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字。
回去的路上,又經過那家麵館時,店門已經關了,陶音掃了眼空蕩蕩的門口,抬腳走了過去。
從懷裡抽出一枝白雛菊,輕輕放在了門口的台階上。
輕聲說了句:“您和我爸爸一樣,是位英雄。”
天邊太陽慢慢落下,光線開始變得昏暗,她記得母親的囑咐,沒在外麵多留。
這次她走對了路口。
陶音捧著懷裡漂亮淡雅的小花,邊走邊低頭欣賞,不自覺地想起在花店的事,突然有些懊惱。
幫忙撿帽子弄得像是做壞事一樣,至少解釋一句,你帽子掉了也好啊。
也不知在慌什麼。
視線從花上移開,抬起頭時目光掠過路邊,一米處的香樟樹下蹲了個清瘦的中年男人,帶著頂黑色帽子,正低頭翻著放在地上的帆布包,模樣有些鬼鬼祟祟的。
她沒在意,正打算從他麵前走過。
那男人似聽見了動靜,朝她的方向望了過來。
與他對視的一刹那,一股無由來的不安襲入,下一秒,不安的源頭逐漸清晰,陶音腦海裡竄出來一張臉。
是前幾日新聞裡警方通緝的搶劫犯。
她心裡忽地一緊。
雖然不是十分確定,可當瞥見男人包裡閃過的類似刀具的銀白色光亮,陶音捏緊手裡的花,頭皮開始發麻。
整個人提起了十二分的防備。
而後儘量淡定地收回視線,腳下沒停,繼續往前方走。
餘光裡,那男人看了她兩秒,很快又低下頭弄著手裡的東西。
她心裡稍稍鬆了口氣。
越過男人後,留意到身後一直沒動靜,在不引起懷疑的情況下,陶音逐漸加快腳步。
靜謐的空氣中她屏住呼吸。
突然“叮鈴”一聲,像是有什麼鐵質物件落地的聲音。
她一個哆嗦,想也沒想拔腿就往前跑。
與此同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嗓音。
“喂,前麵的女生。”
那男人跟來的速度飛快,聽聲音像是頃刻間拉近了兩人的距離,期間還摻雜著類似輪子滑動的聲響,她隻顧著奔跑,根本容不得片刻思考。
眼看著就要跑出這個路口,倏然間一道高大的身影擋在了她麵前。
陶音驚恐之下,大腦趨近於空白。
沒看清臉,視線裡隻有那頂黑色帽子,情急之下,猛地將手裡的花朝著那人的頭上砸去。
這種情況下,她沒時間糾結這男人到底是不是通緝犯,隻能先保證自身安全,等正想跑開喊人求助,卻不期然看見了一張臉。
那人的帽子被打掉,黑發上沾了幾片白色花瓣,偏著頭,臉上是明顯的怔愣。
陶音下意識回頭看向身後。
剛才那個中年男人仍蹲在路邊,此刻手裡正拿著一把美工刀,拆著一個快遞包裹……
“……”
因太過緊張,危險一消散,她心底先是一鬆,喉間不自覺地吞咽了下,而下一秒,很快又意識到了另一件棘手的事。
——她打錯了人。
陶音慌忙回過頭來。
少年背著光,眼眸漆黑如墨,隨著轉頭的動作,發上的花瓣掉落,擦過他英挺的鼻梁。
在視線相撞的瞬間,因長相極為出挑,陶音立刻認出了他。
第二章 同學
傍晚的光線暗了下來,倏爾的風微涼,混雜著淡淡檸檬與薄荷的氣味。
青石地麵上,易拉罐裡灑出一片白色泡沫,轉瞬間氣泡迅速蒸發成水,留下一塊暗深色的印記。旁邊的黑色鴨舌帽被吹的晃了晃。
空氣裡安靜了兩秒。
“對,對不起!”陶音慌忙開口道歉,因剛才的奔跑,氣息還有些不穩:“我不是故意的,我以為是……”
說話間瞥見本應掛在她包上的那條兔子玩偶掛鏈,此時正被對麵的人拿在掌心裡。
“……”
“是什麼?”清冽的嗓音從頭頂傳來。
語氣淡而生冷。
陶音從這三個字裡聽出來一股類似壓抑的氣息,像在忍著脾氣。
幫忙撿東西卻莫名其妙被打,換作誰都會惱火。她抬眼,打量少年的情緒,卻不如預想的那般,乾淨的臉龐上沒帶任何表情。
隻直勾勾地看著她,帶了點審視的意味。
“以為我怎樣?”江屹楊又開口。
陶音平緩著呼吸:“我以為,你是後麵的那個大叔。”
聞言,江屹楊視線抬起,越過她看向路邊的那個男人。
他淡淡挑了下眉,目光又落到她臉上,等她接下來的解釋。
陶音抿抿唇,如實道:“我對這邊不太熟,剛才走過來看著那個大叔不太像好人,天又快黑了,我有點害怕,聽見有人追我就以為是他,所以才會……錯手打了你。”
話音落下,江屹楊撥了撥被打亂的頭發,聲音鬆鬆懶懶的:“那我看起來,也像壞人?”
“不是的,”她緊忙解釋:“是我情急之下,沒看清人就動了手。”
少年的眼眸漆黑而明亮,像是從溪水中浮底而出的黑曜石,看人的時候帶著幾分冷淡,卻有著清泉般的乾淨沉澈。
對視過後。
陶音低下頭,慚愧又誠懇:“真的很抱歉。”
等了幾秒,男生淡淡噢了聲。
而後沒了下文。
他的身材挺直高挑,陶音堪堪勉強夠到他的下巴,這樣麵對麵站著,尷尬的氣氛中又平添了幾分壓迫。
半響,她聽見一聲短促的笑聲,帶著淺淺的氣音。
而後瞧見他修長的手指動了動,白軟軟的兔毛蹭過指縫,接著從頭頂飄來兩個字:“伸手。”
她頓了下,依言伸出手。
棒球大小的兔子落到掌心,銀色鏈子發出幾聲清脆的聲響。
“謝謝。”她握在手裡,輕聲說。
“不客氣。”
陶音琢磨了下,覺得這人對她的感謝有回應,道歉卻接受得模棱兩可。
是還在生氣嗎?
知曉了事情緣由,可莫名被打又不甘心原諒?
“……”
也對,她剛才那一揮下去的力度可不小。
而且還是朝著臉打下去的。
“……”
籌措間餘光瞥見一旁的地麵,陶音靈氣的眼眸一轉,隨即過去彎腰撿起那頂帽子,拍了拍黑色帽麵上可忽略不計的灰塵,雙手捧著遞給他:“你的帽子。”
沒等對方反應,她又往前挪了一小步,踮起腳尖,伸手把帽子輕輕戴在他頭上,鄭重又帶了點小心翼翼。隨著這個動作,少年額前細碎的黑發貼上冷白的皮膚。
她瞥了眼,收回手往後退,臉上抿起笑,帶了幾分討好:“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江屹楊眼皮動了動,而後漫不經心地應了聲,“嗯。”
“……”
看來還是沒消氣。
剛才離近時,注意到他額角上細細的紅色刮痕,她心裡的愧疚又加重幾分。
思考了下,陶音目光落到懷裡的花,咬了咬唇,往前一遞:“要不這樣,你拿花打回來。”
聞言,江屹楊冷俊的眉眼一低,眸光中不自覺帶上幾分打量,聲音低沉透著玩味:“打回來?”
她看向他眼底,認真點點頭:“這樣,能原諒我了嗎?”
這時,身後傳來幾聲聲響,路邊的那個大叔提著手裡的帆布包往這邊走來。在經過時,熱心腸地撿起地上的易拉罐,扔進一旁的垃圾桶裡。
轉過頭,眼珠子在兩人身上滴溜溜地轉了一圈,而後露出一臉姨夫笑:“這小姑娘長的水靈,小夥子就答應了吧。”
“……”_思_兔_網_
她手舉著花,姿態放低,而對麵的少年冷然又傲慢。
確實容易惹人誤會。
等那位大叔走出巷口,江屹楊掃過眼前一朵朵白色黃蕊的小花,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抬手壓了下帽沿,撇開視線:“走吧。”
“嗯?”陶音一愣。
江屹楊轉過腳下的滑板,目視前方路口,淡聲道:“你要去哪兒?”
她頓了下,訥訥地回答:“文華嘉苑。”
江屹楊嗯了聲,腳下一動,往前滑開了。
等陶音反應過來,也跟了上去。
視線落在前方那道欣長的身影。
他腳踩著滑板,一雙長腿比例極好,膝蓋稍彎保持平衡,滑行姿態悠閒隨意。但滑行的速度卻不快。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一路上始終與她保持著幾米的距離。
直到到了路口。
光線也在這一刻明朗起來,不遠處的廣場,晚霞漫染的天空一片橘紅。前方的身影在夕色中停下,偏過頭來,用餘光瞥了眼身後的方向。
下一刻,手插在兜裡,朝著廣場那邊滑走。黑色衣服的下擺被風吹的鼓起,身影很快消失在視野中。
繞過廣場,又走了一小段路,回到家後,她換上拖鞋去到客廳,拆開淡米色的花紙,將一枝枝白雛菊插進玻璃花瓶裡。
嬌小的花朵被打掉了花瓣,像是缺了牙齒,看起來有些可憐。
她拿指尖碰了碰,輕輕歎了口氣。
太粗暴了。
她性格從小溫順,沒跟人打過架,沒想到第一次出手,竟是這樣的誤會。
讓人和花都平白遭了殃。
陶音把散開的花紙收拾起來,轉身要扔進垃圾桶,卻有什麼東西掉落在腳邊。
她低頭看了眼,是那家花店的名片。
陶音彎腰撿起那張名片,眨了眨眼,花紙塞進垃圾桶,回頭拿上桌上的手機,進到房間。
書桌上擺著前兩天去新學校領的課本,她把書摞在一起,收到書包裡,名片放到桌上,雙手攥著手機。
拇指摩挲著手機殼邊緣,腦海裡竄出男生懶洋洋躺在沙發上的模樣。
他應該是和那家店員認識的吧,不然怎麼會那樣大搖大擺的在那睡覺。如果認識的話,電話打過去她要說什麼呢?
說她打了人家覺得愧疚,想要人家的聯係方式?
聯係方式……
陶音猛然間被自己這個想法嚇到。
怎麼就突然間冒出想要人家男生聯係方式的念頭了,不是都已經道過歉了,沒這個必要了吧。
她不自覺又想起男生那張臉,冷俊中透著股清貴,她恍惚了一瞬,斂了斂神。
隻是她的愧疚心在作祟,做了傷害人的事心裡過意不去罷了,沒有其他的想法的!
這時,她的肚子咕嚕嚕地響了幾聲,陶音又瞥了眼名片,像是燙手一般,很快把它塞進書架裡,起身去廚房裡覓食。
次日清晨,陽光潤澤。
吃過早餐,陶音換上校服出了門。
她住的小區離新學校不遠,走路過去隻有半個小時。
周一早高峰的街道有些擁堵,行道樹下光影斑駁,她靠著路邊走,身邊不時有穿著校服的少男少女騎著自行車而過,車鈴叮鈴鈴地響,在嘈雜的笛鳴聲中添了一抹青春洋溢的朝氣。
到了校門口,陶音隨人流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