

上頭與孫沐並排的施明文,本來是跪坐背脊筆直,如今一看,滿室的沒有規矩,便隻能蹙著眉,然後換了腿,也坐下來了。

隻是瞧嚴謹信,即便是坐下來了,還是一派的君子端正之姿,不由心中讚賞。

矮幾上早已上了酒菜,酒是用火爐溫著的,幾碟子菜也好辨認,顧兆帶過來的兩盒鹵鴨還有涼拌皮凍,都是涼菜,沒有熱乎的。

大家便喝酒吃菜,欣賞外頭的雪景。

顧兆剛動筷子,就聽上頭的施大人提議作詩,以雪和桃花為題目。

“……”㊣思㊣兔㊣網㊣

“謹信先來。”施明文目光讚賞提議。

顧兆不是瞎子,自然看出施大人對二哥很是厚愛欣賞,這會琢磨出味了,施大人這般提議,像極了過年時家長讓孩子在親戚麵前表演一通,自然施大人肯定不會這麼無聊隻是單純的炫耀,這炫耀的背後嘛——

他看向上頭笑嗬嗬撫胡子的孫先生。

莫不是想讓孫先生收了二哥為徒?

顧兆琢磨出來,眼睛亮了,是吃酒看二哥作詩,一首罷,顧兆撫掌,說好。

“小顧也來一首。”孫沐笑說。

顧兆:……

他剛叫好聲是不是太大了?但他發誓,第一響亮說好的是施大人,他隻是跟在後頭當個氣氛組而已。

“這?我作的慢,讓我想想。”顧兆是硬著頭皮望窗外。

室內幾人是看了等了,幸好沒人催,大家夥隻是該喝酒的喝酒,可都等著顧兆作詩。顧兆也不是要躲,既然答應了那就作,在心裡來回算,什麼平平仄仄仄仄平押韻,這個字不押,換換換。

最後一首詩出來,是對仗押韻了,可半點靈氣也無,匠氣的厲害。

孫沐聽完握杯子的手抖了。

顧兆尷尬一笑,“我作詩水平不及二哥,當初我倆一起府縣念書,他教我了幾年,已經是上的水平了。”

其他人看嚴謹信,嚴謹信頷首,說了句尚可。

“我也覺得今天這首真的還行,押韻對仗都工整了。”顧兆高興繼續吃鴨翅,還讓梁大人彆客氣也來一首。

倒是臉皮厚的。梁子致心想。

然後隨便信口捏了一首。

顧兆是放下鴨翅就撫掌說好,當氣氛組。

一頓午宴吃的很是熱鬨,主要是顧兆也不客氣,讓他作詩他就作,大大方方的,彆人作詩他聽,當氣氛組點評兩句還挺言之有物的,其他時候喝酒吃菜也不裝,真的吃喝儘興。

等仆從上了熱乎的湯,顧兆還問有沒有麵條,下一把,切著鹵鴨雜,要湯的,來點醋……

仆從:……

“是。”仆從應聲下去準備麵條了。

嚴謹信跟兩位先生大人說,兆弟應該是喝多了,失禮之處還望見諒。

“不必客氣,都說了來我這兒做客,定要儘興而歸。”孫沐倒是樂嗬,半點氣都沒,甚至跟阿忠交代,“按照小顧吃法給我也來一碗。”

阿忠就是孫伯大名。

梁子致自然是也要了。於是最後全成了吃鹵鴨雜湯麵。

施明文做官參加宴席這麼多年以來,今天還真是‘肆意’了把,等儘興頭上,大家都多喝了些,便提議說:“沐之,你看今日嚴謹信如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