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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中除了惡心的憎惡之色外,還夾雜了一股對於死者的悲痛。

“你的命。”

陸錦澤一怔,“我,什麼時候得罪你了?”

“寶月是被你殺死的。”

“寶月?”陸錦澤甚至都不知道“寶月”是誰,他嗤笑一聲道:“這就是一本書,他們都是紙片人,我們隻是在玩通關遊戲,NPC本來就不是人。”陸錦澤極力解釋著,“你難道就沒有一種不安感嗎?你看著這些東西,難道會有歸屬感嗎?”

蘇慢慢一愣。

她確實不安,也確實沒有歸屬感。

從來到這個世界那一刻起,這兩種感覺就始終縈繞在她的心頭無法消失。

她的內心始終都在提醒自己。

她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她並不屬於這個世界。

她竭力跟這個世界所有的人、事、物撇開關係,可最終,她依舊淪陷於這個世界的情感糾葛。

蘇慢慢認為,這個世界對於她來說就像是小王子的玫瑰花。

身在異鄉,你沒有歸屬感,那是因為這裡的東西跟你的聯係太弱了,所以你才會不安。

可如果你為其付出了精力,你與這個世界產生了友情,愛情,親情,那麼虛假也會成真。

你最終會明白,次元不重要,世界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跟你的聯係,你給它的付出。

人是感情動物。

哪裡有感情,哪裡就是他生存的地方。

當蘇慢慢同意帶寶月離開京師去往蘇州城那一刻起,她其實就已經接受了這個世界,並無法與這個世界分割開了,隻是她自己還未領悟。

因此,在寶月被陸錦澤殺死的時候,她才會如此憤怒、無助。可也正因為寶月的死亡,所以才讓蘇慢慢真正意識到,她並不排斥這個世界,甚至已經接受。

也讓她明白了自己對陸硯安的感情。

雖然她一時還接受不了自己喜歡上了一個“紙片人”,但她清楚,所有的理智和冷靜在麵對愛情這件瘋狂的事情時,都會粉碎。

“這不是正常的嗎?難道你回到那個世界之後,不會產生不安,不會沒有歸屬感嗎?”蘇慢慢的坦然,反倒讓陸錦澤陷入了沉思。

陸錦澤出生於落後的鄉村之地,他一路打拚進入大城市。

燈紅酒綠,紙醉金迷。

他享受著一切,可每當夜深人靜,夜幕降臨之時,他望著這巨大的黑幕,看著下麵形形色色的人。

他們或笑,或哭,或鬨。

每一張臉,那麼陌生。

一種孤寂感,深深的縈繞在他心中。

他用工作麻痹自己,他不斷的換女人,將自己沉溺於欲望裡。可其實,對於陸錦澤來說,事業上的成功並不能彌補他情感上的缺失,人類最終應該得到的,還是靈魂的升華。

人類,是感情動物。

自私鑽營如陸錦澤,也有自己迷茫無助的時候。

隻是他不知道如何排解,因此,在這個大環境下,他學著彆人的樣子,買豪宅,買豪車,玩女人。瘋狂積累財富,獲得彆人羨慕的眼神,在熟悉的人麵前長臉,一雪前恥。

“起碼,比在這裡強。”陸錦澤咬牙,“父母,親人,友人,愛人,你不想念他們嗎?”

“想念。”蘇慢慢坦然道:“可是想念又如何呢?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人最終還是要麵對孤獨和分離。該珍惜的時候珍惜,該放手的時候放手。”

“更何況,我們也回不去。”

這是最關鍵的一點。

“那如果能回去呢?”陸錦澤盯著蘇慢慢不放,“其實我們不必要成為敵人,我們可以共享信息,一起回家的。”陸錦澤終於找到了自己對付蘇慢慢的方法。

他臉上的戾氣被收斂的一乾二淨。

望著蘇慢慢的眼神之中也帶上了自己慣用的溫柔手段。

回家嗎?

蘇慢慢確實想回家。

見蘇慢慢動搖,陸錦澤的臉上終於露出放鬆之色,他透過蘇慢慢望向坐在那裡的陸硯安,表情挑釁。

麵對陸錦澤的挑釁,陸硯安臉上沒有什麼其它的表情。隻是那串佛珠被他捏得越來越緊,指骨用力到泛白。

在陸錦澤放大的笑容中,蘇慢慢側身擋住他看向陸硯安的視線。

“就算是要回去,我也不會跟你合作。”

“因為你,讓我惡心。”

夜已深,兩個小倌剛才在裡麵聽得雲裡霧裡,現下跟著陸錦澤從清竹園裡出來,還在一臉懵逼的互相對看。

二公子走在兩人前麵,陰沉著臉,渾身透著戾氣。

兩個小倌不敢說話,隻一路跟著。

他們是陸錦澤花錢買的,現在就是陸錦澤的人,陸錦澤去哪,他們也就要跟著去哪。

陸錦澤回到自己的院子,他一腳踹開書房的門,然後將書桌上麵的東西都掃到了地上。

黑暗之中,毛筆、硯台等物,掉落一地。

書房的門大開,晚風席卷而入,將剛剛被揮落到地上的那些書吹得“嘩啦”作響。

陸錦澤看著那些書就來氣。

剛才,他的傲氣被蘇慢慢打擊的一絲不剩。

他原本還沉浸在“他是神”的美夢裡,現在就墮落到了他是小魚的困境裡。

書中書。

他居然也是一個……紙片人?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呢?

“公子?”兩個小倌也極會看眼色,他們見陸錦澤氣成這樣,趕緊一個上前捏肩,一個端茶倒水。

陸錦澤麵無表情地看著這兩個人,吩咐道:“把門關上。”

兩個小倌麵色一紅,趕緊體貼的去將門關上,然後當著陸錦澤的麵開始脫衣。

陸錦澤陰沉著臉走到書架邊,然後抬手拿下了書架上掛著的一柄長劍。

“刷拉”一聲,長劍出鞘。

兩個小倌聽到聲音,麵色慘白。

陸錦澤扔掉劍鞘,提著劍,朝兩人走去。

吳安白日一直跟在陸錦澤身邊伺候,直到晚間才有空回到自己的屋子休息。

這日晚間,吳安睡得正酣,突然聽見有人敲門。他迷迷糊糊起身,一打開門,就看到滿身是血的二公子手裡提著一柄劍,正陰測測地看著他。

吳安的瞌睡蟲一下就醒了。

“書房裡麵的屍體處理一下。”

吳安是個小廝,他跟著二公子很多年了。

從前的二公子雖然腦子不太聰明,舉止荒唐些,但從未做過殺人這種事。

可自從墨花死後,二公子的性情就變了。

他仿佛得了失心瘋一般,變得嗜血而狂怒,他的道德底線被一步一步的擊穿,從殺第一個人開始,他的長劍就沒有停下過。

吳安從陸錦澤的眼中看到了他對自己的那種蔑視感,就像是神靈對泥人的蔑視。

雖然這種眼神吳安時常接受到,那些達官顯貴就是這樣看他們這些下等人的,但吳安總是覺得自家二公子的眼神跟那些人的還是有些許區彆。

在於,更蔑。

吳安跟在陸錦澤身後,望著他手中滴著血的長劍,一路從他睡的地方滴到書房。

長長的房廊上方,掛著一盞盞紅紗籠燈。

那是榮國公得知陸硯安醒後,趕緊讓人替換上的。

此刻,燈色暈黃,將陸錦澤的身影拉得極長。

吳安小心的沒有踩到血跡。

他正在思考,這些血跡是不是隻需要用清水就能擦乾淨了?

“啪嗒”一聲,書房到了,陸錦澤抬腳踹開,濃鬱的血腥氣裹挾著清冷的秋風撲麵而來。

黑暗中,模糊的屍體支離破碎。

吳安下意識捂住了嘴。

“是兩個買來的小倌,處理了。”

“……是。”

吳安顫唞的應聲,雙腳踩進書房裡,腳底立刻感覺到了一股溼潤的黏膩感,那是血泊。

清竹園內,陸錦澤走後,蘇慢慢身子一軟,徑直滑坐到床邊放了好幾個軟墊的太師椅上。

原本床邊放的是繡墩,蘇慢慢嫌棄它坐的不舒服,因此換成了太師椅。

不僅能靠著蹺二郎腿,還能北京癱,最關鍵的是能安撫她的小心臟。

剛才是蘇慢慢第一次正麵杠陸錦澤,她心中撐著一股氣,一股為寶月複仇的氣。

這股氣支撐著她對陸錦澤說出那些話,可等陸錦澤一走,蘇慢慢又變回了她原來的樣子。┇思┇兔┇在┇線┇閱┇讀┇

慫且菜。

雖然按照陸硯安的分析,陸錦澤不能將她怎麼辦,但蘇慢慢依舊心中不安。

活到這麼大,她這個小趴菜哪裡乾過這種事?作為一名社恐人士,她出去都不敢大聲講話,連走路都要靠牆的好嗎?

“害怕了?”陸硯安遞過來一塊帕子。

蘇慢慢伸手接過,往臉上一蓋,擺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他現在可是一個殺人狂魔耶,作為一個良好市民,我怎麼可能不怕。”

陸硯安壓了壓唇,視線從自己掌心略過。

那裡有被金蠶絲勒出來的傷口痕跡,雖然用了祛疤的膏藥,但效果並不明顯。

橫七豎八,是殺死紅蓮教的聖女之時使用金蠶絲留下的。

殺人狂魔嗎?

他也是。

陸硯安垂下眉眼,瞳孔之中的淡漠傾瀉而出。

他知道,他終歸是留不住她的。

他們終歸是,兩個世界的人。

真正的,兩個世界的人。

“你說,”小娘子的臉藏在帕子下麵。她透過白色的帕子望見黃蒙蒙的燈,似乎能看到什麼,又似乎什麼都看不到。

“我還有機會回家嗎?”

她確實是在意的,在陸錦澤說出“回家”這兩個字的時候,蘇慢慢不可抑製的被誘惑了。

陸硯安當然也察覺到了。

他雖坐在她身後,但明顯看到了她身體的僵硬和顫唞,那是一種無法忽視的渴望。

也正因為如此,所以蘇慢慢才會被陸錦澤抓住漏洞狂攻。

幸好,她並不相信陸錦澤的人品,沒有接受他的建議。

可陸硯安知道,“回家”這兩個字,已經種在了她心裡。

床上的男人久久沒有回答,蘇慢慢也知道這事他回答不了。

挑明了紙片人的身份之後,蘇慢慢很多事情都沒有辦法跟陸硯安商討。

他們之間,像是多了一層無法割破的薄膜。

看似很薄,實際上堪比銀河天溝。

“很晚了,睡吧。”

雖然發生了很多事,但人是必須要睡覺、吃飯、上廁所的。

蘇慢慢拿掉臉上的帕子,正準備走到外間的時候,突然想起來自己不能離開陸硯安十米遠。

“十三,把羅漢榻搬進來。”

秋日的晚間溫度驟降。

蘇慢慢睡在鋪了好幾層墊子的羅漢榻上,陸硯安依舊睡在他的床鋪上,兩人之間隔了一座屏風。

陸硯安床榻的繡球燈還亮著光,那光從屏風的縫隙裡透過來,模模糊糊照在蘇慢慢臉上。

小娘子用早就準備好的眼罩遮住眼睛,然後安然入睡。

蘇慢慢心中隱藏著巨大的悲痛,可很奇怪,這份悲痛並未讓她吃不下,睡不著。

她覺得自己過得跟從前沒什麼兩樣,不一樣的是,身邊沒有了寶月。

蘇慢慢側身蜷縮進被褥裡,她安靜下來。

似乎是因為回到了熟悉的環境,也似乎是因為嗅到了屋內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