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的人:“出什麼事了?”
小黃門低聲說:“回陛下,皇後剛剛聽說太子殿下一到休沐就騎著象去東西市賺錢。今日可能也去了。這事皇後不知如何是好。皇後說,辛苦陛下了。”
劉徹跟衛子夫一樣,乍一聽到這事糊塗了。仔細詢問一番,劉徹不知該訓兒子還是該誇他愈發聰慧。
“現在是朕問你。這幾次休沐用過早飯就往外跑,你去哪兒了?”
小太子反問:“父皇不知道嗎?”
“倘若父皇不知,你是不是打算瞞父皇一輩子?”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劉徹手癢,擰住他的耳朵:“以前你耍錢,朕可以對外解釋你年幼無知。回頭百官問起來,朕還說你年幼無知?”
“百官問了嗎?”
劉徹被問住。
兒子休沐日賺錢,還不賺貧民的錢,百官不可能不知道。
至今無人上書,劉徹試探地問:“不可能挨個威脅吧?”
“百姓看我喂象,問他們可不可以喂。孩兒說,可以,象日食二十石。”
劉徹懂了。
隨後他忍不住打量兒子,這麼聰明的腦袋像誰啊。
他和衛子夫這麼大的時候可不如兒子機靈。
難不成一加一大於二。
劉徹:“沒錢買象食父皇給。不許再叫象出去賺錢。”
小太子痛快點頭。
劉徹詫異:“你同意了?”
小太子下意識問:“為何不同意?”
“朕給你的錢跟象自己賺的可不一樣。”
小太子皺了皺眉:“不一樣嗎?都是百姓的錢啊。”
劉徹:“朕的錢怎麼就成百姓的錢了?”
“孩兒的象給百姓騎,百姓給孩兒錢。父皇管理天下軍政,任人唯賢,保護百姓,百姓奉父皇為主,父皇才可以想做什麼做什麼。”小太子說到此愈發疑惑,“不是嗎?”
劉徹好笑:“朕沒用國庫的錢。朕的錢是你祖父留給朕的。”
“祖父的錢哪來的?”小太子好奇,“孩兒聽說,先祖以前隻是泗水亭長。不是有呂後,早在被官府通緝的時候就餓死在山上了。難道這些都是謠傳?”
劉徹啞口無言。
春望心說,小太子,您知道的有點多。
“太子殿下,可不許這麼說。”
小太子點頭:“原來是真的啊。為何不可以說?英雄莫問出處。”
劉徹神色複雜,兒子懂得真有點多。
“先祖的錢可不是百姓給的。”
小太子:“我知道。秦朝官吏搜刮的民脂民膏。父皇,他們為何沒能守住那些財物?”
劉徹下意識想說國破了。
為何國破?因為昏君當道。
劉徹不敢再想下去:“這些是石慶告訴你的?”
“韓子仁給孩兒講過曆史故事。太傅也跟孩兒提過一點。百姓可以把孩兒當成高高在上的儲君,孩兒不可以。久居高位,不知民間疾苦,任性妄為,孩兒定會變成秦二世。”小太子想一下,“父皇,從始皇駕崩到秦國□□用了多少年?”
劉徹張嘴就想給出答案:“你是在教訓父皇?”
“父皇莫要冤枉孩兒。孩兒真不知。”小太子一臉無辜,“孩兒在和你講道理——父皇的錢和孩兒的錢皆來自百姓!”
劉徹不能再說他的錢是他自己的,心很悶,甚至煩躁,他氣得擰住兒子的耳朵:“朕就不該叫你那麼早開蒙。”
“我不想啊。父皇天天算計我。”小太子說著就來氣,“彆人七歲上學,我五歲。父皇還反過來怪我?”
劉徹張了張口:“……你閉嘴!”
小太子嘀咕,說不過人就吼。嚇唬誰呢?我才不怕。
“還說?”劉徹氣得想打孩子。
小太子抱住他的手臂:“父皇,莫生氣。”
劉徹瞪他。
小太子很委屈:“汲黯直言進諫,父皇不生氣,還誇他‘社稷之臣’。孩兒為何不可以說真話?孩兒不如汲黯嗎?”
劉徹的臉綠了。
春望想笑。
陛下不誇汲黯總不能把人砍了。那樣陛下豈不要落得個昏君的名聲。
小太子皺了皺鼻子:“孩兒問過石慶和身邊人,汲黯說過什麼。”故意停頓一下,“父皇,你猜孩兒發現什麼?”
“不說就出去!”
小太子耍賴往他懷裡鑽,劉徹習慣性摟住他。當他意識到自己乾了什麼,恨不得把手砍了。
“很多時候言之無物,心窄性躁。匈奴那樣對邊關百姓,他竟然主張和親。”小太子想到什麼,抿嘴偷樂。劉徹直覺不好,聽到兒子脆生生說,“還說父皇用人像堆木柴,後來者居上。他居然不知道江山代有才人出。朝中全是一些老東西——”
“殿下!”春望急得過來。
劉徹:“叫他說。太子說不得他們?”
春望無奈地後退。
小太子:“父皇不敢用新人,舅舅也不會二十九歲官拜大將軍。表兄也不可能成為冠軍侯。父皇,孩兒說得對嗎?”
劉徹被誇的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父皇笑了,不生我氣啦?”小太子眨了眨眼睛,從他懷裡坐起來。
劉徹擔心他碰到禦案,手先腦袋一步護著兒子的小腦袋。劉徹頓時又想把手剁了。
小太子雙手捧著他的臉,“父皇今晚去椒房殿嗎?”
劉徹下意識搖頭。
小太子好失望。
“怎麼了?”
小太子歎氣:“孩兒還想叫父皇告訴母後,孩兒沒有賺不該賺的錢,沒有逼迫任何人呢。”
“自己跟你母後解釋去。”
小太子無力地點點頭,想起什麼驀地抬頭:“母後要給我兩巴掌呢?”
“那也是你自找的。”
小太子歎了口氣站起來:“那我就去找父皇的母後。”
劉徹心說,你找誰也沒用。
“陛下?”春望喊一聲。
劉徹福至心靈,慌忙起身抓住兒子:“敢去東宮胡說八道,朕現在就給你兩巴掌。”
“祖母節儉。”小太子停下,“七國之亂差點打到京師,祖母一定比父皇懂民心所向,一定也很讚同孩兒剛才那些話。父皇敢打孩兒,孩兒就跟祖母說,父皇心裡沒有黎民百姓。”
劉徹揚起巴掌。
小太子癟嘴就哭。
劉徹指著他的額頭:“不許裝!”
小太子大聲喊:“母後!皇祖母!父皇打——嗚嗚嗚!”
“還叫嗎?”
小太子搖頭。
劉徹鬆手,小太子往外跑,劉徹長臂一伸拽住他:“往哪兒跑?劉據,不要試圖挑戰朕的耐心。”
小太子聽到“姓名”不由得停下。
劉徹:“七國之亂又是聽誰說的?”
“百姓啊。”小太子眨了眨眼,“也不可以說嗎?”
劉徹想罵人,這麼多年過去了,黎民百姓怎麼還這般碎嘴。
“他們還說什麼了?”
小太子:“父皇不生氣?”
“朕氣飽了,沒法再生氣。”
茶肆裡的食客都知道他乃“大將軍長子”,哪個敢當著他的麵議論天家。小太子仗著宣室殿沒有他的人,他的老父親也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宣召韓子仁、吳琢等人,他放心大膽地胡扯:“說外甥像舅。陳家表兄跟父皇十幾歲的時候一樣一樣。”
劉徹張嘴就想罵人,對上兒子帶著笑意的眼眸:“故意氣朕呢?”←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小太子搖頭:“他們還說孩兒像二舅。”
“長得像你二舅?”劉徹不待兒子開口,“要不然你說你姓衛,他們也不會把你當成衛伉。”捏捏他的小臉,“招搖過市竟然知道戴麵具。還有什麼是你不懂的?”
小太子:“孩兒不懂的可多了。父皇,很多人都沒見過二舅。”
“總不至於說你性情像他?”
小太子笑著點頭。
劉徹呼吸停頓,這群眼盲心瞎的。
“父皇,我走啦啊。”小太子突然來這麼一句,劉徹條件反射般抓住的衣領。小太子往後踉蹌兩下,氣得大喊:“父皇!”
劉徹鬆手:“你母後那裡——”
小太子打斷他:“我想祖母。”
劉徹抓住他的手臂,朝他屁股上一巴掌:“滾!”
小太子蹦蹦跳跳往外跑,歡快的跟個小青蛙似的。
劉徹氣得咬牙:“朕上輩子欠他的!”
誰欠誰不重要。春望提醒:“陛下,殿下說的那些話?”
劉徹掃一眼殿內所有人,宦官宮女慌忙跪下發誓,他們什麼也沒聽見。
劉徹收回視線:“他才八歲,竟然懂得一物降一物。”說出來他自己都難以置信。
“殿下還知道得民心者得天下。”春望心想,這不比“一物降一物”重要嗎。
劉徹剛才先氣兒子胡說八道,後氣小孩竟敢威脅他,以至於經春望這樣一說,他恍然意識到兒子真長大了。
“據兒說的那些不可能是這幾日才聽說的。若不是朕提到錢,可能據兒像變了一個人,朕還沒意識到他隻是長大了,不再是無論朕說什麼他都深信不疑的奶娃娃。”
春望:“陛下當真沒生殿下的氣?”
“你能說他說的不是事實?”劉徹倒是想生氣,可他總不能氣這些日子躲著兒子,沒能及時發現小孩已經不再是招貓逗狗的奶娃娃了吧。
劉徹搖頭歎氣:“以後你提醒朕,隔三差五去太子宮看看,或叫他來宣——”看到出現在殿外的小孩,劉徹板起臉:“不是叫你滾?”
小孩跑進來,劉徹抬手擋住:“不許再往朕懷裡撲。你也看看自己多大了。”
小太子比劃一下`身高:“好矮啊。”
劉徹不為所動:“有事說事。”
“孩兒聽百姓說——”
“又是百姓?”劉徹麵色不渝,“朕改日非得想個法子把他們的嘴堵上。”
小太子脫口道:“防民之口,甚於防川。”
劉徹手癢,壓著怒火:“春望!”
春望拉著小太子的小胳膊:“殿下,奴婢送您回去。”
“人家還沒說呢。”懷抱不給撲,小太子坐在禦案上,麵對老父親。
劉徹看一眼壓在兒子屁股底下的奏章彆過臉——眼不見心不煩。
“快說快滾!”
小太子伸手掰過老父親的臉:“父皇,孩兒在這兒呢。”
“得虧朕隻有你一個兒子。”再來一個他得減壽十年。
聽不見,聽不見拉。小太子搖搖頭:“好多人想給去病表兄說親。有人說冠軍侯府的門檻要被踏平了。還有人說,長安適婚女子都想嫁給表兄。陳家表兄說,冠軍侯府不能呆了。等表兄回來我是不是該放假了,可以邀請表兄去博望苑小住嗎?”
劉徹顧不上跟兒子賭氣:“你說的‘有人’‘還有人’不是指你母後和祖母?”
“你姑姑和我姑姑近日時常聊去病表兄。”
劉徹好氣又好笑:“什麼叫‘你姑姑和我姑姑?’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