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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對麵的霍去病朝主位看去,小童子仿佛變了一個人,哪還有給公孫敬聲一巴掌時的飛揚跋扈,也不見故意氣他時的刁鑽狡黠。

突然之間霍去病明白了皇帝為何這麼寵兒子。要是他兒子,他恐怕也無法做到不寵不愛。

劉據平日裡沒少裝睡,也不等於他全是裝的。他人小容易累,飯沒吃完就忍不住揉眼睛。

劉徹笑著打量他:“真困了?不是不想吃了?”

小孩扭頭撲到他懷裡,睡給他看。劉徹不慌不忙抱起他,仔仔細細給他擦擦嘴和手,又給他倒點水:“漱口。”

衛子夫提醒:“陛下,他不懂。”

“不懂的是你,皇後。”

劉據喝一大口咕嚕咽下去,劉徹嚇一跳,衛子夫沒眼看。

霍去病捂嘴偷笑,三位公主低下頭抿嘴笑。

衛青實在人,實話實說:“水是乾淨的開水,喝下去也無礙。陛下,叫據兒多喝兩口也等於漱口了。”

劉徹又喂兒子喝兩口。

躺在天子懷中沒有任何危險,劉據很踏實,閉上眼就去找周公。劉徹不信,把兒子送到榻上就撓他小腳丫。孩子一動未動,劉徹回到外間忍不住同衛子夫等人道:“據兒真乖,說睡就睡。”

霍去病:“睡著了乖。”

劉徹撩起眼皮,斜著眼看他。

霍去病真不怕他:“陛下,打個賭,據兒以後會越來越調皮。”頓了頓,“比我皮。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衛青很是詫異:“你知道自己有多調皮?”

霍去病拿起雞腿咬一大口跟泄憤似的。

劉徹搖頭失笑。

飯畢,各回各殿,各忙各的,劉據睡醒了。

榻邊隻有一名十來歲的小宮女櫻桃,席地而坐,手肘撐著榻,手掌撐著臉,困的跟小雞啄米似的。劉據站起來推她一下。

劉據本不想叫她,可是叫女官發現小宮女失職的話,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小宮女渾身一激靈,對上小皇子充滿疑惑、黑亮的瞳孔,煞白著臉請罪:“婢子該死,婢子該死,婢子竟然睡著了。”

“起。”劉據坐下晃著腳丫子,櫻桃雙手顫唞給他穿鞋披鬥篷,提出要抱他,劉據推開她往外走。

小人兒被高高的門檻拒絕。

櫻桃小心翼翼扶著他越過門檻,然後很懂事的鬆開。

劉據雖說住在椒房殿偏殿,偏殿外也有很多台階。劉據望著蔓延到地麵的台階,麵色凝重地歎了口氣。

櫻桃懷疑她聽錯了,小皇子虛歲才兩歲,哪裡懂得煩惱愁苦。

“婢子叫人抱著您下去?”櫻桃自個下台階的時候稍微不注意就會踏空崴腳或摔下去,她很想趁機“將功補過”也不敢不自量力。

下去之後去哪兒。劉據想想,父皇在宣室,母後在椒房殿正殿,父皇處理政務,母後操持宮務,皆不得閒。

長姊和二姊得跟女官學文識字,三姊虛五歲,小孩一個還得他照顧。

劉據坐到地上,雙腳放到台階上,雙手托著下巴思考。

櫻桃奇怪,蹲在他身邊打量,小皇子看什麼呢。

“小皇子,地上涼。”

劉據淡淡地瞥她一下繼續煩惱。

以前日日揮劍一萬下,琢磨丹藥,百年不過彈指一揮間。此地靈氣稀薄,勤修苦練也是多活幾十年,七十白發蒼蒼,百歲視野茫茫,有何不同?於是劉據決定以後偶爾練一下劍,熬個藥丸,強健體魄,減少病痛就夠了。

可是什麼都不做又度日如年啊。

櫻桃年少貪玩,以己度人,輕聲問:“小皇子是不是想不出去哪兒玩?”

劉據轉向她,你知道啊。

櫻桃會玩的可多了,丟手絹、竹蜻蜓。她的小主人腿短手小好像無法親自體驗。

“小皇子想不想去找皇後?”

劉據餘光中一個黑影一閃而過,他心頭大震,扭頭去尋,遠處高牆上有個黑團子:“桃兒,那兒!”

櫻桃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小主人才會說話,櫻桃繞口他喊“桃兒”,桃兒順著他的小手看去,很是好奇:“那是什麼?”

劉據心說我知道還問你。

天家三巨頭的寶貝疙瘩身邊自是不可能隻有一名小宮女。除了櫻桃,還有兩個太監,一個中年一個青年,一個在他三步之外,一個離他一步之遙。二人見狀相視一眼,給出答案——宮中野貓。

“貓兒?”劉據難免失望,卻又在意料之中,此間修煉難,靈獸又豈能存於世。

櫻桃點頭:“是的。”

未央宮內亭台樓閣房屋瓦舍多不勝數,很招老鼠。人力很難滅鼠,所以未央宮落成後宮中就養了許多貓。

這些貓四處穿梭,天天上房爬牆抓老鼠,身上很臟,櫻桃哄劉據貓抓人不可玩。

劉據有口難言,睜大眼睛看著她,仿佛在說騙小孩呢。

櫻桃心想你可不就是小孩嗎。

劉據晃悠悠起身朝黑影方向走去,也不管前方有沒有路。

櫻桃慌得小跑跟上抱起他:“小皇子,前麵不過去。”

劉據不敢掙紮,怕櫻桃失手摔著他,衝她身後的太監伸手。

這兩名太監也不敢領著他抓貓。

大太監勸道:“小皇子,那個貓不好,又醜又臟,咱彆去了。奴婢改日給你找個乖巧的好看的,好不好啊?”

真把他當孩子哄了。劉據確定不是靈獸還想一探究竟是因為突然想起前世師姐說過,凡間牲畜也有懂人性的,比如黑貓。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劉據可以理解三人為何不敢帶他去,可他真想知道,固執地朝黑貓方向看一下,扭過頭望著兩個太監,欲言又止。

以前劉據對世間一切漠不關心的態度叫劉徹很擔心他無欲無求或是個缺心眼的癡兒。椒房殿諸人也有個類似擔憂。

小皇子頭一回有了欲望,於公於私他們都不應當拒絕。

兩個太監互相看看,決定帶他去“貓舍”。

櫻桃張口想說什麼,中年太監瞪她一眼,櫻桃嚇得閉嘴。

劉據奇怪,這貓舍有什麼問題,還是他不能去。

帶著這種疑惑,一行人乘車緩行一炷香,目的地到了。

劉據雖不識漢字,可“貓”是象形字,劉據看到匾額差點氣笑出聲,這分明是“狗”。劉據扒著車窗心想,他倒要看看兩人怎麼圓回來。

敢在宮內乘車的人不是天子一家,就是皇親國戚。狗監楊得意誰也不敢得罪,一聽說門外來了一輛馬車,他小跑出來。中年太監趙起下車。楊得意見他下巴乾淨,太監無疑了,可他怎麼沒有見過此人,“兄何處高就?”

青年太監李成跳下馬車,懷裡多個小團子。

楊得意愣了愣,三步做兩步走:“小皇子?奴婢接駕來遲,小皇子恕罪。”

劉據小手指著要往裡去。

楊得意小跑到前麵引路,趙起一把抓住他,令李成陪小皇子先進去。楊得意不明所以。趙起沒敢耽擱,快言快語地解釋他們為何在此。

楊得意又氣又急:“你一時找不到乖巧的小貓,也不該把小皇子領到我這兒。”

“小皇子沒見過貓,你說狗是貓他也不知道。”

楊得意氣笑了:“不愧是姓趙的。古有你祖宗指鹿為馬,今有你指狗為貓。你有幾個腦袋夠陛下砍的?”

趙起沒想到這麼嚴重,臉色微變,隨後又坦然道:“你不說,我們不說,誰知道。”

上午椒房殿發生的事還沒有傳到狗舍,狗監楊得意仍然認為天家長子乖巧近乎木訥。可即便是個傻子,也不是趙起糊弄他的理由。

何況皇帝非但不傻,還是名英主。

楊得意不止一次近距離的接觸過皇帝。

皇帝好狩獵,時常親自挑獵犬。帝王身邊有位辭賦大家——司馬相如,堪稱當世第一文豪。此人乃楊得意同鄉。他能到皇帝身邊多虧了楊得意舉薦。司馬相如感激他,得空便來探望他。與之閒談的時候,楊得意不止一次從司馬相如口中聽說帝王秉性。

良言難勸該死鬼。

楊得意:“這話是你說的。”

“陛下怪罪起來,我一人承擔。”

楊得意放心地領他進去:“不提你把狗說成貓,你來找我算是來對了。我這兒不缺小狗,正好有兩隻剛滿月的。”↑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是黑色的嗎?”

楊得意:“通體全黑?那不是。”

“不是也行。我跟小皇子商量商量。”趙起說話間看到停在院中的兩大一小,給楊得意使個眼色。

李成和櫻桃都怕大狗嚇到小主子,進了院就不敢肆意走動。

楊得意也不敢帶劉據去養狗的地方,就叫他們原地等著。

半炷香左右,楊得意抱著一團布出現。楊得意很想趁機討好大漢下一任帝王,而他更想好好活著。所以楊得意把那團布給趙起,趙起小心抱著走向劉據:“小皇子,喜歡嗎?”

劉據看過去,一個黑白點花皮小狗:“貓兒?”

第5章 貓狗不分

櫻桃聞言轉向劉據,抱著他的李成輕咳一聲:“小皇子,此地風大,著涼了就不好了,回去吧。”

劉據乖乖點頭。

楊得意為大漢天子感到可惜,求神仙拜祖先,好不容易得一子,竟然乖巧的像個小傻子。

小傻子試圖自己抱“貓”,櫻桃哄他貓兒睡著了,醒來再跟他玩兒。小傻子推開窗朝外看,李成提醒馭手慢點。

趙起幾人都認為小皇子沒見過世麵貪鮮。唯有劉據知道他在找人。在椒房殿門外經常能碰到宣室殿諸人。劉據以前不曾留意過都有誰,但他不止一次聽到對方給他母後請安後要回宣室。

皇天不負有心人。

快到椒房殿了,劉據終於看到一個熟人,上午才見過,他皇帝老子近身太監春望。

“望!望!”

春望腳步一頓朝四周看去,這裡怎麼會有狗。

“望!”

趙起忙說:“李成,快彆叫狗叫了。”

李成乍一聽到“望”也以為懷裡的小狗叫的,看到小皇子朝窗外伸手才意識到搞錯了:“小皇子叫著玩呢。”

“他怎麼——”

“小皇子叫我?”春望早就看到這輛平平無奇的馬車。他以為狗舍運什麼東西。當他看清馬車上的小孩是他主子的心頭肉,大步跑過來。

劉據衝他伸手。

春望笑出一臉褶子:“小皇子想奴婢了?還是想陛下?”踮起腳把他抱出來,冷不丁想起什麼,驚訝地問:“小皇子知道奴婢單名一個望?”

“父皇!”

春望懂了:“陛下說的?小皇子這是去哪兒?”

“父皇!”

春望入宮前家中也有幾個侄子侄女,一個比一個難懂。劉據這麼好懂,春望歸結為天子的嫡長子不是凡夫俗子可比的。

“小皇子想問陛下在哪兒?”

劉據老老實實點頭。

春望:“奴婢陪你去。”

劉據朝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