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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春信 尤四姐 4200 字 5個月前

柔一眼,“這一去,有陣子不能回來,臨要出門,倒有些記掛六妹妹。阿娘,我們長房如今就剩她一個沒說親事了,將來阿娘一定要費心替她找個好人家。”

這番叮囑實在很有必要,因為寄柔知道她母親的脾氣,早前替長姐尋夫家就一門心思看門第,自己的嫡長女都弄成那樣,更彆提映柔這樣的庶出了。

邊上懵懵懂懂的映柔聽姐姐這樣托付嫡母,既是意外又是感動,紅著眼叫了聲五姐姐,“我怪舍不得你的……”

元氏見狀忙道:“你放心,我瞧人不準,還有祖母呢。到時候由老太太掌眼,必定錯不了的。”

一家子這樣依依惜彆著,轉眼到了該啟程的時候,船已經在汴河碼頭上停著了,隻等他們到了便揚帆。

大家把人送到大門上,再三地道彆,再三地揮手,等寄柔夫婦乘坐的馬車慢慢走出視野,才忽然懂得祖母早前的感慨,這麼熱鬨的門庭,隨著女孩子出閣,果真慢慢冷落下來了。

眾人依依退回歲華園,相對坐著,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半晌才聽肅柔問晴柔:“這幾日荀三郎可來看過你?”

晴柔臉上浮起一點笑意,輕輕頷首,“前日剛來過,就是來往幽州和上京之間要跑上好幾個時辰,我看他風塵仆仆的,讓他不必常來。”

綿綿說那哪兒行,“就是要常來才好,來得越多,越說明他在乎你。早前那個黎二郎,同在一座城裡都矜貴得不肯登門,再瞧瞧人家,這就叫誠意!來去百餘裡說跑就跑,一心娶妻的男子,根本不知道什麼叫辛苦。”一麵拿手肘杵了杵宋明池,“官人,你說是不是?”

宋明池立刻說當然,“那時候讓我一天跑上十回八回我都願意,就是怕府上嫌我麻煩,隻好按捺。”

大家聽了都笑起來。

綿綿又道:“還有,明池前日在方宅園子碰見黎二郎了。”朝宋明池抬抬下巴,“官人你說。”

宋明池得令,立刻一五一十回稟:“那日我請朋友吃酒,在方宅園子樓下定了個散座,沒曾想隔著一道竹簾就是黎二郎,所以他說了什麼,我聽得一清二楚。他不是被言官彈劾,連殿試的名額都取消了嗎,這回是宴請常平司的一位主簿,想在鹽道上謀個差事。結果低聲下氣說了半日,人家直言‘鹽道小吏選拔也要操行端亮,你可經得起審核?早知今日是找我說這個,我就不來了’,後來酒沒喝兩盅,就借故先走了,黎二郎討了個沒趣,自己狠灌了幾杯,才搖搖晃晃離開方宅園子。”

這樣的結果,好像並不令人覺得意外。讀書人,尤其要參加殿試的貢生,名聲上不能有半點汙損,否則便會取消殿試的資格。也怪這黎舒安欺人太甚了,才會一敗塗地,弄得現在想謀個小差事,還要聽人冷言冷語。

反正就是活該,想起他先前刻意羞辱晴柔,便不覺得他現在的落魄有什麼可憐之處。大家湊嘴說了兩句,外麵女使端了香飲子和點心進來,正要用時,隱約聽見廊上有仆婦回話。不一會兒馮嬤嬤就進來了,頗有些為難地看了晴柔一眼,“那個黎二郎……賴在側門上不肯走,說有幾句話想與三娘子說,求三娘子賞臉,見他一見。”

第100章

大家都覺得有些莫名,都已經和離了,又登門來求見,這是想乾什麼?

淩氏的意思是趕緊把他轟走,“什麼破落戶,我還怕他玷汙了我們家門頭呢!”

太夫人也道:“已經沒什麼牽扯了,大可以不見,讓他快走就是了。”

可晴柔卻有自己的主張,站起身說不,“祖母,我想去見一見。他欠我個公道,到了今時今日,我想看看他還有什麼話可說。”

太夫人聽她這樣說,便也沒有再反對。一個人隻有勇於直麵過去的傷痛,才能放下一切重新開始。

隻是不知道那黎舒安究竟存著什麼念頭,也不敢讓晴柔單獨會見他,便吩咐花嬤嬤在旁仔細照看著,另叮囑:“離他略遠些,他如今混成那模樣,要防著他狗急跳牆,做出什麼傷害你的事來。”

晴柔道是,正要攜花嬤嬤過去,姐妹幾個自然不放心,說是陪同著一道去。隻是不便都在場,可以在遠處的花亭裡觀望著。

一行人進了後院,那側門是女眷平時用來出門登車的,位置較偏一些,想來黎舒安也羞於在正門求見。

大家送到半路不能再往前了,目送晴柔跟著引路的仆婦過去。晴柔還沒到門前,就看見黎舒安失魂落魄在檻外站著,這段時間想來很是煎熬,人顯見地瘦了一圈,竟有些不敢相認了。

聽見腳步聲,他惶然又期盼地抬起眼,見她出現了,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但很快抖擻起精神,登上了一級台階。

晴柔停在檻內,並不上前去,隻道:“公子今日登門,有何貴乾?”

黎舒安看著她,那張清水臉子未施脂粉,淡淡的眉目,淡淡的唇色,在半邊日光下,透出一種沉靜清亮的美。

奇怪,自己從與她定親到後來迎娶,那麼長時間的相處,好像從未發現她的過人之處。那時隻覺得她是個累贅,是父母為了撐起門麵,強塞給他的替代品。仿佛她從來沒有自己的脾氣和人格,她就是個不受寵、沒借力的庶女,在彆人家門頭裡討生活,合該低聲下氣……

可是他錯了,張家的女兒沒有哪個是受遺棄的。她鬨上那一出,張家傾巢而出,他才知道不該小看這庶女,庶女明明也有強大的娘家做後盾。

他艱難地張了張口,其實骨子裡還是有文人的傲氣,今天要不是走投無路了,也不會再登張家的門。眼下來都來了,或許不應該再糾結那些了……他難堪地說:“一彆多日,我來看看娘子。”

晴柔的眉心幾不可見地微微一蹙,淡聲道:“我與公子已經沒什麼牽扯了,還請公子不要這樣稱呼我。”

黎舒安臉上的尷尬又擴大了幾分,垂首說是,“是我唐突了,一時叫順了口,冒犯了三娘子。”

晴柔望著他,覺得現下的黎舒安,果真是與之前大不相同了。

早前他是涼州少尹的公子,讀書科考一路順風順水,十九歲便中了貢士,如果沒有那番變故,他的人生應當是很輝煌的。可也正因為這股少年傲氣,盲目地自大自信,沉浸在所謂的癡情裡,傷害著彆人也毫無任何愧疚之心,才落得今天這樣地步。到底過於得意的人生,還是要經受些坎坷,才能知道存活於世的大不易。

自己呢,也不是疾言厲色的脾氣,依舊很好地保持著她的教養,見他半吞半含不說明來意,便提點了一句:“如今你我見麵不合禮數,公子若是有話就請直說,若是沒什麼要交代的,那就恕我不奉陪了。”

她要走,他忽然急起來,倉促地喚了她一聲,“我今日來,是來求你原諒的。我知道自己以前讓你傷心了,隻顧著感動自己,從來沒有替你著想。現在我明白了,我隻想求你……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儘心補償,以贖前愆。”

他把心裡盤桓了好久的話一口氣說出來,如釋重負,卻也心驚膽戰。她卻還是波瀾不驚的樣子,明知故問著:“公子這是什麼意思?你我走到今日,難道還想再回頭嗎?”

他隱約看見一點希望,慌忙點頭,“以前是我太自負,不知道珍惜,到現在看見彆人出雙入對,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又錯過了多好的姻緣。”-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晴柔靜靜聽著,如果沒有先前宋明池那番話,她可能真會以為他是幡然悔悟了,想登門來求得原諒和心安。可現在,真實的情況又是怎麼樣呢。

她平靜地揭開了他的傷疤,“其實不是發現了之前的婚事有多好,隻是察覺身敗名裂之後每條路都斷了,殿試不成,謀差事不順,沒有一個人願意向你伸援手,所以你才想起我來。因為你知道,如果我願意與你和好如初,那麼全上京都會以為你浪子回頭,即便當不得高官,也能混個不上不下的小吏做做,我說得對嗎?”

黎舒安怔了下,神情錯愕,他從來沒想到,原來看似唯唯諾諾的姑娘,也有獨立思考的能力。

現在該怎麼應對呢,他忽然覺得有些難辦,本以為她性格軟弱,隻要自己誠心誠意說上幾句好話,她就一定會動容,可現在看來,好像不是這樣。

怎麼辦?就此放棄嗎?來都來了……反正這段時間低聲下氣慣了,不在乎多一次,要是能挽回,畢竟比到處向人求告強。

於是他重新振作起來,真摯地說:“無論如何,你我拜過天地,是正正經經的原配夫妻啊。姑娘家婚姻要緊,名聲也要緊,就算你再去尋一門親事,人家難保不會嫌棄你曾經嫁過人。與其去給人做填房、做小,咱們重修舊好,可是比另起爐灶好一些?我今日,是誠心誠意想求得你原諒的,以前我少年意氣,不知天高地厚,我真的錯了。以後願意痛改前非,一心一意待你好,再也不去惦記其他人了,請你再信我一回。”

結果晴柔沒回話,邊上的花嬤嬤聽得鬼火直冒,陰陽怪氣道:“黎二公子可真是好心得很呢,擔心我們小娘子給人做填房、做小……鬨了半日,你是來救我們娘子出火坑的啊?”

黎舒安不由悻悻,晴柔也不阻止花嬤嬤,隻是問他:“你這樣,俞四娘子可怎麼辦?你不是發願一輩子隻愛她的嗎,她要是泉下有知,得知你屈服於現狀,打算拋棄她了,她一定很難過吧?”

然而一個死去的人,一番空空的念想,哪裡有活得好重要。

癡情是安逸衍生出來的奢侈,是酒足飯飽後的傷春悲秋,一旦舉步維艱,一旦前程無望,那癡情就變成最無用的廢料,沒有人能靠癡情活下去。

現在的他,就像溺水的人,百般掙紮隻想浮出水麵,身上一切的負累都可以扔掉。其實很恨自己醒悟得太晚,要是成親之後能夠安心過日子,何至於變成現在這樣。

“我知道以前是我太過荒唐,不應該把對她的思念,帶進你我的婚姻裡來。如今我已經想清楚了,我不能再糾纏於前情,那會毀了我的一生。我對她的惦念到此為止,也算對得起她了,往後我打算從頭開始,畢竟我還活著,我要往前看啊。”

晴柔聽他說完,無奈地笑起來,這就是癡情種?一旦傷及了自己的利益,脫身起來比誰都快。

“你回去吧。”她退後一步,漠然道,“你我今生沒有緣分,就不要強求了。你之前的悔過,我接受,也不再怨恨你了,從今以後兩不相欠,請你善自保重,另覓良緣吧。”

聽她斷然拒絕,他急了,“三娘子……晴柔,我們總算夫妻一場,難道你忍心看著我一敗塗地嗎?”

他想靠近她,被花嬤嬤和門上的婆子攔了回去,花嬤嬤道:“黎二公子,你是成是敗,和我們小娘子不相乾,你就算死了,我們小娘子都不會為你流一滴眼淚。你放心,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