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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春信 尤四姐 4192 字 5個月前

“宋家家風不好,我公公房裡有四個妾室,那些哥哥也都是三妻四妾,半點沒閒著,我看歹竹裡怕是長不出好筍來,宋明池早晚也會走那條路的。”

要說半點準備也沒有,其實真不見得那麼天真,綿綿覺得起碼過上個兩三年再提納妾的事,也不是不能接受。可如今看二姐姐,新婚就被惡心上了,自己的一家獨大,又能堅持多久?

男人啊,真是靠不住!

大家怏怏走過木廊,走進了歲華園,孩子落地需要很長時間,白氏又是第一胎,和先前叔父的妾侍不一樣,從午後熬到傍晚,也沒有等來好消息。

綿綿畢竟新婚,不能在外逗留太久,眼看天要黑了,隻得先告辭。尚柔呢,因沒把則安帶來,心裡還要記掛兒子,肅柔見她焦躁,輕聲道:“長姐也回去吧,明早帶著安哥兒一道來。”

尚柔沒法子,同祖母打了聲招呼,也回去了。肅柔是不要緊的,反正赫連頌不在家,自己可以留在這裡等消息。

夜一點點深了,太夫人很著急,撐著病體到佛堂裡上了一炷香,喃喃祝禱,求菩薩保佑產婦母子均安。

“當初縱月生至柔和頡之,硬生生熬了八個時辰,熬得油碗都要乾了,想想何等的遭罪!寶妝的骨架看著不大,也不知要拖到什麼時候,羊水破了,時候越久,對大人和孩子都不好。”

於是大家都在佛祖麵前叩拜,祈求佛祖庇佑,可是等了許久還是消息全無。子夜時分起身朝外看,沒有星月,隻有北風卷雪,夜黑得嚇人。

太夫人發了話,說都回去歇著吧,“回頭有了消息,讓人過你們院子裡通傳。”

算算快五個時辰了,看這情況,再耗上五個時辰也不是不可能。大家在這裡乾等著,其實都有些撐不住,既然太夫人發了話,便紛紛起身回自己院裡去了。

大家都散儘,肅柔留了下來,“我今晚住祖母這裡,陪祖母一起等吧。”

她和祖母,素來比其他姐妹更親,但因太夫人怕過了病氣給她,吩咐婆子把外間的美人榻搬進來,祖孫兩個隔著一丈距離各自躺下,邊等邊絮絮說話。

太夫人還是很擔心她和赫連頌的婚姻生活,不知一個忽來的妾侍,會對他們小夫妻的感情造成多大影響,隻是不好直接問,旁敲側擊著:“介然有陣子沒上家裡來了,可是我們上回太過苛責他,讓他有怨言了?若是因這個和咱們疏遠,那也不礙,隻要他待你好就成。”

肅柔明白祖母的擔憂,其實很想把實情告訴她,但茲事體大,萬一有個錯漏會禍及張家,所以還是不要讓她知道,反而是對她最大的保護。

自己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讓祖母知道她很好,於是側過身道:“他向我立過誓,不會再和稚娘有牽扯,也絕不會在她屋裡留宿,祖母,我相信他。其實他對我怎麼樣,彆人看見的都不算,隻有我自己知道。上京城中的人,都長了兩幅麵孔,聽說他有外室,未必不來同情我,反倒是他一輩子不納妾,他們會說我善妒,眼裡不容人,所以拿這個妾室做幌子,也周全了我自己。總之祖母放心,我心裡有數,這件事上頭絕不會吃虧的。”頓了下,隔了好一會兒才又道,“現在讓我發愁的是另一樁,那日聖人千秋,我進宮拜壽,官家背著人召見我……”

太夫人吃了一驚,因著皇後千秋不是整壽,拜壽的都是三品上命婦,家裡兩個媳婦是四品,不在進宮行列,因此不能與她作伴,更不知道昨日究竟發生了什麼。如今聽她說起官家召見,著實很令太夫人忐忑,支起了身子急道:“官家怎的不知避嫌?單獨召見你一個人做什麼?”

肅柔見祖母著急,忙安撫道:“也沒出什麼大事,問起了府裡那個妾室,然後就是一些昏話,舊事重提……”她不好把官家失儀的那些細節說與祖母聽,隻是輕聲囁嚅,“介然曾問我要不要跟他去隴右,我雖答應了,其實還是有些猶豫,放不下上京的一切。直到昨日……我知道自己不便留在上京了,將來若是要離開,還請祖母原諒我不能在跟前儘孝。”

太夫人是何等聰明人,輕描淡寫幾句,就已經能窺出其中暗湧了。

歎了口氣,太夫人又仰回枕上,喃喃道:“早在你們成親的時候,我就知道會有那一天的,這上京,困不住隴右的雄鷹。你要跟他回去,我也覺得應當,不過關山萬裡,你一個人去往那麼遠的地方,僅憑男人的癡心,是不是有些太冒險了?現在去則前途無依,不去則夫妻分離,實在是難。不過到底何如,還須你自己做決斷,人活一輩子,冒一次險也沒什麼,按著你心裡的想法去做就是了。”

說到底太夫人還是信得過她的,她不是少不經事的孩子,孰輕孰重,她自會掂量。

肅柔心下也兩難,正要再與祖母商談,外麵有人向內通傳,說生了,“恭喜老太太,是位小公子。”

太夫人頓時振奮,坐起身問:“大的落地了?那小的呢?”

廊上仆婦卻沒有立時回話,略遲疑了下才道:“崔婆說少夫人力竭,頭一個生起來很費了一番力氣,這會兒拿參湯吊著,盼能順利把小的生下來。”

這下子太夫人是徹底坐不住了,忙披上衣裳,焦急道:“走,過去瞧瞧。”

第90章

一行人匆忙趕到了綏之的院子,元氏先抱了孩子來給太夫人瞧,這是本家重孫子輩裡的頭一個,自然寶貝非常。太夫人怕病氣沾染了孩子,遠遠端詳那小臉,笑著說:“竟和綏之小時候一模一樣,好得很……好得很……”心裡卻記掛著產房裡,不時探頭朝對麵望一望,“這會兒到底怎麼樣了?裡頭有沒有消息遞出來?”

綏之搖了搖頭,他原想留在裡麵,最終還是被趕了出來,崔婆嘀嘀咕咕抱怨,說從沒見過男人留在產房裡的,回頭女人光顧著和丈夫抱怨叫疼,哪裡還有力氣生孩子。他隻好在屋外等著,看裡麵一盆盆血水端出來,人就像被鋼釘釘住了似的,嚇得動都不敢動。

元氏道:“母親身上還沒好,這大半夜的,何必過來。”

太夫人擺手道:“我也靜不下心,還是過來瞧瞧的好。頭一個落了地,第二個總是一盞茶工夫,也該生了。”一麵自我安慰著,“快了、快了……”

誰知又拖延了一炷香,還是沒有消息,眾人急得團團轉,雙生落地的時間不能耽擱太久,時候一長,肚子裡的孩子回不過氣來,就要出大事了。

這回屋裡是呆不住了,大家全挪到了產房外的廊子上,聽見裡麵崔婆給產婦鼓勁:“用力!用力!少夫人,就剩最後一哆嗦了,您咬咬牙,使勁兒!”

忽然裡頭騷動起來,“好了、好了”,大家頓時一陣歡喜。然而豎起耳朵聽,卻沒聽見孩子的哭聲,剛降生的孩子出不了聲,實在不是好事,眾人麵麵相覷,等了好半晌依然沒有動靜,暗想這回怕是壞了,一對兒雙生,最後隻能剩下一個。不曾想正在灰心的當口,石破天驚的一聲啼哭傳來,雖然聲氣很弱,遠不及先降生的哥哥,但總算哭了,門外候著消息的眾人險些歡呼起來。

門打開了,崔婆邁出了門檻,七十來歲的人了,頭發花白,背也微微佝僂著,產婦折騰了多久,她就陪著耗了多久。出門時候見她頭發都濕透了,滿臉疲累的神情,上前來向太夫人納了納福,“恭喜老太君,得了兩位重孫。小的落地不容易,生下來臉都憋紫了,好在救回來了,總算母子均安,我沒有辜負老太君的重托。”

太夫人自是感激萬分,“我就知道崔嬤嬤是定海神針,有了你,我真是放一百二十個心。”一麵招呼綏之,“快,快謝過嬤嬤。”

綏之拱手長揖下去,顫聲說多謝嬤嬤,也等不及看孩子一眼,就匆忙進產房探視妻子去了。

不一會兒仆婦抱了孩子出來,和哥哥相比真是瘦小得可憐,大家連看他都得小心翼翼。㊣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崔婆道:“大的在肚子裡橫行,小的難免受些委屈,日後仔細養著,慢慢就會白胖起來的。”

元氏對崔婆實在是道不儘的感激,切切說:,“這回真是辛苦嬤嬤了,有您這位送子觀音在,保得咱們家平安,您就是我們的恩人啊。日後等哥兒大些,讓他們專程去給嬤嬤磕頭,沒有嬤嬤,哪有他們的好日子。”

大家結實客套了一番,等到一切收拾停當,也將近四更天了。回去略睡一會兒,不多久天就亮了,尚柔和綿綿又趕來看望白氏和孩子。這寒冬臘月雖冰涼徹骨,但家中添了人口,太夫人一高興,連病都好了,張羅著讓人預備了巧粽和澄粉水團,大家在上房先慶賀了一番。

肅柔趕上一場喜事,雖然很熱鬨,但因守了一夜,也有些乏力,後來辭了祖母回到嗣王府,直睡了兩天才恢複些精神。

雪已經不下了,素節是十一月十二大婚,那時天還有些陰沉,到了晴柔出閣卻是個大好晴天,赫連頌去幽州也有十幾日了,沒趕得及回來參加喜宴,肅柔便一個人回去喝了喜酒。

府裡張燈結彩,鮮紅的燈籠被殘雪襯托得愈發濃妍,肅柔過晴柔的院子裡看她,她穿著喜服,坐在妝台前,平時素淨的臉,今日濃妝豔抹起來,有種勉強長大的奇怪感覺。不過倒是掩蓋了不好的氣色,大紅的口脂,也能襯得人喜氣洋洋。

看見肅柔進來,她叫了聲二姐姐,臉上掛起一點靦腆的笑意。

肅柔上前打量她,替她扶了扶鬢間的花釵,笑著問:“今日大喜,緊張麼?”

晴柔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又咽了下去,隻說確實有些,“也不知道人家府裡怎麼樣,過了門能不能和公婆妯娌相處得好。”

肅柔道:“黎少尹在涼州任職,婚宴過後應當會和夫人回涼州的。你們新婚,不至於讓你跟去涼州伺候,你和郎子正好可以獨處。”

可是晴柔對前景好像並不抱多大希望,不過抿唇笑了笑,便不說話了。

幾個族中親戚的孩子在院子裡嬉鬨,姐妹們因知道她的心事,大家見她低落,都不免沉默下來。

綿綿終於也學會了迂回,不會直接了當說黎舒安像冰疙瘩,隻道:“三姐夫是斯文人,哪裡像我們的郎子那樣沒臉沒皮,所以三姐姐就得活泛些,多和他親近。一個屋簷下過日子,你心裡想什麼就要告訴他,想和他膩歪就撲上去,還怕他往天上逃嗎。”

大家對她的言辭表示驚訝,但轉念想想也是,烈女怕纏郎,反過來亦然。雖說姑娘家主動,不免有些自跌身價,但夫妻相處如人飲水,隻要能和諧圓滿,管他有臉沒臉。

尚柔也來勸慰她,“婚前來往不多,許是人家性子冷,以學業為重。婚後抬頭不見低頭見,一個被窩裡躺著,不愁他遠著你。”

總之已經到了這個關頭,好像也隻有往前走了,晴柔怕家裡人為她擔心,自然滿口應了,赧然說:“我也不為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