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颯秋風,卷起一地黃葉,劉徹背手仰頭,閉目感受秋意。霍去病無奈地扯了扯嘴角,欲言又止。

“陛下?”

疑惑聲從身後傳來,霍去病第一反應去看天子神色。果然沒叫他失望,劉徹眼中精光一閃,噙著笑旋身,“韓說啊?用過早飯了?”

韓說的眉頭微不可見的動了一下,遲疑不定地躬身行禮:“謝陛下關心。臣用過了。”說完瞟向他身後的霍去病,陛下怎麼了?何時變得如此和藹。

雖說劉徹平日裡不拘小節,秋日狩獵可以席地而坐親自烤肉,但很少這樣關心人。還有他穿的什麼?金冠配金衣,難道是為了應景。

霍去病不想回答:“你這是準備出去?”

這一路行來霍去病隻需陪帝王閒聊。韓說卻要鞍前馬後。雖說天子在長城以內都很安全,可萬一呢?不怕人狠毒,狠毒之人知道什麼樣的人可以得罪,什麼人樣的人不可招惹。就怕人蠢,且蠢而不自知。以至於韓說晚上睡覺都把劍放在身側,就怕遇到愚蠢的地頭蛇。

終於抵達泰安,陛下的安全由泰安太守負責,他自然得趁機好好歇歇。畢竟現在不歇過幾日又要忙了——護衛天子前往泰山腳下祭拜天地。對了,來的路上天子還要登泰山。

昨日天家父子出去之後院中無需韓說盯著,韓說找附近老農打聽過泰山高不高——首富園子在城外,附近多是農田與農民。幸好老農告訴他不高。不然他都不想出房門。

韓說:“聽說這處宅子是泰安首富精心修建的。下官想看看泰安的景跟長安有何不同。”

霍去病笑了。

韓說奇怪,他的話很可笑嗎。沒等他問出口,聽到天子說:“那一塊看看吧。”

韓說頓時想給自己一巴掌,明明陛下昨日都說了他今日休息,他們可以自由活動,他還往陛下跟前撞。他是多想當差啊。難怪大司馬嘲笑他。

“諾。”韓說應一聲到天子身後,用口型問霍去病,“陛下怎麼會在這裡?”

霍去病指一下劉徹。原諒韓說不如他聰慧。霍去病捏一下自己的衣袖,韓說懂了,一臉的難以言喻。陛下怎麼數十年如一日的幼稚啊。

韓說轉向霍去病,一臉同情,辛苦您了。

霍去病苦笑。隨即,他眼中一亮。韓說想問什麼,突然聽到說話聲越來越近。韓說欣喜,心急火燎似的踮起腳循聲找人,禦史大夫和太常朝他們走來。

韓說出聲提醒:“卜禦史來了。”恐怕禦史大夫卜式趕在天子發現他之前躲走。

禦史大夫卜式聽到聲音本能往這邊看,結果跟天子四目相對。卜式明顯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像是不明白說要休息的人怎麼會在一夜秋風起,落葉鋪滿地的園中。

劉徹也沒有想到會看到卜式,他近日不甚喜歡卜式。

要說卜式也是位奇人,他最初隻是位畜牧者。東方朔令建章學堂的少年假期牧羊,五經博士沒有任何意見,也是因為養牲畜大有可為。

早年公孫弘、汲黯希望跟匈奴和談,卜式捐出一半家產資助邊事。那時朝中也有不少人支持劉徹,但多是嘴上說說。比如最早的大行令王恢,每每廷議都會跟主和派吵得麵紅耳赤,真碰到匈奴他裹足不前不敢追擊。這種情況下劉徹想不注意到此人也難。

劉徹派人問卜式想不想做官,卜式回答,他隻會牧羊。使者跟卜式談論一番,卜式希望有錢人捐錢,有力者出力,這樣可以打敗匈奴。使者回到長安把卜式的願望告訴天子。丞相公孫弘勸劉徹:“彆理他。”劉徹便把他拋之腦後。

再後來渾邪王來降,朝廷安置匈奴人花了不少錢,畢竟不能把他們當奴隸一樣打發。卜式又捐二十萬貫錢。那時很多豪強都怕天子知道他們有錢令他們捐錢。卜式幾次拿出這麼多錢,劉徹為了暗示豪強學卜式,賞他官職和田地。

劉徹令卜式為禦史大夫之初也以為卜式會跟以往一樣支持他。怎奈卜式上來就勸他郡國不宜實行鹽鐵專賣。不提這樣朝廷會少一筆錢,郡國把持鹽鐵權,日久天長他們豈不是又成了土皇帝。劉徹煩他此行還帶上他,令丞相石慶留守京師,正是因為他要用卜式提醒天下富豪,多跟他學學,你們日後都有機會官至公卿。

人逢喜事精神爽。劉徹今日不同卜式計較,令二人同他一塊逛逛。

卜式到霍去病身邊就用眼神問他,陛下怎麼出來了。

韓說指一下劉徹。二人不懂他此舉何意。韓說摸摸自己的衣袖,禦史大夫和太常這些年從來沒有見過皇帝著金黃,見狀瞬間明白了。二人的神色一言難儘。

晨曦高照灑落在天子衣袍上,天子身上仿佛多了一圈金光,像是要羽化登仙,幾人的神色終於變成不可思議。

劉徹走累了到涼亭下歇息,金光消失,四人才回過神。四人相視一眼,終於明白陛下為何特意跑出來炫耀。他們有一件這樣的外袍怕不是得繞著長安城轉三圈。

霍去病終於按耐不住試探:“陛下的這件外袍莫不是仙人送的?”言外之意,太子表弟在哪裡買的。

劉徹已經到泰安,自然不能說世間可能沒有神仙,“可遇不可求。”

韓說不禁附和:“陛下所言甚是。”

霍去病到嘴邊的話被他噎回去。然而沒等他再次問出口,又聽到說話聲。霍去病看過去,往涼亭走來的三人停下,一臉“陛下怎會在此”的茫然。

霍去病想笑。劉徹不累了,起身帶著幾人把剩下半個園子逛完。一圈下來劉徹身上隱隱冒汗回屋休息,諸位官員沒心思秋遊賞景,齊聚花園涼亭處問大司馬可知陛下的長袍在哪裡買的。

韓說也好奇:“聽大司馬先前的意思,難不成陛下的這件長袍跟之前那件一樣是仙人送的?”

“哪有什麼仙人。”太子劉據至今隻有一個“仁厚”之名,仁厚可壓不住世家權臣。要擱以往太子三五歲,亦或者十四五歲,霍去病不敢坦白。太子明年及冠,陛下還打算為太子殿下辦個盛大的成年禮,加冠後天子不在長安,太子可以主持大朝,召見百官,霍去病決定不再隱瞞:“太子送的。”

眾人驚呼:“太子?!”

霍去病:“我先前是想問陛下太子在哪裡買的。我以前聽陛下的意思跟太子出生時有關。”

民間地廣人稀,時有野人怪獸出沒。見識淺薄的貧民常把異象歸為鬼怪神仙。禦史大夫卜式來自民間,聽多了言之鑿鑿的鬼怪,他不禁問:“像高祖斬白蛇那種異象?”

霍去病:“太子剛出生時被誤認為癡兒傻兒,諸位可還記得?”

彼時卜式在家鄉養牲畜,不知此事。韓說那時常常可以見到天子,他還曾是衛青麾下校尉。當時韓說不懂二人為何有時候憂愁煩悶。聽到霍去病這番話,韓說恍然大悟:“陛下和大將軍當時擔心小皇子是個傻的?”

霍去病點頭:“過了周歲生辰他仿佛被仙人撫頂,過目不忘,學什麼都快,且樣樣精通。

這點隨駕的郎官可以證明。此時就有一個郎官見這邊熱鬨走過來。聽聞這話,那郎官忍不住說出太子一打七,那七人毫無招架之力。其中一人還是李廣的孫子,關內侯李敢之子。

太常下意識問:“你怎麼知道?”

“那日我堂弟也在,聽他說的。”郎官沒提有幾個同僚也在。那幾位此後一見著太子就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韓說:“大司馬的意思殿下可以看到神仙?”

太子不止一次說過世上沒有鬼神。霍去病自然不敢胡謅。他也不能把太子架太高。日後哪裡出現天災人禍,這些人叫太子祭天地,太子虔心祭拜之後沒用,他們定會胡思亂想,甚至詆毀太子。

“我說,仿佛!世上哪有什麼鬼神。”霍去病轉向韓說,“你也是上過戰場的人。找不到匈奴蹤跡的時候叫天天應叫地地靈了嗎?”

韓說無言以對。

卜式:“大司馬,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對!”霍去病點頭,“我認為是奇人,不是仙人。否則仙家寶衣在身,陛下還會隻在我們跟前顯擺?早飛出去顯擺了。他還會不遠千裡來此祭天地?”

韓說頷首:“太子殿下真能通神,陛下也不會被那個叫欒大的糊弄。也不會一聽到誰能通鬼神,恨不得立刻為其加官進爵。”

韓說先因軍功封侯,後被趙周那事連累失去侯爵,去年又因平定東越有功封侯,是以他很看不上憑投機取巧裝神弄鬼加官進爵之人。

太常:“太子有奇遇?”⑤思⑤兔⑤網⑤文⑤檔⑤共⑤享⑤與⑤在⑤線⑤閱⑤讀⑤

霍去病:“這點隻有他和陛下清楚。興許像張良一樣有人給他托夢,他醒來後去某個地方,那個地方放著幾件寶衣。”

韓說擰眉想不通:“為何隻送寶衣而不是神兵利器?”

霍去病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韓說恍然大悟:“我我——我這個豬腦子!”

“漠北之戰”韓說也參加了。霍去病麾下是趙破奴等人。衛青帳下是公孫敖、韓說等人。韓說想想大將軍的寶劍,差點削掉單於王的腦袋。若非如此,單於王也不會急得親自駕驢車逃命。

禦史大夫和太常等人看向他。韓說:“回頭再說。除了我們知道的還有嗎?”

“奇人異士又不欠太子的。可能覺著太子與他們有緣,來長安玩的時候,或者買油鹽的時候隨手送他兩樣。”

太常脫口道:“奇人還用吃飯?”

霍去病噎了一下:“不然飲朝露食清風?”

太常噎住。

韓說:“他的意思吃丹藥吧?”

霍去病無語:“丹藥可以代替糧食還是丹藥?”

韓說接道:“靈藥仙丹。”

“有靈藥仙丹陛下還會生病嗎?”霍去病提醒眾人。

韓說猛地想起有一年天子久病不愈,急的召大將軍和大司馬托孤。當時韓說聽到這事的時候很震驚,懷疑傳出這種流言的人乃藩王細作。當他找同僚打聽一下,陛下病了幾日遲遲不見好,召見大將軍和大司馬之後又過幾日才能上朝,他不得不信陛下那次很凶險。

陛下隻有一子,沒人跟太子爭奪皇位。那時太子年幼,他又素來孝順,真有神藥不可能不給陛下用。他又不怕陛下知道他有奇遇。

太常不禁說:“是我等一時忘了。可太子看起來不像啊。”

霍去病:“我這個太子表弟,四五歲就敢同人賭錢,八九歲就敢跟人賽馬,幾把寶劍幾件做工精致的衣裳還不值得他昭告天下。”

“那陛下……?”卜式不禁朝正院方向看去。

韓說:“陛下跟咱們炫耀不是因為那件衣服冬暖夏涼,而是他有我們無。還是太子殿下送的。”說著一頓,“我好像沒見殿下穿過?”

卜式依然認為送太子殿下衣裳的人會點仙法道術:“可能對方夢裡告訴殿下,他有幾次機會,殿下孝順都給陛下了。”

劉徹仿佛為了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