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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卻燈火通明。

深秋冷風起,但經過重重人群後,已感受不到半絲涼意。

不遠處的永定河邊,有各色煙花升空而起,河麵上數不勝數的畫舫燈船,絲竹之聲交錯。

寬闊的法壇四周,響起一道道激烈喝彩聲,仿佛要將屋頂直掀開了去。

謝長月站在窗口看著,也忍不住歡跳亂蹦起來。

顧思遠神色不變,卻趕緊伸出手攔在窗邊,生怕這人一時得意忘形,不小心就直接躥了出去。

不知過了多久,謝長月才興致稍斂,拉著顧思遠準備回之前的隔間坐下,順便喝一口茶。

就在這時,一道男聲響起:“長月?”

顧思遠和謝長月一齊轉過頭,看向那出聲之處。

赫然是沈長歡、沈長曄和蕭景川三人,而剛剛出聲的,明顯是沈長曄。

謝長月雙眸眯了眯,點頭招呼:“……沈二少爺?”

沈長曄聽他如此稱呼,有些不悅地垂下了臉,聲音也淡了幾分:“長月,早就聽說你回京了,怎麼也不回伯府看看?”

謝長月不管他語氣變寒,隻繼續道:“長月之前已經派人上綏寧伯府問候過,沈少爺或許不知此事?若是說再親自見麵,那就實在不必了,既然開始是錯誤的,那麼結束時就更該乾淨利落些,這樣對誰都好。這也是當初長月知道真相後,就直接斷然離開的緣故。”

聞言,沈長曄麵色愈加難看。

沈長歡上前一步,仿佛難以忍受般道:“長月,你怎麼這麼說話,沈家對你這麼多年的教導養育之情,還有爹娘多年膝下承歡的溫情,你就都全然都不顧了嗎?”

聞言,謝長月一臉神奇地看著他。

“所以,是黃楊村謝家夫婦待你不好嗎,沒有讓你享受教導養育的溫情?不然,你怎麼不回去看看他們呢?”顧思遠眼皮輕抬,看向沈長歡問道。

沈長歡言辭微澀住。

因為沈家老太太性格很是古怪,不喜歡謝家,也不喜歡他再跟謝家接觸;另外蕭景川的母親是個極為古板之人,認為鄉下人皆粗鄙無禮,也因此不願他和謝家多做接觸。

再加上,他回去本就是另辦隱秘之事,並非為了看謝家人,所以,他僅有的幾次回黃楊村,都是完全瞞著的,隻有蕭景川和顧振幾人才知道。

可是……

他疑惑地看向顧思遠,眼前這人明明在鄉下碰見過他一次的,為什麼此時竟還拿這一點來堵他的嘴?是早就知道他不敢承認嗎?

另一邊,沈長曄聞言卻直接蹙了蹙眉,冷聲道:“謝家不過一農人,怎能與我綏寧伯府相提並論?”

顧思遠冷笑一聲:“我倒不知,父母之情,竟還有高低貴賤之分?嘖,或許是真有的,畢竟當初在山崖上,謝家人可是為了沈長歡這個養子,而要犧牲親生的長月性命;更不用說,長月他生母當年也是為了救沈長歡才死去的。”

“所以,到底誰才更應該顧惜一些養育之情呢?誰才更應該回去看看呢?”

今日的天韻樓中,都是京城高門大戶子弟,早就聽說過有關綏寧伯府換子的傳聞,如今從這隻言片語之中,已經大概腦補了一個故事,忍不住開始議論紛紛。

“嘖,居然還有這般典故……那謝家對沈長歡倒是仁至義儘了。”

“話說謝家對他比親生的還好百倍?那沈長歡當初就那麼義無反顧地回綏寧伯府了,半點都不舍得?”

“嘖,一個是伯府,一個是農家,這還用說嗎?”

“既如此,當初謝長月直接離開伯府,讓沈長歡回來,不正是說明他不攀附富貴嗎?這樣沈家還不滿意?”

“當初走時不挽留,現在看人被封縣君了,才談什麼教養溫情,是想挾恩回報嗎,嗬嗬……”

沈長歡見著氣氛不對,趕緊示弱,苦口婆心道:“並非如此,對於謝家我是萬般感激的,伯府也並非想挾恩回報,長月自小就是在這樣萬千尊貴的地方長大,難道還不知府裡情況嗎,哪裡會……”

“哼,伯府家大業大,豈會看得上那點回報。”沈長曄已經直接氣急敗壞,他壓根不料顧思遠此人竟這般不講究,在大庭廣眾之下,把這些隱秘都直接掀開了去。

“哦,我明白了,你們兄弟左一個謝家不能相提並論,右一個伯府地方尊貴、家大業大,所以,你們就是覺得長月從小比沈長歡多花了不少銀子。”

顧思遠說著,又頓了頓,看向他們兄弟兩道:“所以,你們沈家今日是特地來找長月要生活費的嗎?那麼,具體是多少呢?你知道,長月最近剛發了筆財。”

……

第56章 六元

十二、

顧思遠從來一副冷淡模樣

所以, 不論說什麼話,看起來都很認真,很有說服力, 不像開玩笑。

但是此時此刻,旁邊圍觀的人卻忍不住泄出了絲絲笑意。

王旭更是笑得隻能用扇子捂住嘴,少年而清朗。

謝長月也輕輕勾起了嘴角。

他知道顧思遠是不太愛說話的人,但那隻是他不屑或者懶得計較, 若是認真了, 那吃啞巴虧的隻能是旁人。

就連自己,平日也會經常被他噎得啞口無言。

“咚……咚……”

這時, 城樓上的鼓聲響了起來, 已經子時了。

永定河邊的煙花, 最後一遍升空而起。

天韻樓中的笑聲停歇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樓外的夜空,美不勝收, 再無人關心剛剛的那些可笑之事。

謝長月是跑到窗邊最積極地那個, 顧思遠和王旭也邁步走了過去。

沈長歡有一瞬間覺得,仿佛被整個世界遺棄,整個世界仿佛都隻剩下了自己三人。

這忽視,比之前的嘲笑更難以讓人忍受。

夜色儘處。

顧思遠兩人和王旭告彆, 手牽手走回已經頗為熟悉的榆樹胡同中。

門房陳小六是個會享受的人, 才十月初, 已經在煮著一個鍋子, 香味彌遠,看著兩位主人回來, 立刻從熱氣騰騰的水汽霧中站起身問好。

顧思遠和謝長月都好笑地點了點頭。

走過中廳以後,後院還未熄燈。

今日顧二和木夏也出門去逛了, 看來回來地並不比他們兩早多少。

謝長月不管其他,趕緊先拉著人往書房跑。

“我得趕緊寫個請罪折子,那單穎好歹也算個皇親國戚,我今天傍晚剛打了他,說不定明天皇上治罪的旨意就來了。”

顧思遠看他一臉慫樣,打趣道:“縣君之前打人時的威風,就這般半點不存了??”

謝長月回頭,朝他吐了吐舌頭:“威風算什麼,小命才重要呢。”

顧思遠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斜眸問他:“想好怎麼寫了嗎?”

謝長月雙眸一亮,立刻期期艾艾走到自家夫君身邊,在他腿上麵對麵跨坐而下,白皙細長的胳膊仿佛藤蔓一般,纏綿地黏在他身上,撒嬌道:“夫君,救我一命,必有重謝……”

說著,還不忘用挺翹的屁股在他大腿上蹭了蹭。

這個妖精。

顧思遠抬掌握住那截纖細的腰身,神色不變,卻搖搖頭道:“不救。你這家夥信用太低,所謂的謝,最後都做不到,何必再幫你。”

謝長月想起昨晚的事,眨眨眼,有些臉紅,繼續黏膩道:“怎麼這樣說人家,人家隻是一個小哥兒,郎君你是真君子,怎麼好跟我斤斤計較?”

顧思遠心思堅定,才不為其迷惑,輕描淡寫道:“哦,那我是偽君子。”

“……”謝長月。

你這樣自黑好嗎?

謝長月蹙眉想了半晌,終於耳朵通紅地趴在顧思遠耳邊,輕聲道:“那……下回我在上麵,我自己來……”

顧思遠眯了眯眼。

謝長月見他依舊冷淡,心已經死了,可憐兮兮道:“這都不行,那我自己去寫了,你……明天記得去宮門口抬我。”

說著,就要從他身上起來。

但是,卻發現腰上大掌握得極緊,壓根動都動不了。

謝長月覺得有轉機,立刻大眼閃閃地看自家夫君。

顧思遠眼皮輕抬:“為防你毀諾,我要先收錢再乾活。”-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網-_-!友-_-!整-_-!理-_-!上-_-!傳-_-!

說完,他瞥了眼不遠處窗下的軟塌。

“……”謝長月。

是不是玩脫了?

他咽了口口水,乾巴巴道:“這是書房,神聖之地……不大好吧?”

“我覺得,更刺激。”顧思遠睨著他,神色依舊冷淡,仿佛此時在討論的不是床笫之歡,而是什麼軍國大事。

“……”謝長月。

如果生活在千年後,他大概就會知道一個詞來形容,悶騷。

秋風潛入,燈光影裡,人影搖曳。

一麵神聖,一麵荒唐。

不知多久後,顧思遠身上中衣淩亂,披著一件外袍坐起了身。

幾步走到書桌前,提筆蘸墨,幾乎不經思考,便行雲流水般寫了起來。

又不過片刻功夫,他結束,放下了筆。

謝長月半躺在榻上,一邊揉著腰,一邊勉強伸著頭去看。

顧思遠兩指捏著紙走了過來,遞給他淡聲道:“看看,也沒有什麼問題?”

片刻後,謝長月深深地看了眼自家夫君:“你這遣詞造句,跟今天的沈長歡有一拚了。”

顧思遠將紙疊好,放進製式的奏折之中,方回頭去看他:“他能同我比?”

謝長月點頭:“不能,他不如你陰險。”

“……”顧思遠看他,冷漠道:“看來你還是不累。”

“唔……”謝長月。

所以反駁話語,都被堵在了紅唇哼唧之中,又自己給自己找罪受了怎麼辦

第二日,顧思遠照例去府學上課。

一如之前,練字,寫策論,沒有任何特殊情緒表現。

王旭忍不住問他:“你怎麼還這麼鎮定,昨日太晚了,但依著長公主的性子,今天肯定早早就進了宮,等陛下一下朝就要衝進勤政殿裡去了?”

顧思遠隨口答道:“長月也就要進宮請罪去了。”

王旭笑一聲,壓低嗓音道:“雖然那小哥兒討厭地很,但到底是有皇室血脈在身,處理重了不合適,處理輕了宗室那邊說不定還有意見呢?你們是怎麼請的罪?能行嗎?”

顧思遠:“自請辭去縣君之位。”

“等……等下。”

王旭震驚:“這也不至於吧,你們家淡泊名利到這地步了?況且陛下也不會同意啊,幾個月前才封的縣君,那不是自打臉嗎?”

顧思遠看他一眼,懶懶道:“以退為進罷了,你當我昨日問你那單穎找茬的原因是為了什麼……且看就是!”

說完,低頭繼續寫字。

王旭沉默瞥他一眼,總覺得,得罪這人的下場會很慘。

雖嘴上說得容易,但人心莫測。

午間放課後,顧思遠便幾乎一路小跑著往榆樹胡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