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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

騾車車板上放著兩大木盒子。

這會街上沒什麼人,黎大趕車也快,不到半個時辰就到了肉鋪子。鋪子門沒關,黎大便繞到後頭去,前頭的騾車走的走、來的來,也有不遠的人家推著車過來,都是來拉肉的,輪到了黎大。

小六子見人眼生,彎著腰說:“老板,我瞧您臉生不是在我家定肉的?”

“不是買肉的,我是來買下水的。”黎大說。

小六子說了聲您等下,去找師傅了,這咋來了個生人提前買了下水,莫不是想搶黎夫郎家的生意?三言兩語跟師傅說了。

朱老板心裡也是這麼想,過來一看,好聲好氣說:“抱歉了,我家的下水和黎記鹵煮簽了,人家定了一年的買賣,我不能不作數,真是對不住您了。”

黎大才反應過來,不由想起昨個兒鬨事的那一出,覺得這老板人好心眼實在,忙說:“朱老板誤會了,我是黎周周的爹,我叫黎大,西坪村人,前些日子回村……”

前前後後說的詳細。

朱老板趕緊笑說:“老哥,咱可真是。”真是誤會一場,趕緊讓徒弟給黎大搬下水,說:“往前都是黎夫郎和顧秀才換著來的,沒認出來你,這是剛殺完還新鮮的。”

小六子給往車上倒,這會看清那兩個大木箱子,確實是黎家的。往日都是他倒,記得這箱子。

“老板心好,是我沒說清,也沒想到府縣為了個生意啥手段都耍。”黎大付了錢,說:“有沒有豬頭?再買個豬頭,今個鹵著試試。”

“豬頭有,一隻四十文。”朱老板報完價,見黎大沒說話,便讓小徒弟去選,“拿個大點的。”

“好嘞師傅。”

小六子挑了個最大的給搬上車。

黎大自然承情,忙不迭的道謝,給了錢,摸錢包的時候,摸到了周周給他縫的口袋,那裡頭裝了一袋子花生,就是昨個兒煮的那個。

還沒壞,味道好著呢。

黎大是莊稼漢子,直來直往的,就把一袋子花生遞過去了,說:“我家周周昨個兒夜裡煮的,好吃,老板、小後生嘗嘗。”

“成嘞。”朱老板接了袋子。

等黎大走遠了,小六子還說:“我還是第一次見有人給師傅您送花生吃的。”

“人家隨身帶著肯定是稀罕這口,能拿出來給你這是真心實意的,甭管東西貴賤。”朱老板教徒弟道理,他做生意買賣再大,在一些人眼裡那是低三下四跟著臭烘烘的豬打交道,麵上說得好一口一個朱老板,背過身就捏著鼻子嫌他有味。

“黎家父子倆都一樣實誠人。”

朱老板說完,掏出花生給了徒弟一把,自己順手捏了一顆送嘴裡,然後嘗著味了,就後悔給徒弟抓的有些多了——要過來吧。

小六子哢哢嗑著花生,眼睛都亮了,“師傅真好吃,您說得對,這可是稀罕的,不能憑著貴賤說。”

……算了。朱老板捂著花生口袋子了。

黎大趕著車回去,街上買賣鋪子開張,攤子支起來的,吆喝聲、豆漿香、包子一籠籠出鍋的熱乎氣,一下子熱鬨了。

黎家院門敞開,門檻早取了。

黎大趕著騾車直接進,顧兆聽見動靜出來卸貨,爹早上出的太早了,估摸著五點半多?反正這會回來不到八點。

“爹辛苦了。”顧兆搬了豬頭下來,黎大說:“那個四十文一個,還是貴了,以前咱自己殺豬三十就能拿下。”

“府縣物價貴。”顧兆搭話,上手掂想試試多少斤。

黎大就在旁看,說:“掂出來了?”

“差不多十來斤吧?”這能難得到他!萬金油的回答。

黎大肯定說:“這個大,十六斤。”

“爹真厲害。”顧兆拍爹馬屁,說:“一斤肥瘦的肉是十一文,這十六斤的豬頭肉賣四十文咱們也能多賺,而且鹵豬肉沒鹵豬頭花樣多,豬肉、豬耳,鹵完了,放涼,切片做涼拌菜好吃,單吃也香。”

“還有鹵豬蹄。”

黎大說:“那我明個兒問問豬蹄咋賣。”

“爹,我瞧著咱家現在攤子這些夠了,在多的話,怕您和周周辛苦吃不消,長久買賣,咱們換著來。”

黎大知道兆兒是心疼周周,便不提了,問:“周周呢?”

正說著,黎周周拎著一隻活雞回來了,還挎著籃子,裡頭是雞蛋豆腐,顧兆去接,黎周周說不用,讓相公彆沾手。

“不沉,爹回來了?早上相公買了早飯,在堂屋裡放著。”

黎大說:“成了,我洗了手就去吃。”

黎周周和顧兆早吃過了,這會黎周周殺雞,不讓相公乾,說相公怕這個——顧兆想起之前借口,便隻能認了,乖乖當個小綠茶去灶屋燒熱水,洗豆腐這些瑣碎活。

等黎大吃完了早飯,便接手顧兆的活。黎周周也說:“相公你還是去看書,這裡我和爹來就成了。”

彆家不提,相公農假放假回來看書都是擠著時間的。

顧兆見真忙的開,尤其爹還嫌他乾活慢,慢手慢腳的,把他趕走了。

“用啥麵粉洗,燒的草木灰就能洗大腸。”黎大去灶台下摸,回頭跟兒子說:“你就啥都聽他的順著他。”

黎周周說:“相公也沒用多少,麵粉洗也乾淨。”

“也幸虧是兆兒秉性好,要是個壞的,你還能順著?”

“是壞的,我就不順了,我也不傻。”

這個黎大信。

父子倆閒聊不多,悶頭乾活,可不像往日裡顧兆乾個活都要和周周說兩嘴,雖說手上活也沒停,但到底比不過殺豬老手黎大來的利索。

三兩下處理完了,雞、豆腐豆乾照舊灶屋的鍋裡鹵。那隻處理完拆開的豬頭鹵前頭大灶上。

兩鍋上了鍋,隻要時不時去看看,添一把柴火就成。

趁這個功夫,黎大開始處理下水,不用兒子搭手。黎周周便能做晌午飯,等吃飯時間也早。

顧兆約莫十一點多就吃晌午飯,還是燜米飯,正好配著鹵好的雞雜和蛋還有肉塊,炒了一碟絲瓜蛋,拌了個涼拌菜,綠油油的杆子脆脆的,是大曆民間常見的好活的綠菜葉子。

拌涼菜好吃。

早上石榴街上挑著扁擔的城外村裡人賣的。

一鍋的白米飯。

之前為了省事圖方便,畢竟早上去買下水都是靠腿,晌午吃飯每次都到了十二點快一點了,吃的也是麵條,湊合一把。今個大米飯配三菜。

顧兆見了轉頭跟爹說:“爹,您回來可真好!”

黎周周聽出來相公意思,抿嘴笑。黎大是想了下,才知道咋回事,“瞧你這出息,成了,吃飯吧。”孩子們靠爹,黎大是心裡高興的。

孩子們能指望依賴住爹,說明他還是有用的。之前黎大還想,他隻會種地殺豬,要是來府縣找不到營生,那就是給孩子們拖後腿的,沒啥用處,現在高興了。

一痛快,中午吃了三大碗飯。

黎周周和顧兆是兩碗,準確說顧兆是一碗半,多的一半撒嬌給他家周周分出去了,他今個沒咋出力,不是很餓,就是菜香。

大米飯真的香,中午的鹵雞也香,連涼拌綠菜杆子也香噴噴!‖思‖兔‖在‖線‖閱‖讀‖

時間充裕,吃飯也沒趕著,不過黎家人也不習慣吃的慢悠悠,兩刻不到吃完了,黎周周收拾洗碗,黎大去前頭盛鹵好的豬頭,放木盆子裡用紗布蓋著放案上晾著。

兆兒說這個涼了好吃,熱的有點膩。

那就晾著,到了下午和鹵煮一起賣。

然後鋪子大灶開始鹵下水,正午開鋪子,賣鹵雞,發木牌。自從昨個兒鬨事的一過,黎家鋪子牆上掛的府尊贈的匾額事傳出去,震懾普通老百姓是沒個問題的,不怕之後拿牌子作假。

因此牌子照舊發,依舊是發了十五人的。

鹵豬頭今個試營業,先不發牌子了。

今個方老板沒買鹵雞,隻要了一碗豆腐鹵蛋,拿回去給老母親拌飯吃,他吃了幾天鹵雞,今日想換個口味想吃吃鹵下水,順便來領牌子的。

“今個兒早上鋪子裡灶頭鹵的早啊?我排隊味都飄出來了,香。”方老板結了賬。

黎周周笑說:“我爹回來了,家裡現在忙的開。”

方老板想起昨個兒的壯漢,想說鋪子裡有個男人還是好,可一看到後頭掛的匾額,有這東西震著比男人還好使,便笑笑說下午再來,便走了。也沒問昨個兒顧秀才說送什麼新鮮花樣,反正顧秀才說話又不作假,急啥。

買鹵雞的人雖少但一看都是仆人來買,也有像方老板這樣,開著鋪子沒事乾,讓夥計守著鋪子,自己出來溜達溜達順路買回去的。

牌子是發的快,約莫一刻多鹵雞賣完了。黎周周正收拾,鋪子前張家賣醋的張嫂來說:“金玉酒樓的掌櫃的帶人來了,你趕緊叫你家秀才相公出來。”

黎大乾活成,動嘴皮子就和他家周周一樣,聽的惱怒,分明是對方來鬨事的,現在還敢找上門,要是在村裡那就要動手,黎大不怕,可現在不比村中,兆兒還要讀書科舉,便忍了這口氣,讓周周去喊兆兒。

顧兆見周周神色略是慌張,先說:“冷靜不怕,啥事?”

“金玉酒樓掌櫃帶人來了,張嫂說的。”黎周周一下子靜了下來。

顧兆起身,“出去看看,不怕,他家就算想來硬的,也不該挑今天這個時機,昨個兒明晃晃的他家錯,那麼多人看著,這會再帶人來砸鋪子不可能,除非金玉酒樓老板是府尊的產業,但這也不可能。”

要真是府尊產業,那就不會用宵小手段,用權、錢壓都成,軟硬兼施可不比那什麼鬨事的快。

大曆朝規矩:官不與民掙利。意思是當官了就不能做買賣經商賺錢,違者嚴重一些罷官杖刑,法律條文是擺著明白上,但仔細數,世家門閥、做高官的能沒個產業鏈?

能鑽漏洞的。

一般是妻舅家做生意,給當官的送錢。若是妻家也牛走的仕途,那還有,掛在管家、家奴仆人頭上,或者信的過的下屬,反正當官的有權勢,那討飯吃的仆人還敢反水攀扯你不成?

先給你隨便按個什麼罪名就能辦了你全家,讓你有苦說不得。

這種情況比比皆是,隻要不是發展成沈萬三那種規模財富,上頭也會睜隻眼閉隻眼,官官相護——大家都這麼乾。

就沒聽說過哪位大人因這個名頭真罷官的,若是有,也是因為犯了什麼彆的事不好對外宣,選了個最不起眼普通的借口把人辦了。

顧兆一邊走一邊大概跟周周科普了下。黎周周沒想到裡頭門道這麼多。

兩人到了鋪子,一瞧爹已經‘怒發衝冠’了,倒是鋪子外頭的掌櫃的弓著腰笑嗬嗬的,顧兆一看就知道,對方不是來找事硬碰硬的,是來服軟的,便也笑著上前,聽聽掌櫃的放什麼花樣屁。

“這位便是顧秀才了?長得真是一表人才,一看日後必成大器。”掌櫃的先笑著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