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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徹聽到腳步聲斂起笑容,一見是霍去病,招招手:“過來,過來,朕告訴你一件趣事。”

霍去病沒說他已經知道,他還想聽聽太子表弟被氣成什麼樣了。當他聽到太子表弟要裝石子抓賊,他不禁說:“還用裝石子?”

“朕也是這麼說的。他常用的荷包雖然是太子宮的幾個婢女閒著無事做的,可布料絲線皆非尋常之物。隻是一個空空的荷包也可賣十文錢。不敢搶隻敢偷的人膽子小,他們所求也不多,夠吃一頓飯就行了。”

霍去病點頭:“這是據兒頭一次被偷?街上人很多?”

“不然朕怎會叫你暫代衛尉之職。”劉徹示意他坐下,“不過朕也沒有想到人擠人。”

蓋因不止參加比試的匠人,親自來送自薦的士子,還有嗅覺靈敏的商人。京師方圓五百裡敢來京師的商人幾乎都來了。

長安城以前就擁擠,寸土寸金,再來這麼多人可不得人擠人。

劉徹忽然想起一件事:“春望,親自去找東方朔,令上林苑的匠人這幾日多做些胡麻油和紙。”

春望明白,隻因在東市碰到一個人對太子殿下說“一句驚醒夢中人”。

霍去病也明白:“陛下,過幾日就比試了,比試結束人都走了賣給誰?”

“就是快結束了才好賣。”

劉徹早已吩咐主考官,當場把考生的籍貫寫下來,然後就近安置。鑄錢權已被劉徹收歸中央,由上林苑統一鑄造。家中無牽絆之人皆入上林苑。這一點還是劉徹近日才想到的。

考生初到長安反而不敢用錢,留著錢三年後再考。比試結束第二日放榜,被錄用的人由朝廷提供路費,途中還可以進驛站歇息,他們帶來的錢用不著了,定會給家人買些東西。落選的人中手頭寬裕的也會買些京師特產。

雖然胡麻已不是稀罕物,但胡麻油依然隻有上林苑、博望苑和公孫敬聲以及昭平君的奴仆會做。胡麻多了,油便宜了,能到京師的人都會帶些胡麻油,可以自己用,也可以賣給當地鄉紳。

霍去病不懂:“陛下,考生的午飯怕是得由朝廷提供。”

“為何?”

霍去病:“考官們說一張方幾也得一日方能完工。雖然不比做方幾,比榫卯這類小東西,可越小越精細的東西越慢。”

“你怎麼想的?”

霍去病:“上林苑有人有糧,此事可以交給東方朔。一人兩個帶餡的炊餅和一碗湯。木匠、鐵匠這些分開考,一日也沒有多少人,考場都沒坐滿。”

劉徹頷首:“那上林苑忙得過來。對了,此事由曹襄負責。”

“曹——曹曹襄?”

劉徹點頭:“考試結束叫他去上林苑管賬。”

這事太突然了,霍去病懷疑他進來的方式不對,要不然怎麼聽到年近三十的平陽侯終於有了差事,“我半個時辰前還見過曹襄。”曹襄來探望霍去病,還想順便進去看看考場。不過他還沒靠近考場大門就被霍去病拽走了,“曹襄知道嗎?”

劉徹:“不知道。朕剛剛才想到上林苑事多,東方朔恐怕忙不過來。”

“臣去告訴他?”

劉徹微微搖頭。霍去病退下。劉徹令小黃門去平陽侯府通知曹襄。曹襄此刻還在東市閒逛。平陽公主在家,她叫兒媳給兒子歸置東西。曹襄甫一進家就被平陽公主攆出來。平陽公主還不知道考試結束曹襄可以留在上林苑。平陽公主希望兒子好好乾,考試結束能被皇帝留下。

平陽公主雖然疼昭平君,但她心裡有些意難平,昭平君那個德行的都能出任禦史,她兒子懂事孝順,憑什麼隻能在家混吃等死。

曹襄見著東方朔還是懵的。

翌日清晨起來一陣恍惚,曹襄才確定他已是上林苑一員。曹襄找霍去病拿到考試總人數就去向東方朔請教,一人兩個炊餅需要多少麵多少菜多少油鹽。

東方朔也不清楚,令人召見上林苑的廚子。

曹襄忙著統計食材的時候,太子帶兩個非閹人宦官以及幾個便衣侍衛出現在東市。太子令隨從和侍衛散開,盯著從他身旁過的人。

太子今日戴著他很少用的金簪,身著白色金紋廣袖長袍,全身上下寫滿“我有錢”,手裡拿著一把附庸風雅的折扇,走路沒個正行,怎麼看都像膏粱子弟。

太子眼睛跟不夠用似的,看什麼都稀奇,昂著頭目無下塵,縱然長相俊美也惹人煩。

沒等太子走到裡麵他腰間的荷包就被人拽掉。

偷者走出去三步被人攔住,太子手裡的折扇往巷口一指,侍衛捂住偷者的嘴巴,彆著他的手臂,把人壓到巷口。太子奪走荷包,倒出一地石子。偷者一臉震驚。太子示意侍衛鬆手。偷者驚得結結巴巴:“你你——你無恥!”

“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偷我的荷包?”太子拿著折扇朝他臉上拍打兩下,“坦白從寬。不然我這就把你交給廷尉。偷東西的時候也不想看看本公子是誰!”

偷者下意識問:“你是誰?”

“廷尉乃我親姑丈。”太子甩一下頭,抬起下巴,“押走!”

“我說,我說!”

侍衛停下。太子問:“你該知道我為何這樣做吧?”

“公子丟了什麼東西?”

太子哪能說他丟了麵子:“朝廷鼓勵開荒,能出來偷東西的人不缺手腳,你們這些人乾點什麼不好?”

“我們沒錢。”

太子嗤一聲:“自願入上林苑為奴的人也沒錢。你不是長安人,沒錢走到上林苑,也不知道可以入上林苑為奴,我信你不得已才偷錢。少跟我說家中有老母親。上林苑連聾子啞巴都要。”

偷者不敢狡辯,坦白他們確實是團夥作案。太子給他的宦官使個眼色,對方跑去京兆尹報案。

“那能放了我嗎?我再也不敢了。”

侍衛被他逗笑了,“傻不傻?同夥都被抓了,就你沒事?他們出來能饒了你?”

偷者嚇得一動不敢動。

太子倚著牆:“沒抓到人誰知道你是不是騙我。真以為我是個混吃等死的膏粱子弟?”

“不敢,小人不敢了。”偷者恨不得給他跪下——想他當了這麼多年偷,頭一次遇到釣魚執法的。以後還讓偷怎麼活啊。

太子打開折扇遮陽。

偷者驚呼:“您拿折扇隻是為了遮陽?”

“不然呢?三月天我想生病嗎。”太子淡淡地瞥他一眼,“習慣害死人。”

偷者連連點頭,要不是因為這把折扇,他也不敢伸手。這位公子隻看衣著就非富即貴。貴人可以用權抓他,富人可以拿錢請遊俠收拾他。

京兆尹離東市不近,八街九陌全是人,土生土長的長安老者這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多人,是以小黃門牽著馬出了東市也隻能緩慢前行。

大半個時辰過去小黃門才回來。

衙役把偷者押走,小黃門向太子稟報,偷者的同夥都出去了,長安令親自帶衙役前往偷者家中布控。

太子頷首:“回宮!”

身著常服的侍衛不禁問:“這就回去?”

“下午還得讀書。”太子愛熱鬨,但街上熱鬨過了。太子不是為了抓賊才懶得出來。

翌日上午太子也沒出來。又過一日,辰時三刻,太子令廚子給他準備吃的喝的,帶著太子宮諸人爬到城牆上看熱鬨。城牆上的侍衛看到吳琢拎著方幾,韓子仁拎著食盒以及坐墊,無語又想笑,太子殿下真會消遣。

巳時準時開考,臨近巳時劉徹也上來了,看到兒子趴在城牆上往下看,腳邊矮幾放著吃的喝的,也很無語:“據兒,乾什麼呢?”

“噓!”太子提醒他噤聲。

劉徹走到他身邊,倚著城牆看到侍衛挨個檢查身份證明:“又是吃的又是喝的,打算在這裡等他們出來?”

“看看再說。也許裡頭有天才呢。”太子捏一塊糕點給老父親,“父皇,您說這裡有替考的嗎?”←思←兔←在←線←閱←讀←

劉徹一時被問住:“替考?”

“上林苑匠人請假替子侄考試?或者商人養的匠人拿錢替彆人考試?”

雖然考場跟皇宮相鄰,但很多事都是公卿大夫在忙。劉徹沒有想過這點,也不知道公卿大夫有沒有想到,“來人,下去告訴大司馬,冒名替考者一經發現嚴懲不貸。”

霍去病告訴考官,幾個考官巡查時把此話一出,交頭接耳嘀嘀咕咕的木匠們瞬間安靜下來。

太子倚著城牆笑了:“父皇,要不要打個賭?”

“不打。”水至清則無魚。劉徹從城牆上下來,令黃門宣霍去病,他叮囑霍去病,午飯期間令考官再查一遍考生身份證明。

百官多出身世家,像東方朔和主父偃那樣的極少,蓋因多數平民沒錢讀書。少說平民希望通過讀書改變命運,可是能到京師做官的人極少。這就導致考官幾乎皆來自世家。這些人可不認識匠人,劉徹不擔心考官陽奉陰違。考官確實沒有想過替考生遮掩,所以發現生辰不對,口音不對的人就仔細盤問。

詳查下來當真查出幾個冒名考生。

霍去病令考場外的侍衛把人送去廷尉府——買賣同罪!

廷尉頭回遇到這種事不知如何判罰,隻能進宮請示。

劉徹已有心理準備,麵對廷尉的請示想也沒想就給出答案,關押一年,記錄在案,永不錄用。

由於劉徹沒提不得花錢贖罪,此案審理結束替考和考生就被人花錢贖出來。甚至替考者很不以為意,有的還跟人炫耀,他去廷尉府走一遭什麼事沒有。

為期三日的考試結束,朝廷放榜,長安以外的人在家鄉附近當差,沒有家庭牽絆的人入上林苑鑄錢,入選者發放回家路費,以及參加考試時用的工具。

消息傳開,那幾位替考者很是懊惱。他們又安慰自己,工具才值幾個錢,回家路費才多少錢啊。麵對喜氣洋洋的入選者,他們反而嘲笑其眼皮子淺。

話又說回來,京城還有許多考生,霍去病沒能立刻卸下衛尉之職。直到三月下旬,長安東西市不再是人頭攢動,霍去病才隻當他的大司馬。

曹襄此時才知道他可以在上林苑東方朔手下當差。

三月的最後一日,平陽公主前往宣室殿感謝劉徹。今日休沐,劉徹此時在永巷,沒心思見平陽公主,又怕她真有事,就令閹人宦官請她過來。

平陽公主聽到琴聲便知她來的不是時候。可她來都來了,也不能不進去。平陽公主進去就聽到“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平陽公主在一旁靜靜地聽完,劉徹令宮人看座,笑著同長姊說:“你聽聽他唱的?世間哪有那樣的女子。”

平陽公主轉向彈琴人,見其長相俊美,好像見過:“也許有。”

“阿姊見過?”

平陽公主想說什麼,忽然想到她確實見過,“近在眼前啊。”

劉徹往兩側看看。

平陽公主笑道:“這位李先生的女弟啊。”

第21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