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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大人是江南的,愛吃甜口。

梁大人年歲在幾人中最長,留著胡子,修剪的整齊,單從眉眼看,確實能瞧見幾分年輕時的風流俊朗,不然也成不了探花郎,隻是如今歲月平添了幾分魚尾紋。平日裡不愛說話,不愛管閒事,到了辦公室泡上茶手裡拿本書看,之前顧兆的印象就是挺低調性格冷清的一個人。

後來修書交流些,其人肚裡很有學問才識,不過也就是說起學問文章聊兩句,說完了又是冷清性子,如今提起吃的,眉眼倒是有幾分興致盎然。

“……顧大人家鄉有何吃的?”梁大人問。

趙大人、田大人相處了幾年了,該問的早問過了,沒什麼新奇。

“我家在村中,跟幾位大人家裡吃的年夜飯不同,沒那麼多講究、工序複雜,不過我最喜歡三道,一道是我家夫郎做的黃豆醬燒魚,外皮是鹽香味,略有些焦黃,豬油燒熱了,鐵鍋先撒一層鹽,這樣再下魚,出來的味道魚肉緊致鮮嫩,魚皮焦脆,沾著特殊醬汁。”

梁大人聽了,“倒有幾分像魯地燒魚。”

顧兆沒吃過魯地燒魚不知道,又說:“還有一道是凍豬皮——”他話還沒說完,趙大人、田大人臉上已經是嫌棄之色了,一臉‘豬皮醃臢東西有什麼好吃的’。

“哦?豬皮如何吃?不怕腥臊嗎?”梁大人倒是來了興趣。

顧兆說:“也叫皮凍,用豬皮熬出來的,添了香料,冷著放起來,出來切成了條或者片狀,涼拌著吃,口感比較彈牙一些,並不腥臊。”

“另外一道就是我家的鹵味了,是我夫郎獨家手藝,不管是豆腐、雞蛋這些素花樣,雞腿鴨子豬肉都能鹵,顏色比較重一些,味道濃鬱,很特彆。”

後兩者梁大人都沒聽過,可顧大人都說了是人家獨家手藝,自然不好追問如何做的,隻是略略遺憾了些。

黎宅。

祿米拉了回來,藍媽媽收拾了一間靠西廂房的耳房用來放糧,方六則說:“這米容易受潮,最好底下架個板子木頭支起來。”

“對。”黎大也有經驗,去後頭馬廄處找了木材,跟著方六搭了架子,離地麵有個兩掌高就差不多了。

這些日子黎家陸陸續續的置辦年貨。

雞鴨一籠的買,各兩隻,還有豬肉也得買起來了。對聯、福字、炮竹、花燈這些都備上,還有買布做衣裳。

今年第一次在京裡過年,黎周周沒心疼銀錢,給家裡人都安排上了,如今相公在翰林當官,他們一家不能寒酸克扣了,定要過的和和美美,來年才有個好兆頭。

所以棉花、布匹支出,還有糖、酒這些。

京裡實在是太冷了,而且屋裡沒有盤炕的習慣,都是睡床。一進冬,還未下雪,早上起來,水缸上都結了一層冰,說話的氣都是白霧的,出去一趟,風一刮,臉上紮的疼。

更彆提下了雪後。

屋裡是爐子炭火不斷,幸好當官的還有碳敬補助,隻是顧兆的份額少,不可能讓你白天夜裡都燒著,黎家有福寶,千萬不能冷著,於是便自己買了炭火回來。

黎周周見相公早起出門去當值,便掏出了手爐遞過去。

藍媽媽瞧著,便說:“夫人要是冷了,可以買些羊皮料子回來做坎肩穿,這東西雖然是比棉花貴了些,但暖和,一用能頂好幾年。”

京中百姓入了冬就愛吃羊鍋子,所以羊皮料是最便宜的,但一點不好,這個羊皮沾了雪水不處理好了,過幾年容易發硬,也略有些味道,所以乾活的老百姓最喜歡用這個做個坎肩穿。

護著前%e8%83%b8後背就成,不用鑽風。最主要是便宜。

官家夫人沒人穿。藍媽媽也是在黎家乾了這幾個月,知道黎家人性情如何,見受著寒冷,就給了句實話,又說:“可千萬不能穿出去了。”

“夫人要是手裡富裕了,可以做個夾棉的鬥篷,買一些兔皮料子做個滾邊,又保暖好看,也不算特彆張狂。”這個能外出穿。

黎周周聽了知道藍媽媽是好心,當然不會瞧不上羊皮料子,趕緊買了回來,這確實便宜,給家裡人都做了坎肩,又買了些兔子皮毛,像藍媽媽說的那般做鬥篷滾個邊漂亮。

顧兆回來見周周動針線,便說:“兔毛滾邊的給福寶做一件就成了,我就不用了,去上班來回路上都在車裡,不怎麼吹著風,辦公室裡有火盆取暖不斷,真不冷。”

“真的?”

“我現在大小夥,年輕力壯氣血方剛,真的。”顧兆說著說著就有些逗周周了。

黎周周被相公的手握個正著,可不是掌心火熱嘛。

最後家裡就福寶多了件全兔皮拚的鬥篷。

顧兆是下了班回來套上羊毛皮一體的馬甲,裡頭是夾棉的窄袖短打,這樣不管是寫字翻書乾活吃飯又保暖又方便,反正顧兆很喜歡這麼穿。

隻是可惜,不能穿去辦公室,這真的會被笑話的。

如今的文人,要有風骨,窮了穿不起狐狸皮草了,寧願凍著也不會和普通百姓一般穿羊皮這樣沒規製不像話的坎肩。

二十九顧兆是淩晨兩點就醒了,要進宮參加聖上封筆儀式,他聽同僚趙大人說,雖說是辰時才開始,但今日進宮百官人員多,咱們排在最末,車架定是要打架,咱們躲一躲避一避,可不得早早來了?

也是,從七品在京中可不是見誰的車架都要避讓的。

黎家院子裡頭。

黎周周也給藍媽媽方六發年貨。他家之前買了雞鴨豬肉,結果誰想昨個方六快晌午才回來,回來拉了雞鴨各兩籠,還有一隻羊,半隻豬。

問起方六,方六說不清楚,隻說他剛要走,老爺出來喊他讓他等一等。

等下午顧兆到了家,才解釋說:“我早上到了院子,底下仆從也抬東西,亂哄哄的,都是些活物,同僚說八皇子賞的,說辛苦我們修書了,讓大家夥過個好年,都是一些年貨。”

以前翰林院可是沒有這些年貨補助的。

全院上下都有都拿著,顧兆也沒客氣了。

於是家裡葷腥就太太多了。

黎周周便給藍媽媽方六發福利,過年了都過個好年,他們家待下人寬厚了,人家才能任勞任怨的伺候,就好比之前藍媽媽剛到時,規規矩矩從不多餘插嘴說話,後來慢慢提點一下規矩,之前縫羊皮坎肩也是藍媽媽出手的。

這東西厚,需要費力納,一件下來,手指哪怕戴著頂針也要疼的。

更彆提方六到了後,又是趕車又是做灑掃重活,反正沒歇著什麼都乾。

之前的祿米,藍媽媽和方六一人兩鬥,雞鴨讓兩人挑,要雞的那就不能拿鴨,一整隻羊,給兩人一人卸了一個羊腿,還有那半扇豬肉,因為黎家不愛吃肥的,給挑了些肥的,一人五斤。

兩人自然是千恩萬謝的,甚至藍媽媽還想給黎周周跪著磕頭。

黎周周攔著沒讓了,說:“過去這些月,藍媽媽和方師傅乾的活我都瞧在眼底,是儘心儘力伺候的,如今意外得了這些,那就給二位過個好年。”

要是明年沒有了,那就彆想著了。

藍媽媽和方六自然聽出來,哪裡還敢是得了今年還想明年的心思,都是在府裡討生活的下人,黎家雖然沒那些府邸規矩多,可主家真真是她/他乾了這麼多年見過最厚待下人的了。

二十九儀式舉行完了,晌午不到,百官們陸陸續續步行出了宮門。宮門外的車架都是高官皇子的,顧兆與嚴謹信先步行回翰林院,收拾妥當了,等家裡騾車來接。

終於放假了。

另一頭府縣裡杏哥兒王石頭夫夫倆,早幾天就收拾妥關了鋪子門,收拾了包袱,抱著元元,帶著回去的禮,回村了。←思←兔←在←線←閱←讀←

重點是那個京裡送的包袱帶上了。

進了村先是寒暄了一路,終於進了王家。自打十一農閒,王家老兩口送了糧進府縣,回來帶了三十兩銀子後,王家一家子都和氣起來,尤其是大房,見了杏哥兒一家回來了,忙前忙後的張羅,又是燒飯又是送熱水洗漱。

為啥啊?

杏哥兒還納著悶,就聽婆母說:“老大家的三郎自我和你公爹從府縣回來後,就商量送去東坪村趙夫子那兒念書識字去了,你彆生氣。”

“我不氣,說真的娘。”杏哥兒是記著周周的話,“咱家說好了沒分家,我和石頭在府縣做生意那吃的還是咱家地裡的糧食,都是虧了爹和大哥勞累,我家元元在府縣也上了學識了字,三郎去應當的。”

杏哥兒婆母一聽,自然是高興,越看杏哥兒越是滿意,出去一趟懂事了,便樂嗬嗬說:“我就知道杏哥兒心裡敞亮,是懂事的人。”

“我還買了點心布料,娘你和大嫂挑著看。”杏哥兒笑說。

要是以往杏哥兒婆母肯定是嫌花錢,買這些乾啥,可如今不這麼想了,老二一家在府縣做生意也不容易,她和老伴去了一趟歇了兩天,那白天就忙活個不停,天不亮去拉肉,大冷天的洗刷個沒停,要弄得乾乾淨淨的。

回來兩老口跟大房學著辛苦,意思彆讓大房心裡不痛快,以為自家地裡苦哈哈乾,二房一家在府縣享福,享啥福啊,都是辛苦勞累的,各有不同罷了。

三十兩當著大房兩口子麵掏出來。

既然是不分家,那就儘量做到公平,可不能像黎三家一般。

元元在府縣念書識字,那大房也挑個送去東坪村趙夫子那,可彆說我們老兩口偏心誰了……

大房一家自然心裡痛快高興了,也不覺得在地裡刨食辛苦了。

大家都圖啥,還不是圖個兒子有本事過的比老子好嗎。

元元和幾個堂哥堂姐玩去了,好久沒回來,見著哥哥姐姐親。屋裡大人圍著說話,杏哥兒說到京裡送來的信,王家一家人都坐不住,問可是黎家有啥事?

“沒啥事,是顧大人送來了兩本書,說是托我們回來帶給趙夫子的,當時我拿錯了信,元元夫子讀了後要抄書,我也聽不懂,反正說這兩本書是好東西,送到趙夫子手裡頭了,趙夫子看完了,這不是教咱家三郎嘛。”杏哥兒也會說話,句句親著大嫂,往大嫂心窩子裡甜。

可不是嘛,府縣私塾自然比村裡的好,可如今顧大人送了書,府縣私塾夫子看,趙夫子也看了,這就是一樣的學問了。

大嫂咋能不愛?

“還有一件事,等雪還沒下,山裡路好走了,我和石頭去一趟後頭的蘇家。”

全家人都記著兩本書的事,對著二房去蘇家也沒多想,估摸是黎周周托杏哥兒給蘇家送銀子去了。

王石頭帶著包袱先去東坪村送書。

趙夫子接到手後,眼眶瞬間紅了,連連感歎顧大人寬厚還念著他們……

在家沒耽擱,王家屋裡鍋灶打掃這些活都不用杏哥兒沾手了,杏哥兒便拿了幾樣乾貨果子同王石頭翻山去後麵蘇家。

之前周周給過蘇二家三年銀子,杏哥兒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