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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春信 尤四姐 4205 字 5個月前

打定了主意,等宋明池回來就可以演習一番了,綿綿坐在窗前托腮感慨:“官人,不知怎麼回事,我近來總想吃酸的。”

宋明池一個大男人,哪裡知道那些隔靴搔癢的小心思,哦了聲道:“想吃酸的?聽說南北鋪裡的酸橄欖酸得厲害,還有新近街市上有南邊來的小杏子……”拇指和食指一扣,“才這麼點兒大,酸掉人的牙,回頭打發人買回來給你殺癢。”

他聽不出她的話裡有話,讓綿綿覺得很不滿,“做什麼要讓人出去買?你不長腳嗎?”

他遲遲道:“誰買不是一樣……”

話沒說完,綿綿就鬨起來,“你對我到底有幾分真心,又懶又貪玩,還摳門兒!上年中秋嗣王給二姐姐買的那個步搖,你不是信誓旦旦說送我的嗎,結果到了鋪子裡還是我自己花的錢,回來給你裝麵子。早知道你是負心的漢子,我才不要嫁給你,填你家這無底的窟窿!”

宋明池被她罵得一腦袋漿糊,連連說罷,“我這就給你買去,這總行了吧!”

可是他要走,卻又被她喚住了,那雙圓圓的杏眼一轉,“你知道想吃酸的是什麼意思嗎?”

宋明池搖搖頭,“就是饞了嘛,還能是什麼意思。”

綿綿歎了口氣,拍拍肚子說:“也可能是懷兒子了呀。”

他頓時一驚,“懷兒子了?”說著就要把耳朵湊上來,“快讓我聽聽。”

綿綿簡直頭大,推了他一把道:“我就是這麼一說,你現在能聽見什麼!”一麵又招招手,讓他在身邊坐下,摟著他的胳膊撒嬌,“官人,你說我要是懷上了孩子,父親母親會高興嗎?他們會不會骨子裡瞧不起我這商戶女,我的孩子將來也不像長房和二房那麼受待見?”

宋明池和她一樣聽風就是雨,立刻梗起了脖子,“你是我正經迎娶的娘子,懷的孩子也是我的長子,他們要是瞧不起你和孩子,那就是瞧不起我,瞧不起我,我還給他們做兒子?明日就從家裡搬出去單過!”

綿綿等的就是他這句話,立刻大肆感慨起來,“還是我官人心疼我!有你這句話,我在你家就算吃些虧,也心甘情願啊。”

關於她吃的虧,宋明池當然是知道的,早前就隱約聽父母說起過家裡的虧空,人口太多,空有一個伯爵府的架子,內裡都是虛的。之所以自降身價聘了一個商戶女,就是看準了申家是巨賈,迎娶綿綿能解燃眉之急。

原本他倒覺得無所謂,人財兩得多麼快樂,自己是有福之人。但婚後發現不對勁,妻子的錢應該歸妻子、歸小家,全被他母親挖去填了公賬,每月就給他們夫妻發放四五十兩月例銀子,這賬怎麼算都不對。

開始那二十萬兩討去,他也就不說什麼了,結果才幾日,又要五萬兩,這回他是徹底不高興了。二十五萬兩銀子折算成月例,他們兩個人得熬上四百多年才能拿回來,這是幾輩子後的事了?奈何橋上走了好幾回,誰還認得誰!所以這回不單是綿綿不答應,他也不答應,那日他父母還在他麵前囉嗦,他直接甩手就走了。眼下又聽說綿綿疑似懷了孩子,他愈發要為妻兒考慮,打算過陣子和朋友合開個酒樓,也好正經賺點錢,養家糊口。

然而這念想和綿綿一說,綿綿就潑了冷水,“上京七十二家酒樓,你也要分一杯羹?且不說生意好不好,你知道前期要投多大的本兒嗎?”

宋明池有點為難,“要不先開一家腳店,規模小一些,日後再慢慢壯大。”

綿綿哈哈一笑,“你數過腳店的數目嗎?各個瓦子加起來共有兩百三十六家,那錢豈是你能賺的。”

宋明池傻了眼,“那怎麼辦?還能乾些什麼買賣?”

綿綿道:“開酒樓腳店要請廚子,廚子不好,買賣全完。不如在汴河邊上開人力行,開車馬行,有車有馬就能做生意,商船卸貨給腳夫牽線。剛開始比不過人家,先接急單,撿人吃剩的沒關係。時候長了經營起來,你成了氣候,生意自然會找上門的。”

宋明池一聽直搖頭,“這不成了牙郎了?”

這是伯爵公子的驕傲,對買賣挑肥揀瘦,結果遭到綿綿無情的嘲笑,“你要是乾這行,還未必有牙郎乾得好呢。怎麼?嫌生意不體麵?日日對著油鹽醬醋倒體麵?有句話說君子遠庖廚,聽碼頭上腳夫吆喝,總比聽牛羊待宰時的慘叫好吧!”

一番話說得好有道理,立刻就說服了宋明池。兩個人吃過晚飯坐在燈下商量,連店鋪布局和業務結構都畫了草圖,隻等看準有好鋪麵,就經營起來。

沒辦法,宋明池不是讀書的料,科考參加了三四次,至今連鄉試都沒中,已經徹底喪失了信心,以至於翻開書就頭疼。綿綿也不逼他,望夫成龍就算了,人最要緊是有自知之明,入不了仕途就學做生意吧,也算傳承了嶽父的衣缽。

就這樣,忙了有十來日,忙得綿綿差點忘了前頭那件事,這日請過安,終於又被向氏和劉氏堵在了上房,劉氏道:“三妹妹,昨日已經到期了,怎麼沒見妹妹發放利錢?還有說好了給我們把本金拿回來的,這會兒錢在哪裡?”

綿綿怔忡了下,一時沒有開口,宋夫人作為長輩自然不好催逼,隻是溫吞提點,“你兩位嫂子要錢急用,家裡也要添幾個女使婆子,莫如把本錢全拿回來吧,做買賣畢竟有風險,還是捏在手心裡更放心些。”

綿綿橫下了一條心,反正是禍躲不過,便抽出手絹大哭起來,“哎喲這事是瞞不住了……我這陣子東奔西走,就是為了這件事。咱們投本兒的那個買賣,商船在穎州被官府抄了,幾萬斤的明礬全充了公,咱們這買賣,血本無歸啦!”

這話一出口,驚得在場的宋家婆媳幾乎昏死過去。勉強定了定神,宋夫人才道:“你說什麼?全都抄沒了嗎?一點沒剩?”

綿綿說是啊,從手絹上方悄悄瞄婆母的臉色,抽抽搭搭說:“我自知不好向母親和阿嫂們交代,到處奔走籌措,想把本金討要回來,可是貨主都已經關押了,我又能找誰要去!”

向氏腿裡沒了力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那可是我壓箱底的錢,是我從娘家帶來的體己,眼下說沒就沒了?三妹妹,你可彆拿我們當傻子,好歹是一家人,你不能黑了我們的錢。”

綿綿說天地良心,“我自己也有八萬兩在裡頭,比起你們來我更該哭,我犯得著黑你們的錢嗎。”

劉氏早就疑心她有詐,咬著槽牙道:“你也不必敷衍,我就問你,你前陣子向慈幼局捐的那十二萬兩銀子,不會就是我們的吧!”

“沒有的事。”綿綿一口咬定,“我要積德行善,何須拿你們的銀子,二嫂不要看見銀子就覺得像自家的,銀票上可沒寫你的名字。”

世上事,除卻錢一切都好商談,錢是人的膽,錢是人的命,宋家兩個媳婦跺腳大哭起來,“姓申的,就是你黑了我們的錢!前幾日我們就察覺不對勁,問你你還搪塞。如今是瞞不過去了,你才說出實情,就是吃準了我們手上沒憑據,不能把你怎麼樣。你吃人不吐骨頭,好狠的心啊!”說罷就上來推搡,要不是有那些陪房阻攔著,今天非把她的黃兒捏出來不可。

薑嬤嬤極力將自家娘子護在%e8%83%b8`前,高聲道:“有話說話,怎麼動起手來!天底下就沒個包賺不賠的買賣,賺了笑嘻嘻,賠了竟是要吃人,這是哪一國的王法!你們賠了是不假,我們娘子賠得更多,她這幾日為這事忙進忙出,你們有哪個看見了……不說功勞,總有苦勞吧,賺錢的時候沒人想著分她幾兩辛苦費,賠了卻這樣磋磨人……”邊說邊大喊夫人,“夫人您說句話,主持主持公道……都是您的媳婦,您可不能偏私啊!”

可上座的宋夫人自己也已經給氣得七竅生煙了,仰在圈椅裡隻管倒氣。

劉氏不吃那一套,唾罵道:“都給我們賠完了,我們還要來感激她不成!彆給我裝樣了,誰知道她是不是存著心的搜刮我們的錢!”▽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綿綿起先被她們的聲勢壓倒了,聽到這裡覺得必須重整旗鼓,便卯足了勁把劉氏推個倒仰,“我存心搜刮你們的錢?二嫂這話太沒道理了,你們每月領取的月例銀子還是我荷包裡掏出來的呢,現在這麼冤枉我,我可不依!”

宋夫人身邊站著的兩個小姑子雖沒投錢,但母親的錢因此全打了水漂,心裡自然也不稱意,吵吵嚷嚷道:“三嫂何必這麼說,合著我們全家都憑你的錢過日子,連月例銀子都是你給的了……”

綿綿說:“難道不是麼?上回母親同我說,到了發放月例的時候,手上拿不出那許多來,讓我幫襯幫襯。”見那兩個小姑子又要反唇相譏,忙搶先一步堵住了她們的話頭,“何至於呢,真真何至於!我進了這家門,自問從未虧待過長輩和妯娌小姑子,你們今日看上這樣,明日又看上那樣,哪回不是我花錢討你們歡心。現在虧了錢,一個個都不念舊情了,看來這伯爵府人情也隻值十幾萬兩,我看清了,也算明白了,往後兩不來去就是了。”

向氏道:“糟踐了我們的錢,就想兩不來去,你真是打的好算盤。”

宋夫人也發了話,“家裡都鬨得這樣了,你就把你手上剩下的拿出來大家分了,一家子總是以和為貴,將來一盤散沙似的,叫人背後說嘴。”

綿綿頓時被惡心壞了,這是看她身上還有幾兩肉,不敲骨吸髓誓不罷休,這位婆母真可算缺德到家了。

既然如此就不必客氣了,綿綿挺了挺腰道:“成啊,賺了算你們的,虧了算我一個人的。”

眾人霎時都愣住了,沒想到她會答應得這麼爽快,一個個眼巴巴看著她。

綿綿優雅地抿了抿鬢角道:“母親上回不是還借著我二十萬兩嗎,就把長嫂和二嫂的賬劃了吧。加上母親的八萬兩通共十二萬兩,剩下的八萬兩算我孝敬父親母親的,將來不用還了。”

這下宋夫人不乾了,原本她就沒打算還那二十萬兩,現在倒要給兩個兒媳四萬兩,這筆賬算不過來。

那兩個嫂子也不是吃素的,婆母什麼德行她們都知道,進了她兜裡的錢再想挖出來,比挖她肉都難。現在有個肥得流油的金庫就在眼前,與其和婆母撕扯傷感情,不如糾纏三房。她是個怕麻煩的,隻要再下點功夫,一討一個準。

於是有人說:“三嫂,錢財往來還是一樁歸一樁的好,不興這麼劃來劃去的。往後大家還要在一個門裡過日子,你瞧長嫂和二嫂對你都不錯,她們各有各的難處,還要養活孩子……”

說起孩子,綿綿就決定裝暈了,結果剛打算癱軟下來,外麵門上有婆子進來通傳,說:“夫人,通事舍人來了,就在前院,等著給三少夫人宣旨呢。”

大家都愣住了,麵麵相覷,宋夫人還有些吃不準,以為自己聽錯了,又追問一遍,“誰?給誰宣旨?”

婆子說:“三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