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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瞥一眼春望,暗暗埋怨,出的什麼餿主意——哪裡不好去來太學。

春望也嚇一跳,他穩住心神問:“陛下,是不是忽然覺著太子殿下比他們好多了?”

劉徹詫異,合著請他來太學隻是為了證明據兒乖巧懂事。

“春望,你閒得很!”

換成這兩年到宣室的宦官,可不管皇帝喜歡還是厭惡太子,陛下最重要——小太子有自己的人,他們討好太子將來也無法成為太子殿下`身邊一等人。春望不同,他陪劉徹一起期待小太子的出生,看著他長大,春望深知皇家親情淡薄,也希望天家父子一直和睦下去。

哪怕陛下對小太子隻是嘴上嫌棄,實則同他炫耀“有子如此,了無遺憾”。春望也不希望他的心口不一變成習慣。如今太子年幼,不會胡思亂想。十七八歲看到父親對他很不滿,就算陛下埋怨的時候麵帶微笑,聰慧的小太子也會忍不住自省,他是不是哪裡做錯了。

久而久之,天家父子很難不出隔閡。

春望:“奴婢不想看到陛下長籲短歎。”

劉徹認為他誤會了:“你懂什麼!”

奴婢什麼都懂啊。春望心想:“奴婢錯了,請陛下恕罪。”

劉徹橫他一眼:“既然來了,看看再走。朕總該知道錢用在什麼地方。”

蒙學學生年齡最大的當屬昭平君。他要不是不學無術,此時該在隔壁。由於全是一些少年,很少有機會見到龍顏,劉徹又身著常服,是以他的到來並沒有引起轟動。

劉徹快離開的時候,昭平君勾著公孫敬聲的脖子晃晃悠悠從他身旁經過,嘀咕一句:“這人怎麼看著有點眼熟?像我那個皇帝舅舅啊。”

公孫敬聲跟劉徹中間隔著昭平君,他的視線被昭平君擋住,聞言他扭頭看一下,臉色驟變:“陛陛下——”

“上課去!”劉徹低聲吼他。

公孫敬聲打了個激靈,昭平君很是不快,哪來的小吏,竟然敢吼他好友,皇後親外甥。昭平君抓住劉徹手臂,劉徹反手扭住他的手腕,昭平君吃痛,瞬間看清楚了,“舅舅舅——”

“就什麼?”劉徹打斷他,“滾!”

昭平君楞了一下,劉徹瞪他,昭平君慌不擇路地往前跑。跑出去三步想起什麼,回頭看公孫敬聲跟上來,他抓住公孫敬聲跟逃命似的迅速消失在劉徹眼前。

劉徹頓時很無語:“這就是朕的外甥。”

春望:“奴婢聽東宮的小黃門說,公主近日來給太後請安說起昭平君滿口稱讚,休沐日隻是去東西市逛一圈,不惹事生非,也不亂花錢了。”

劉徹很意外,小外甥撞邪了麼。

“隻是這些?”

春望不想說,可既然陛下問了,也不敢胡謅:“公主感慨,果然孩子大了自己就懂事了。”

劉徹一邊往外走一邊冷笑:“既如此,何必故意當著太後的麵給她兒提前買命。”

“作為母親難免考慮的多一些。”

劉徹不以為然:“衛青夫人就不曾為了衛伉求過皇後什麼。”

大將軍的長子多乖啊。

雖然沒能遺傳大將軍的軍事天賦,但其他方麵跟大將軍一樣一樣。

春望扶著他登上禦輦,轉移話題:“陛下,該種冬小麥了。”

劉徹頷首:“朕記著呢。朕的叔伯兄弟倒是一個比一個沉得住氣。”

有一些藩王不是沉得住氣,而是覺著沒有必要,蓋因治下平民不敢偷稅漏稅。至於稅後還有沒有餘糧,冬日會不會餓死凍死,關他何事。

劉徹有幾個兄弟不但這樣認為,還跟心腹詆毀過皇帝,幾粒種子也當成寶,小十越活越回去——劉徹乃先帝第十子。

藩王當中有仁者之心的人屈指可數。被處死的淮南王勉強算一個,可惜兒女囂張跋扈無惡不作。沒有兒女攛掇,就劉安那優柔寡斷的性子,他不一定敢反。

“不如陛下先跟平民換一些?他們安插在京師的細作擔心遲了換完了,一定去信催促。”

劉徹也有此意。

回到深宮,劉徹宣大農令,令其告知平民,這次的麥種隻能春天種。

劉徹擔心春小麥熬不過冬季。前些日子他已經令上林苑農奴按照小太子的藥方泡一些麥種過幾日種下去。明年冬小麥收上來,再跟想種冬小麥的平民換也不遲。

春望在劉徹身邊近二十年不是白待的。大農令開倉換糧不過五天,劉徹收到族叔的請安奏章。又過幾日,又收到幾份。其中一份下告上,相國告封國王爺。被告的人乃先帝幼子,劉徹最小的異母弟弟,常山王劉舜。虧得他名“舜”,卻屢犯法禁。常山國都城年輕昳麗的男女快被他糟蹋遍了。

奏章上是這樣寫的。劉徹懷疑相國過分誇大。但他也不想派人巡查。雖是異母弟弟,弟弟的生母卻是他親姨母。姨母體弱早逝,幾個弟弟就國前養在太後膝下。太後對他們視如己出。劉徹哪敢辦這個最小最令太後掛心的弟弟。

隆慮公主試圖用私產為兒子提前買命,可見長安律法多麼嚴苛。沒有劉徹默許,酷吏張湯也不敢冷酷如冰,油鹽不進。這樣的劉徹自然對欺男霸女的常山王頗有微詞。

劉徹卷起奏章,令黃門拿個火盆燒了。

春望閉著眼假寐,聞言驀地睜開眼:“陛下,奏章不妥?”

“你自己看。”劉徹遞給她。

春望看完也明白了,變成一堆灰燼,眼不見心不煩。

“陛下,奴婢倒是有個主意。”

劉徹:“近日膽子不小啊。”

日前求他去太學,今日又故弄玄虛。

“據兒給你的勇氣?”

春望失笑:“您就彆汙蔑太子殿下了。陛下可曾聽說過借力打力?”

“仔細說來聽聽。”

春望:“隆慮公主。”

劉徹瞬間懂了。

昭平君乾的那些事跟常山王比起來就像過家家。

“令人盯著東宮。一旦發現隆慮公主去給太後請安,立即稟報。”

黃門端來火盆:“陛下,還燒嗎?”

“過幾日再燒。”有了遏製常山王逞凶的法子,劉徹心情舒暢。處理完奏章到殿外透透氣,不經意間瞥到隔壁太子宮,安靜極了,“太子還沒下課?”

門外的禁衛稟報:“殿下不在宮裡。從西安門出去的,應當是去博望苑。殿下去東西市通常從東門出。”

小太子確實在博望苑。他令博望苑小吏打聽打聽哪裡有上百畝荒地。

前幾日昭平君和公孫敬聲來找他,見著小太子就抱怨陛下突襲太學,差點嚇死他們。隨後又說他們的錢備好了,問太子何時有空跟他們出城看地。

小太子才不要像個無頭蒼蠅似的到處亂跑。

博望苑農田不多,有犁、耙和牲口,農奴一天就把冬小麥種下去。博望苑的匈奴俘虜養牲畜無需小吏甚至大漢農奴指點,這些人閒著無事,小吏做主帶著農奴出去辦小太子吩咐的事。

十來個人分四路往四方打聽,一天就打聽到,以前茂陵有荒地,自打不少人搬去茂陵,地宮周邊荒地都被豪強富戶買走。

其他地方除了秦嶺周邊,沒有小太子要的上百畝荒地。

八百裡秦川不知藏了多少凶獸,離秦嶺最近的村落也有五六裡路,端的怕一覺醒來村子被野豬圍了,甚至身首異處。

村子往東一裡是村民的地,但也不敢種低矮的小麥,多是種野豬不好禍害的高粱。從高粱地到秦嶺腳下有幾千畝荒地,無人耕種,也沒人強占。

小吏進宮稟報此事時,試著提醒:“下官聽說上林苑有許多荒地。殿下不妨問問陛下。”

韓子仁令他退下。待小吏被吳琢送到太子宮外,韓子仁才說:“殿下,上林苑的地奴婢也有所耳聞。以前是荒著。陛下有意修行宮。因為殿下的小麥粒大飽滿,陛下決定等一等,關中不缺糧種了再修避暑行宮也不遲。”

“你忘了嗎?我幫兩個表兄打聽的啊。”小太子提醒。

韓子仁想給自己一巴掌:“奴婢竟然被他繞進去了。”

“你傻了。”小太子嘲笑他。

韓子仁承認:“殿下,秦嶺那邊的地能用嗎?”

小太子不懂種田,叫張順子進來。⑤思⑤兔⑤文⑤檔⑤共⑤享⑤與⑤線⑤上⑤閱⑤讀⑤

張順子乃長安人氏,以前去過秦嶺打獵。秦嶺腳下種是可以種,但地裡有石頭。

小太子:“棉樹不多,明年開春隻能種幾畝地,一塊塊撿也撿的完。還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嗎?”

“殿下去過鄉下,有沒有注意到每個村落周圍都有溝渠?”

小太子前世就有注意到:“蓄水。或下大雨好排水。”

“也是為了防野豬。野豬被深溝攔住,村民才有時間找兵器點火把打野豬。”

小太子懂了:“還得挖溝啊。需要籬笆嗎?”

“陳公子和公孫公子買的奴隸忙得過來的話最好紮上籬笆。喜歡下山的不止野豬,還有野雞野兔子傻麅子。”

小太子叫韓子仁一一記下,等兩位表兄過來來給他們。

兩人很怕錯過買地,休沐日,空中飄著冷冷的秋雨,他倆又來了。

劉徹在大殿屋簷下看到他倆的馬車:“據兒近日又得了什麼寶物不成?”

小黃門答:“殿下幾次休沐都沒去東西市。”

劉徹很是好奇:“他倆走了你去太子宮打聽打聽。”

昭平君一看到種田遠比他知道的麻煩又想退縮。

公孫敬聲毫不意外:“想好了嗎?想好了下次休沐就把錢帶來,叫張順子跟我們一起去。”

“太子表弟不去?”

公孫敬聲:“他是太子,你舅唯一的兒子。”

“那還是好好在宮裡呆著吧。你要是磕著碰著,皇帝舅舅敢殺了我。”昭平君很怕他舅,“可是我沒有那麼多錢啊。”

小太子立即表示借給他們,以後用棉花樹苗或棉籽抵。

昭平君聞言覺得這個法子可行。隨後他又傻了,又是買地,又是買工具,還得買奴隸,還得請人建房。這些都需要錢,他算不明白。他瞅一圈,請韓子仁幫他算賬,順便幫他安排一下先乾什麼後做什麼。

韓子仁震驚,他在太學這麼多年,這點賬都算不好。

“昭平君,奴婢鬥膽問一句,你平日裡去東西市買物品喝茶吃飯都是誰付賬?”

昭平君想也沒想就說:“我家奴仆啊。”

也有道理!

昭平君身份尊貴,哪用得著親自付錢。

小太子不止一次跟人顯擺他有錢,喝茶的時候也從來沒有親自結過賬。

“您不怕他中飽私囊?”

昭平君的手一揮:“不怕。惡奴都被我賣了!”

韓子仁懷疑他聽錯了:“賣——賣了?”

“對。就是那次陪太子表弟睡午覺,敬聲老弟提點我幾句,我越想越不甘心。到家突查,果然查出好幾個惡奴。”昭平君說到此事很得意,“當天我就把他們賣了。”

韓子仁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