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煬還等著他。
……
足足四十分鐘毫無結果的搜尋,警局那邊終於打來電話,說裴煬上了一輛出租車。
裴瑜吉操了一聲:“他不是沒帶手機嗎怎麼給錢?”
裴思微:“坐出租又不用先給錢,發病時候哪能想得到坐車要給錢的事,媽那次做公交不是也沒給?”
滿頭大汗的保安總算能歇息了,傅書濯連道謝都來不及就上了警局,試圖追上那輛不知去往何處的出租車。
裴思微:“沒有錢結賬司機應該會攔住他不給走。”
傅書濯沒應聲,胃裡絞得他渾身是汗,幾乎沒了多餘的力氣。現在隻能寄希望於司機拉住坐霸王車的裴煬,說不定還會報警把他送去警局。
裴瑜吉看了他一眼,也問:“沒事吧?”
“沒事。”兩個字仿佛是從喉嚨之間擠出來的一樣。
傅書濯攥著頸間的吊牌,裴煬脖子上有同樣一塊,是他送給裴煬的兒童節禮物,就是為了防止裴煬走失。
時間一分一秒度過,所有人神經都繃到極致,裴知良垂在身側的手都在發抖。
警察正在地圖上追蹤著出租車的行駛路線,知道他們著急,便不斷超近路往那邊趕。
又是一個大轉彎,傅書濯遠遠看到前方的十字路口圍了不少人,那邊雖然沒有警車,傅書濯卻隱隱聽到有警笛聲越來越近——
身邊的一切聲音倏地遠離,眼前的景象也開始模糊,他集中精神,在警車停下時踉蹌地擠進人群,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鮮紅。
耳邊還有一道慌張的男聲,似乎是那位出租車司機:“這人坐我的車不給錢,我當然要拉住他啊!他嘴裡一直念叨著媽,結果一個沒拉住他就衝了過去……”
一輛長車快速停在路邊——原來剛剛聽到的不是警車聲,而是救護車的聲音。
旁邊的司機還在追問:“警察同誌這不能怪我吧,我沒有責任的呀!是他自己闖紅燈的!”
傅書濯跌跌撞撞地跪在裴煬旁邊,裴煬還有意識,似乎說了什麼,隻是他的視線越來越模糊,耳朵似乎與周遭隔著一層膜,什麼都聽不見,隻隱約看見裴煬衝他笑了一下,口型好像是不要哭。
他沒哭。
傅書濯發誓,他這輩子都沒現在這麼討厭紅色。
不知道是誰在拉他,穿著白色衣服的人將裴煬抬上擔架並衝他喊:“你是家屬?上車!”
傅書濯不知道自己怎麼上的救護車,車上設備滴滴響個不停,穿白色衣服的人坐在他對麵,語速飛快:“後腦有傷,得抓緊止血……”
後車門關閉的那一瞬間,他隱約看到裴知良倒在地上,被旁邊人匆忙扶住。
同一個紅綠燈,同一個十字路口。一年八個月前,這裡去世了一位得了阿爾茲海默症發病出來尋找兒子的母親。
一年八個月後的當下……
·
傅書濯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聯係的阿爾茲海默症醫療團隊,不知道什麼時候到的醫院,專家團隊又是什麼時候到的,裴煬幾時進的手術室。
“先進行搶救,頭部需要列一個合理的手術方案,這個病人比較特殊……”
“傅先生,我們這邊給到的結果是……”
“傅先生,您先生情況危急,有顱內出血,保守治療或開顱手術……”
“涉及到您先生阿爾茲海默的病況,我們聯合專家團隊給出了兩個方案,您……”
他們說的每一個字傅書濯都認識,但連在一起卻那麼難以理解。
傅書濯倚在牆邊,五指彎曲地後撐著牆,就要無法站立。他幾乎是咬著牙擠出的聲音:“用你們覺得的最好方案,我要他見到明天的太陽——”
往後每一天的太陽。
“醫生!”應該是裴思微趕了過來,一把攙住滑落在地的他,“這裡有人暈倒!”
沒有暈。傅書濯眼前隱約還有模糊的視線,手術室亮起的紅燈格外刺眼。
他哪都不想去,隻想守在這邊等人出來。可胃裡絞得厲害,他躺上了裴煬剛剛同樣躺過的擔架,耳邊有醫生朦朧的聲音:“應該是因為過度緊張焦慮引起的胃絞痛……”
第76章 蘇醒
手術室的燈仍然亮著, 裴思微孤身一人等待著門開。
“微微!”是裴瑜吉來了。
裴思微回頭問:“爸怎麼樣?”
“沒事,已經醒了,磕到了腿, 護士在給他包紮。”裴瑜吉拍拍她肩膀,環顧四周沒找到人便問:“書濯呢?”
裴思微:“胃痙攣導致休克了。”
裴瑜吉倒吸口氣:“嚴重嗎?”
“醫生說問題不大,等醒過來就好,吃點藥,多注意休息。”
“那就好。”
兄妹倆沉默地望向手術室大門,誰也不知道最終會迎來什麼樣的結果。如果裴煬真的出了什麼事, 裴知良怎麼辦?傅書濯怎麼辦?
因為傅書濯昏迷,所以病危通知書都是裴瑜吉簽的。
裡麵做手術的除了急救外科醫生, 還有阿爾茲海默症的相關醫生,裡麵爭分奪秒地搶救,外麵的家屬卻度日如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旁邊還有孩子做手術的家屬因為時間過去太久, 已經克製不住擔驚受怕地哭出聲來。
女人泣不成聲:“楠楠要是沒了我們怎麼辦……”
丈夫摟著她的肩膀安撫:“不會的,我們要相信醫生。”
裴思微離他們就隔了五六個座位,受情緒感染也不由紅了眼眶。
“顱內出血, 內臟也受到撞擊,右腿骨折……”她苦澀一笑, “最怕的是,這次頭部受的傷加重了他癡呆的症狀……”
“……”裴瑜吉沉默會兒,也隻能用蒼白的語言安慰, “沒想太多, 會沒事的。”
這場手術從淩晨開始, 一直做到了早上七點多, 外麵已經下了細密的小雨, 好像天空都在悲鳴。
裴瑜吉看了眼時間:“你去看看書濯?我和爸在這等。”
裴知良醒過來後就過來和他們一起等著了,從進醫院開始他就開口說過一句話。
“好。”
裴思微趕到病房的時候,傅書濯正在扯手上的針,她連忙製止:“等掛完這瓶水再拔!”
傅書濯聲音嘶啞:“煬煬——”
“他還在手術室,你現在過去也沒用,先把自己身體調整好。”裴思微難得語氣嚴肅。
護士幫她一起把傅書濯拉回床上躺下,傅書濯臉色蒼白得不像話。
他剛剛一直做夢,夢見裴煬在手術台上沒了呼吸,笑著衝他說再見,希望他能在葬禮上笑一笑。
夢裡的裴煬還說,他的葬禮要很多很多的月季,要把骨灰撒在海裡。
傅書濯閉了閉眼,渾身冰涼。
裴思微看到他垂在身側的手指難以克製地發抖,她於心不忍地扯開話題:“你有胃病?”
半晌,傅書濯睜開眼望向窗外,聲音很輕:“我和煬煬都有…那幾年為了創業,應酬數不甚數,我們都喝出了胃病,所以這幾年我們說好了無論什麼情況都不許再酗酒,錢和事業都沒有身體重要。”
“他會沒事的。”裴思微輕吐口氣,“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長達這麼長時間的搶救,說明裴煬一直都有生命體征,能活下來的可能性很大。
等最後一瓶水掛完,傅書濯就扯掉了那根吊針,連護士給的棉簽都沒接直接踉蹌地往手術室大樓去。
護士在後麵大喊:“誒!會出血的!”①思①兔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
“給我吧,謝謝!”裴思微接過棉簽就連忙追上傅書濯,住院樓和手術室不在一棟樓,傅書濯直接闖進了雨幕,裴思微撐著傘追了半天。
下雨一點沒讓醫院的人變少,病人或家屬撐著傘到處跑,住院樓,藥房,繳費處……就沒有一刻停歇。
醫院每天都在見證生死,在這裡,不論家財萬貫還是貧病交加,死神都不會格外開恩。
坐著電梯來到手術室門口,傅書濯臉色依然很差,今天降溫了很多,而他又是一個剛剛休克過的病人,這會兒格外怕冷,落濕的肩膀讓他整個人都仿佛墜入冰窖。
裴瑜吉聽到聲音回頭,皺了下眉:“你這臉色也太差了,怎麼不再躺會兒?”
傅書濯搖頭,嗓子喑啞:“我在這兒等他。”
話音剛落,手術室的大門終於打開,一個穿著綠色護士服的男人走出來:“誰是裴煬的家屬?”
傅書濯第一個過去,但不知道是害怕還是緊張,開口說的第一句話直接泯滅在空氣裡,沒有一點聲音。
“手術非常成功,病人已經脫離危險,但因開顱手術特殊性暫時還未蘇醒,還需要轉入icu進行觀察。”
……
裴煬不知道自己怎麼來的這個路口,等他清醒過來身體已經在空中滑出一道半弧的拋物線,周圍驚呼一片。
車禍的感覺很奇怪,沒有大多數人想象中的疼痛,也沒有立刻陷入昏迷,他甚至有意識地在想——當初媽媽是不是也是這樣的視角。
貼近地麵的左眼被猩紅覆蓋,他緩慢地眨了下眼睛,原來那是自己的血。
他又聽見120和警車的聲音,來得真快啊……
意識消散前,裴煬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麵孔,對方克製地抿著唇,臉上全是眼淚。
他是誰?
腦子裡好像有一道聲音在說——他是你先生,你最愛他,你答應過他,要永遠陪在他身邊,要跟他白頭偕老。
傅書濯……
裴煬想叫他一聲,可發不出聲音,隻能努力地扯扯嘴角,衝他笑了笑。不要哭,哭了就不帥了。
身體和意識一直都在沉沉浮浮,時而蘇醒,時而沉睡,但他始終控製不了自己的身體,像極了平時睡眠不好時半夢半醒的狀態,意識飄飄忽忽的。
他看見了小時候停電那次,老小區的衛生間沒有窗戶,等一滅就是漆黑一片,正在獨自洗澡的他嚇得哇哇大哭,母親以為他受傷了立刻衝進來抱住他,發現隻是被嚇哭又含笑安慰:“我們煬煬怎麼這麼膽小呀?”
他哽咽著,抱著媽媽手臂告狀:“爸爸不幫我洗澡。”
“噢喲,我們寶貝六歲了,可以自己洗澡了。”
他蠻不講理地哭,像是要把平日的委屈全部宣泄出來:“爸爸就是不喜歡我,他昨天還幫哥哥搓背,他不是我爸爸。”
……
畫麵一轉,他看見了十幾年的自己,和一個男人擠在十多平米的小出租屋裡。
外麵大雪飄揚,出租房裡沒有空調,冷得要命。
傅書濯在一旁處理論文,順道掀開自己腹部的衣服,把他的腳放進來取暖:“這樣還冷嗎?”
“彆明天你著涼拉肚子了。”他嘴上嫌著,腳卻沒有拿開的意思。
傅書濯傾斜著身體捏他臉:“我們裴同學是不是該洗澡了?三天沒洗了吧,要臭了。”
“你嫌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