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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以示安撫。哭聲陡然停止,小孩看著父親的大手不敢相信,就這?父親不該把他抱起來哄嗎。

太子另一手手裡有朱筆,沒空抱他。

“不哭,不哭,父親一會就好。”

此話小劉據聽懂了。母親沒少這樣糊弄他。他本不該信,可絕招都沒用,他隻能相信父親有可能領他出去。

哭聲慢慢低下來,宣室殿諸人感慨,皇孫真好哄。然後小皇孫要把自己哄睡著了。太子意識到他安靜下來,扭頭一看,他困得揉眼睛。太子把他放懷裡,一份奏章沒看完,小孩進入夢鄉。

太子雖然不住在宣室殿,但宣室殿宦官也為他收拾出一處休息室,正是劉徹書房。書房有榻有被褥,太子令宣室殿宦官把兒子送過去。

小孩走後,太子處理完最後一份奏表,令黃門趁著還沒下雪發還各府。霍去病見他起來伸個懶腰活動筋骨,後知後覺,“你剛剛故意的?”

太子點頭:“也不知跟誰學的,竟然會撒潑打滾。讓他知道這招不好使,不必訓他他也不會再用。”

小劉進剛剛哭得撕心裂肺,霍去病都想勸他抱起來哄哄了。太子居然八風不動。這哪是親生父親,分明把兒子當朝臣調教。霍去病又一次見識到太子的冷靜。

衛青不在,不然他會說,這才是太子。

小小年紀就想到殺弟,如今冷靜麵對兒子又有何難。

“你不擔心他以後同你生分?”

太子笑道:“小孩三歲記事。不是虛三歲,是三周歲。”話鋒一轉,“他雖不記事,但他心裡知道,怎樣做能得到他想要的。他隱隱明白哭鬨無用,記事後也不會再用這招。如果現在慣著他,等他四五歲大還喜歡哭鬨,我們這些當長輩的就會認為,孩子大了怎麼還不懂事。”

霍去病點頭:“好比敬聲小的時候。”

“對。殊不知他不是不懂事,隻是他更小的時候我們由著他,等他大了,我們不再慣著他,顯得他很不懂事。是我們變了。”

霍去病接道:“這個時候不扶著他成長,長大了嫌他長歪了,確實很沒道理。”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兒子,“霍嬗怎麼恰好相反?”

“你對他期望太高。你想想十幾歲的昭平君。隆慮姑母為他買命。霍嬗隻是跟你頂幾句。”

霍去病心說,你也找個好點的比。

好一點的是霍光,是張安世。可朝中那麼多侍中、禦史,也僅有一個霍光,一個張安世。好比軍中那麼多上過戰場的將軍,那麼多獨自帶過兵的將軍,這些年也隻有一個大將軍和一位冠軍侯。

霍去病:“好像是我要求太高。”

“希望兒子封候拜將乃人之常情。”太子朝書房看去,“我希望他不憨不傻無病無災。他縱是奇才,也很難超過父皇。”

霍去病讚同:“打江山難,守江山更難。他能成為一位令萬民滿意的守成之君已是大漢之福。”

宣室殿宦官們互相看看,這是我們可以聽的嗎。

太子示意表兄出去透透氣。霍去病到外麵不禁輕呼:“下雪了?”

突然出來眼睛不太適應,太子眨了眨眼,雪花飄過來:“剛剛下吧。”

十月和十一月也下過,隻是雪一落地就化了。二人說話間,再次落下的雪花變大。

“這時候下雪好。麥根實了,地表的蟲子被凍死,又是一個好年景。”

霍去病:“去年大旱,今年再有天災,黎民百姓還怎麼活。”

太子點點頭:“一起用飯?”

以前霍去病就算特意來陪劉徹聊天,也不會一待就是半天。今日從巳時待到近未時,霍去病終於明白陛下為何像是厭惡了這座皇城,一年有多半時間在外麵。

日日呆在說話都有回音的殿內,宦官不敢陪聊,除了批閱奏章就是接見朝臣,這麼多年下來,換成他可能早瘋了。

“下午有什麼安排?”

太子:“這麼大的雪,下午應該沒人來找孤。正好進兒在宮裡待膩了,去那邊走走?”看向書樓方向。

下雪天書樓涼亭下沒什麼人,也沒有賣東西的小商小販,不必擔心被認出來,小劉進倒是可以撒開腿跑。

霍去病勸他先進去。太子沒戴帽,站在三麵有風的高台上片刻臉就吹涼了。太子令人去膳房問問中午吃什麼,倘若菜還沒做,就準備兩口暖鍋。

天寒地凍飯菜冷的快,膳房不敢做太早。但午飯用的菜和肉都收拾好了。湯可以用爐子溫著,提前準備好了。太子要吃暖鍋子,廚子反倒省事了。

太子等兩刻,各種食材以及湯就送到宣室殿書房。太子令黃門和小黃門等人下去用飯,他同霍去病一邊閒聊一邊涮鍋子,順便看著孩子。

小劉進不知是聞到香味,還是睡得不踏實被說話聲吵醒了,太子才用一份羊肉他就坐起來。睜開眼就看到熟人小孩也沒鬨,揉揉眼睛就自己往下滑。霍去病嚇得拿著勺子去接他。

榻邊有地毯,太子安穩道:“不必擔心。”隨即衝兒子伸手,“過來看看你想吃什麼。”

一小塊土坷垃就能把小孩絆倒,他卻敢晃悠著小短腿跑。霍去病坐回去:“這點跟你父親一樣。還沒走穩就想跑。”

小孩聽不懂,又對冒煙的銅鍋好奇,索性賣個耳朵給冠軍侯,往他父親懷裡撲。太子把他抱到腿上,煮一片魚:“這個吃不吃?”

小劉進有印象,指著蘸料大聲說“吃”。

霍去病很是意外:“你還記得?”

太子:“不久前的事,應該還有一點印象。”蘸一點料汁塞他嘴裡。小孩嘴巴小,肉片大,有一半在唇外,他伸手塞嘴裡,恐怕掉了。

霍去病見他這麼喜歡不禁好奇:“他跟沒吃過一樣。平時吃什麼?”

“米糊糊,蛋羹,肉羹。”小劉進抬頭,太子問,“是不是吃這些?”

小孩沒聽懂,眨了眨眼睛,指著暖鍋子示意他不要停。

太子又夾一片魚,小孩興奮地雙腿亂蹬。太子差點沒抱住他,“彆動。碰掉就沒了。”

好動的小孩頓時變成安靜娃娃。

小劉進食量小,縱然不甘心,想把一盤魚全吃了,也隻能老老實實向父親表示他吃飽了。太子把他放在身邊,一手摟著他彆亂跑,一手往鍋中下菜。

霍去病見他很是熟練:“進兒跟你的時候都是你自己帶?”

太子點頭:“太子宮離這邊遠,史良娣擔心他著涼,我休息的時候回那邊他才能見到我。我要是再把他交給奶姆,他哪還記得我這個父親。”

“這倒也是。有一年我從邊關回來,霍嬗見著我問,你找誰。我當時被他問傻了,看著夫人問,這是冠軍侯府嗎。”霍去病如今說起這事依然好氣又想笑。

小孩聽不懂,睜大眼睛努力聽懂。可他太小,努力也沒用。他嫌無聊,掰開父親的手起來。太子把他箍到懷中。小孩倒在他腿上,以為父親跟他玩,爬起來抓住父親的手臂,叫他再來一次。

太子看出來了,兒子在太子宮憋狠了。

飯畢,太子也沒睡午覺。這麼冷的天他也不想躺下,因為躺下就不想起來。兩大一小稍作片刻,太子給兒子套上手套圍脖,隻露一雙眼睛,抱著他出去。

太子沒用傘,小孩仰頭伸手接雪,興奮地又在他懷裡蹦躂。太子把他放車上,小劉進以為要上街,不再鬨著要下去。

不出太子所料,平日裡熱鬨的書樓很是安靜。書樓北邊的遊廊以及涼亭下空無一人。太子令馬車停在書樓邊,馭手在車裡等著,他和霍去病領著小劉進下去。

圓滾滾的小孩雙腳沾地就往雪地裡跑。

雖然人道七十古來稀。朝中六七十歲的人並不少。以前丞相公孫弘死於任上,去世時八十歲。如今丞相石慶也有六七十了。在他之前的前丞相李蔡被貶時也快七十歲了。雖然他們看起來年邁,但並不糊塗,精氣神很好。②思②兔②文②檔②共②享②與②線②上②閱②讀②

太子認為他們吃喝不愁,又有事做,人生有盼頭,所以一個個精神矍鑠。好比主父偃,給東方朔賣書的時候六七十多歲的人像十六七歲。

近日無事可做,他精神萎靡。突然看到一個小孩主父偃頓時來了精神,“怎麼有個孩子?

書樓門朝北,太子和霍去病還在東邊,二人在室內看不見他倆,太子和霍去病聽到聲音停下,想看看小孩如何應對。

書樓裡隻有主父偃和張湯二人,他也不怕吵著彆人,大聲喊“小孩”。

小孩聽到聲音回頭,主父偃招手:“你過來!我問你,你從哪來的?你父母長輩呢?”

小孩被問懵了,朝東邊看去。

主父偃嫌冷也沒出來:“你父母在那邊啊?乾嘛去?”

張湯好奇這麼冷的天哪來的孩子,他起身朝外看一下,朝主父偃身上一巴掌。兩人平日裡沒少掐,主父偃朝他身上一下,小孩走近兩步,有熱鬨可看啊。

張湯皺著眉頭瞪他。主父偃不服氣:“你先打我還敢瞪我?”

“腦子呢?”張湯心細如發,瞪一眼他,跨出書樓轉向東,“太子殿下。”

主父偃咯噔一下,再看看小孩衣著,頭戴虎皮帽,腳踩虎皮鞋,身上也是虎皮縫的外衣,尋常百姓不敢打虎,普通人家也不會硝皮子啊。

長安城一半皇宮一半百姓居民區。書樓位於長安城最南端,離居民區甚遠,離豪強集聚的茂陵也有幾十裡,此地隻有鄉間小民,可城外小民哪舍得用虎皮給孩子做衣裳。

想到這些主父偃慌忙跑出去:“太子殿下恕罪,下官不知,不知道這小,這位是太孫。”

太子抬抬手示意他免禮:“不知者無罪。”朝兒子拍拍手:“父親抱抱?”

小孩轉身往北跑,跑太快雙膝跪地。主父偃和張湯嚇得齊聲驚呼。太子笑著過去:“怎麼了?”

小孩回頭,泫然欲泣。

“父親相信進兒可以自己起來。”太子原地蹲下,“雙手撐地。”

小孩往常摔在榻上也會被人第一時間抱起來,所以他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霍去病小聲說:“雪還在下,地上涼,先把他抱起來吧。”

太子朝兒子走去,三人鬆了一口氣,接著又差點一口氣沒上來。蓋因他們看著太子越過小皇孫,回頭說:“你不起來我走了啊。”

小孩找霍去病等人,太子要教兒子,三人不忍心也得往後退。小孩蹬著兩條小短腿哭鬨,太子蹲下:“不起?”然後問主父偃書樓裡有沒有玩的,比如蹴鞠。

主父偃和張湯加一起一百多歲,摔倒就起不來,哪敢踢球。倒是有雞毛撣子。張湯進屋拿出來,太子指著雞毛撣子問:“要嗎?”

穿成球、看起來真起不來的小孩雙手撐地利落地站起來。因為頭重腳輕身體不穩還晃悠幾下,太子及時扶著他,小孩站穩就跑,真真好了傷疤忘了疼。

張湯不禁提醒:“慢點!”

小孩能聽就怪了。他拿著雞毛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