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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春信 尤四姐 4209 字 5個月前

女孩子能有個自己願意忙碌的事業不容易,他當然不能讓她為了相夫教子,撂下上京的一切跟他搬到幽州去短暫居住,“所以我就不辭辛苦來回奔波吧,其實於我們這種人來說,日行百裡不算什麼,隻要回家能看見你就好。”

這種對新婚妻子的眷戀是人之常情,肅柔抿唇笑了笑,便不再勸他留宿幽州了。

兩個人在長廊上漫步,肅柔心裡一直有個疑問想不明白,到這時才來問他:“為什麼你這樣的身份,官家還會委以重任,把上四軍交給你率領呢?”

十四的月亮照得天地間煌煌,他轉頭看了她一眼,直言道:“為了曆練我,讓我熟悉用兵之道,將來回到隴右好為朝廷征戰。你看上四軍指揮使風光無限,卻不知道捧日、天武、龍衛、神衛各軍還有諸班指揮使。平常拱衛調遣雖然聽令於我,但你哪一日要是想率領上四軍攻入上京,那可不成,人家是官家親軍,不是我的親軍。”

肅柔聽他口無遮攔,慌忙四下望了望,嘴裡怨懟著:“什麼攻入上京,彆胡說!”

他失笑,“邊上又沒有旁人,我在你跟前,難道還要遮遮掩掩嗎?再說隻是打個比方,不必當真,官家雖信不過我,我對官家卻是忠心耿耿。我唯一的希望,隻是想回隴右,想在邊關做出一番事業來。上京雖好,可惜太過溫軟,施展不開拳腳。”說著望了望她,“我一心想著金戈鐵馬,好像沒有考慮你的想法,你討厭我這樣嗎?”

肅柔也認真琢磨了下,嫁給武將,大抵都會經受這樣的心情起落,領著實職的,有幾個能頤養在家裡?他想回隴右,沒什麼錯,至於自己,究竟是跟他一起走還是繼續留在上京,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隻要答應我一樁,彆拿性命冒險,好好活著就成。”她說著,望向屋簷外的滿月,那大月亮照得人心敞亮,望了許久,喃喃道,“每年都能人月兩團圓,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

第62章

多平淡樸實的願望,隻要活著,隻要團圓,說起來分明那麼簡單,但在赫連頌聽來,卻是難以言說的感動。

現在的肅柔,對他應當也有幾分真心了吧,雖然不讓自己成為寡婦是第一要務,但每年都要人月兩團圓,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她不會與他分離,將來他若是回隴右,她也會跟著他去那個遙遠的邊疆?

感情不自私,就不是真感情,他嘴上說著由她自己選擇,其實心裡怎麼不盼著她與他同進同退。他想自己這陣子的努力,終究還是會感動她的,她如今已經期盼年年團圓了,有朝一日她果真放不下他的時候,上京的繁華又算得了什麼呢。

深深望她一眼,他正色說:“我有如花美眷,怎麼能不保重自己。一但有了家累,我的命就不是我一個人的了,這些我都知道。”

肅柔頷首,一個男人勢必要懂得自己肩上的重任,開創事業、縱橫天下固然能滿足抱負,身後那個家,何嘗不是他更應當負責的。隻是有時候身不由己,她越來越能理解繼母當初對她說的話,不希望她們姐妹嫁武將,就是怕太多的不確定,太多的刀光劍影。但如今既然已經走到這步了,也隻有放眼往遠處看,好在赫連頌是個謹慎的人,這樣的身份處境能夠無驚無險到現在,將來總也不會冒失的。

兩個人並肩走著,穿過前院,遠遠能看見門廊上懸掛的燈籠,輕輕搖曳著,灑下滿地光影。

他負著手,玩笑似的說:“我每日都在盼著你挽留我,說今日時候不早了,就不要回去了吧。”

肅柔看傻子一般瞥了瞥他,“兩家離得很遠嗎?又不是上京到幽州的距離,一柱香就到了,留你做什麼?”

他氣結,“我在乎的是那份情義,想知道你心疼不心疼我。”

肅柔顴骨上隱隱灼燒起來,想起之前自己還因他沒有出現而心神不寧呢,但惦念歸惦念,規矩歸規矩,她板著臉說:“我不會留你過夜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所以這女人,什麼時候才能柔情似水,軟軟地依偎在他身邊?他一直盼著那一天,契而不舍地一再試探,可她就是這樣寧折不彎,彈上去梆梆作響。

罷了,失望是有些小失望,但也不強求,婚後再體會那種美好吧!

踩著腳踏登上馬車,這回她從台階上走了下來,立在車前叮囑:“明日若沒有事忙,就早些過來吧。”

他把半個身子探在車外,看著那張端莊秀美的臉,忽然覺得未婚妻今夜真是嫵%e5%aa%9a,愈發戀戀不舍,目光在她臉上流連再三,說:“我記下了,明日早早就來看你,一整日在一起。”

肅柔的笑靨不覺加深,又吩咐了一聲:“問清楚烏嬤嬤,安床翻鋪定在哪一日,我好及早安排,接長姐和安哥兒過去。”

他點了點頭,“我回去問過了,明日告訴你。”

肅柔方退後一步,對趕車的竹柏道:“走吧。”

竹柏應了聲是,甩動起小馬鞭,載著郎主殷殷的目光,往長街上去了。

天上星月皎皎,因為知道明日還要相見,倒也沒有離愁彆緒……

多奇怪,竟是有離愁彆緒了嗎?就這樣潛移默化,心境已經完全轉變了,難怪剛升小殿直那會兒,押班誇她為人清醒不生反骨,想來隨遇而安也是一項本事,知道無法改變,倒不如讓自己早些適應,正是因為有這項能力,讓她在禁中安穩度過了十年。

夜轉涼,到了晚間逐漸有些寒浸浸地,初秋已經成形了。

肅柔撫了撫臂膀,轉身正要返回門內,忽然見斜對麵的大槐樹底下站著兩個身影,定睛一看,竟是官家和近身的內侍。

腦子“嗡”地一聲響,肅柔愣住了,不能開口也不能挪步,這一刻竟不知如何是好。

這與出現在了園不一樣,聖駕駕臨了園,還可以理解為閒暇時候的消遣,現在人到了張宅前,這又算怎麼回事呢?

好在這些年禁中的曆練很快讓她回過神來,她肅容打算上去迎接,卻見官家微微抬了抬手,示意她停下,然後轉動腕子一擺,大約是讓她回去吧!

微服出遊這一趟,他並沒有打算驚動任何人,也沒打算進張宅坐一坐,好像隻是路過,順便見一見惦念的人。見到了,兩下裡安好就不虛此行,用不著過多的言語,也不用行虛禮,楚河漢界對望兩眼,接下來就可以不再留戀,各走各的路了。

然而肅柔不能當真退回門內,隔著一條巷子進退維穀,還好官家的車輦從旁邊駛來,內侍攙扶他坐進了輿內,再也沒見官家的臉。內侍揚了揚鞭,馬車跑動起來,一路向北去了。

肅柔欠身福下去,忽然覺得一切不可思議,像個飄忽的夢。她不知道官家到底是怎麼想的,究竟要做什麼,越是得不到越是心心念念,如果她當真進宮了,他還會這樣嗎?

怔忡著回到千堆雪,洗漱過後坐在床上發了會兒呆。雀藍進來燃香,見她兩眼直勾勾盯著案上的更漏,不由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小娘子怎麼了?這更漏壞了?”

肅柔撫了撫額頭說沒有,半晌道:“我剛才見到官家了。”

雀藍亦嚇了一跳,回身朝外看,仿佛官家越過牆頭跳進來了似的。

外麵月光如練,還好一切如常,她怯生生道:“小娘子坐著發夢了?深宅內院的,哪裡來的官家!”

肅柔無奈地看了她一眼,這丫頭有時候腦子簡單得很,隻看著眼前,不會往遠處想。

“是先前,送王爺出府那會兒。”她黯然說,“站在巷子對麵的槐樹底下,不要我過去請安,也沒有登門。”

雀藍呆愣愣捏著火折子站在榻前,想了想道:“八成因為明日是中秋,要陪聖人娘子們過節,出不了宮,所以今日想來見一見小娘子。”◆思◆兔◆網◆

肅柔心頭哆嗦了下,“他怎麼知道這個時辰能看見我?他在那裡站了多久啊?”

雀藍說:“您要是不出門,就說明今夜王爺住在咱們家了……”

主仆兩個麵麵相覷,說得越深入,便越覺得事態可怕。肅柔歎了口氣:“早知這樣,就應該留王爺住下。”

明知道婚期就在眼前了,官家也沒有放下,她開始考慮,日後是必須跟著赫連頌回隴右了。留在上京諸多不便,既是給了朝廷挾製的機會,官家倘或一直惦記著,那自己的名聲豈不都壞了!

心事重重入睡,夢裡全是光怪陸離的際遇,好在今日可以睡晚一些,也不急著給祖母請安,就是院子裡女使婆子歸置庭院,即便放輕了腳步,也還是有些喧鬨。

太陽漸漸升高,日光透過窗欞,斜斜打在榻前的蓮花磚上,朦朧中聽見外麵有人進來,隔著簾子輕聲喚小娘子,“王爺來了,在東邊廊子上飲茶呢。”

肅柔哦了聲,撐身坐起來,心道來得這樣早,才剛到辰時呢。

不過處在這個時期的男子,但凡對未婚妻有意的,都有用不完的精力,好像吃些苦受些累也在所不惜。到底這樣的階段不常有,也許人生被人如此珍而重之,也就這麼一小截吧!

權且慰心,趿著軟鞋下床來,披上罩衣在鏡前理了理頭發,然後穿過長廊往東邊去,離了老長一段路就停下了,揚聲說:“王爺稍等我一會兒,我洗漱完了和你一同用早飯。”

她剛起床,不像平常那樣精乾冷靜,他是頭一回看見她披散著頭發,不施脂粉的樣子,有些慵懶,甚至有些孩子氣,邊說邊揉眼睛,大概真是因為沒有梳妝的緣故,不好意思走得太近,隻是遠遠站著,先來打個招呼。

可就是如此,依舊讓他看傻了眼。他怔忡站起來,她的眼波微微流轉,轉身又朝廊子那頭去了,因身上披著繚綾,柔軟的麵料無風自動,背影看上去格外婆娑曼妙。

他想追上去,又怕她覺得唐突,便站起身裝模作樣這裡看看,那裡瞧瞧,最後在女使的注視下,閒庭信步到了她的寢室外。

今日氣候適宜,也不像之前那樣熱了,他在廊上慢慢踱步,等著她梳妝完畢從裡間出來。

悄悄朝內望一眼,外間擺設雅致,垂掛著竹簾,可惜不見人影,隻有案頭的瓶花被月洞窗上吹進的晨風拂動,簌簌輕顫著。

女孩子打扮起來很費工夫,今日過節,過節一定要隆重些,他摸了摸袖籠中的步搖,這是早晨路過金銀鋪特地挑選的,他對比了好久,借老板娘的腦袋插了又插,才挑選出來的上品。

終於她從裡間出來了,穿著一件牙緋的半臂,底下配淺雲的旋裙。她很少穿豔麗的顏色,沒想到就是這種碰撞,襯出了她凝脂一樣的好皮膚。

他呆呆看著她向他走來,心裡沒來由地感動,勉強收回視線引她上東廊,到了亭子裡,從袖中抽出那支步搖往前遞了遞,“我有一樣好東西送你。”

肅柔垂眼一看,有些驚訝,見那金玉做成的首飾躺在他掌心,底下的兩股墜子細而精美,搖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