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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春信 尤四姐 4168 字 5個月前

,還是粘了滿嘴的醬,結果赫連頌竟湊過來要嘬她,嚇得她霍地坐了起來,心頭狂跳不止。

正在書案前熄香的蕉月唬了一跳,上前道:“小娘子怎麼了?做夢了麼?”

肅柔有些回不過神來,見蕉月在內寢,撫著額頭問:“什麼時辰了?”

蕉月笑道:“小娘子才剛睡下去一盞茶工夫,難道睡迷了嗎?”

肅柔哦了聲,怏怏躺回枕頭上,愣了半晌捧住臉頰,懊惱自己怎麼會做這樣的夢,難道和赫連頌相處得多了,自己也糊塗起來了?

後來再睡,還有些忐忑,這一晚上邪夢繚繞,及到第二日早上起來都頭重腳輕,好在今日不用去了園,昨日和貴女們商定,如今女學已經平穩度過了最開始一段時期,往後可以一日隔一日地來習學,一則大家總有私事要忙,二則自己也要籌備九月的大婚事宜了。

姊妹間有陣子沒能在一處消閒,今日正好,早上大家過歲華園請了安,可以聚在後廊上點茶聊天。

眾人很關心寄柔眼下的心情,都縮手縮腳,不敢觸到她的傷心處。寄柔自己也覺察了,氣惱道:“你們做什麼?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憐?其實有什麼可憐的,這還沒成親呢,大有可轉圜的餘地。退一萬步說,就算成了親又怎麼樣,還可以和離再嫁,怎麼弄得我成了寡婦模樣,你們這麼避諱著,愈發傷我的心了。”

大家麵麵相覷,話雖這樣說,遇上了這種倒黴的事,終究是大不幸。

肅柔牽了她坐下,和聲道:“確實沒什麼可擔心的,至多不過被耽誤上兩個月,過後自有合適的人家再來提親。咱們家好就好在不像那些迂腐人家,聘出去的女兒就不管不顧了。有祖母和伯父伯母為你把持著,這件事早晚能夠妥善解決的。”

姐妹們都附和,慢慢也就把這件事放下了。可肅柔瞧得出來,寄柔雖嘴上坦然,心裡到底有些不痛快,姐姐妹妹都許了人家,隻有自己遇上這麼不靠譜的郎子,細想之下哪能不自慚形穢。

這時門上一陣喧鬨,前麵的婆子女使都跑動起來,大家站起身看,先春過來回話,說申大娘子回來了。綿綿頓時蹦起來,提起裙裾就往院門上跑,大家也隨祖母迎到廊下。不多會兒馮嬤嬤引了個打扮華貴的婦人進來,肅柔對這位姑母的印象已經很模糊了,姑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出閣,跟隨郎子上外埠做生意,婚後極少回上京。上回相見,還是她七歲那年,現在要是在街市上遇見,怕是真的不能相認了。

元氏和淩氏也帶著媳婦從院子裡趕過來,姑嫂相見,先客氣地寒暄了一通,然後相攜到了太夫人麵前。

申夫人見到母親,頓時熱淚盈眶,上前叫了聲阿娘便跪了下來。

太夫人忙伸手攙扶,哽咽著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捧著臉仔細打量,總是沒有消瘦,氣色也很好就放心了。

外麵悶熱得厲害,大家挪進了花廳裡,太夫人指派底下孫輩的孩子來給姑母請安。一排五個女孩兒盈盈福拜下去,申夫人連連說好,一個個望過去,感慨著:“幾年未見,都長成大姑娘了。”說罷望住肅柔,牽著手道,“這是二娘不是?阿彌陀佛,沒想到竟還有相見的一日。”

向來進宮的女孩子,基本沒有年輕放歸的可能,申夫人望著二哥留下的長女,一時百感交集。

還是綿綿上來安慰,說阿娘彆傷心,“二姐姐可厲害了,如今在艮嶽腳下開了女學,上京好些名門貴女都是她的學生。前陣子還和嗣王定了親,九月裡就出閣了。”

“嗣王?嗣武康王?”申夫人很意外,眼裡逐漸流露出一點惆悵來,悲傷地望著肅柔道,“你爹爹走了十二年,果真人死如燈滅,你已經把這血海深仇忘了。”

第55章

肅柔麵紅耳赤,囁嚅著說:“姑母,不是你想的這樣……”

“無論如何,你都不該和那個人定親。”申夫人道,“當初你爹爹就是為了他才送命的,人雖不是他殺的,但因他而死,這上京是再也沒有名門公子了,所以你要嫁他嗎?這麼做,可曾想過市井間怎麼議論你,怎麼議論張家啊?”

關於張律的死,作為妹妹確實耿耿於懷到今日。她還記得那日正好是立秋,棺材運了兩個月才回到上京,已經看不見人,更不敢想象那個活蹦亂跳的二哥變成了什麼樣。那時候她肚子裡正懷著第二個孩子,被這忽來的打擊弄得動了胎氣,沒多久孩子就滑了,現在想來心頭還抽痛,卻沒想到時隔十二年,侄女竟要嫁給那個始作俑者。

肅柔慚愧得不知怎麼解釋才好,潘夫人淡淡開了口,“妹妹不要怪肅柔,這件事全家都知情,全家都答應,並不是肅柔的錯。禁中放她出來,又想招她回去,全家都不忍讓她再進宮,隻好找個人先定親。可惜上京那些公子王孫,沒有一個敢登門提親,隻有嗣王三書六禮願意聘她,不嫁嗣王,還能嫁誰?事有輕重緩急,依我之見陳年宿怨,該放就放下吧。咱們原是找不著可以恨的人,才將一腔怒火全撒在嗣王身上,其實該恨的是殺你二哥的人,不是嗣王。”

申夫人愣住了,見這繼母都來替肅柔說話,自己也隻得罷休。

到底一家人團聚是件歡喜的事,歎了口氣,轉頭讓婆子女使把她帶回的箱子搬進來,在場每個人都分到些香料緞子、筆墨茶葉等物件,大家中晌一道吃了飯,下半晌隻等著哥哥和侄子們回來。

午後人都散了,隻餘下申夫人母女在太夫人跟前,老太太問起她在江陵府的生活,申夫人散淡地牽了下唇角,“就那樣湊合過著吧,大半輩子都過去了,還能怎麼樣。”

太夫人聽出她話裡的無奈,忙問:“申郎子對你不好嗎?”

申夫人早前在女兒麵前說她爹爹千好萬好,那是為母則強。如今自己到了母親身邊,有些委屈忍不住吐露出來,變成了陳年的琥珀,擲地又冷又硬。

“也沒什麼不好。”她垂著眼說,“就是尋常過日子的模樣,他敬著我,我也敬著他。隻是這麼大的家業,沒有一個兒子傳承,他覺得很對不起列祖列宗,所以偷偷養了外室,還弄出個私生子來,前陣子央求把孩子過繼到我名下,我沒答應。”

這話她是平靜說完的,但聽者卻心頭直打起了鼓,綿綿一蹦三尺高,“什麼?爹爹怎麼能這麼做!”說著氣極抽泣起來,“他怎麼能這樣!怎麼對得起阿娘!”

太夫人歎息:“我就知道……生意人,有幾個是安分的!手上銀錢出入得多,就算他沒有歪心思,那些女人也不能放過他。如今你打算怎麼應對?就算你不答應,那總是他的兒子,硬要帶回家來,你又能怎麼樣?”≡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申夫人冷笑了一聲,“我含辛茹苦在申家這些年,難道最後會為一個外頭的小婦作嫁衣裳嗎。這回走前,我打聽到了那小婦的出處,原來是船妓出身,被一個舉人贖身出來養在市井裡。可惜這舉人會試屢屢不得高中,沒有顏麵回江陵府,一直漂泊在幽州,我已經打發人給了他一大筆錢,讓他回去申冤告狀。到時候就算那孩子是申可錚的骨血,也入不得族譜,承繼不了家業。他無情,休怪我無義,我要讓他成為江陵府的笑柄,看他日後拿什麼臉,再與人做買賣。”

綿綿臉上掛著淚珠,倒有些怔愣了,“做不得買賣,那豈不是沒有進項了?”

申夫人道:“這些年賺了兩輩子也花不完的錢,還有開設的鋪子、莊子等,哪裡就餓死了。我如今是看明白了,男人錢越多,心越野,當初求娶我的時候許諾一輩子不納妾,他也沒有做到。”說罷慘然看了母親一眼,“阿娘,我如今很後悔下嫁了那人,這些年受的委屈不敢告訴任何人,隻有咬牙忍著,誰讓我自己選了這條路。這十六年來我從沒在綿綿跟前說過她爹爹不好,我是為了孩子,不希望她因爹娘不睦,自小活在愁雲慘霧裡。如今她也要許人家了,讓她知道其中利害,自己也好留個心眼。男人的嘴,永遠不要相信,稀圖你的時候說得花好稻好,不稀圖你了,你就是塊破抹布,那些海誓山盟的話全都揚了灰,一句都不算數了。”

太夫人聽女兒細說了遭遇,心裡牽痛得很,她一直以為就算過得再尋常,也不至於這樣艱難。現在就如她說的,半輩子都過去了,還能怎樣?讓她離開申可錚,她絕不會答應的,有時候人爭一口氣,與有沒有感情無關。

申夫人的痛苦有了宣泄的出口,人慢慢萎頓下來,垂首說:“我原以為低嫁,郎子會愈發珍惜彼此之間的緣分,不會弄出什麼妾室外室來,誰知到最後,依然是這樣。早知如此,倒不如找個門當戶對的,就算境遇不好,至少心裡不憋屈。所以我一定要讓綿綿重回上京,無論如何找個高門嫁了,彆在市井之中消磨一輩子。怪隻怪我自己,要是那時候沒有顧頭不顧尾,也不會弄得現在這樣。有時候我也覺得乏累,小妾外室對付不完,這麼下去幾時才是個頭?好在院裡的妾室都拿捏在了手心裡,這輩子也生不出孩子來,隻要沒有庶子,外室就算生他一百個私孩子,我也不在乎。”

綿綿有些驚訝,愕然望著母親道:“那些小娘兒至今沒有生孩子,難道是阿娘想了什麼法子?”

申夫人不說話了,太夫人臉上流露出一點淒涼的神情來,那是上不得台麵的一種手法,正室為了穩固地位,千方百計壓製妾室,不能明刀明槍,當然隻有暗裡使絆子。

有需求,便會有供給,那些術士遊醫煉製出絕子的藥,隻要有門道,肯花重金,就能避免側室奪寵,庶子壓過正室。但這種手段傷陰騭,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會使。照著申夫人的意思,可惜沒有讓男人絕後的藥,否則給申可錚來上一劑,才一勞永逸。

“妾室雖可恨,禍根卻在男人身上。”申夫人看著綿綿道,“納妾這種事商賈人家有,官宦人家也有,我盼著你能遇見個好的,彆像你爹爹一樣,就是你的福氣了。”

綿綿畢竟是年輕女孩子,領會不得那麼深刻的道理,扭捏了下道:“我看伯爵公子,倒不像那種人。”

申夫人笑了笑,心道男人是好是歹,還要等真正過日子了才知道。當然眼下不會去打擊綿綿,丈母娘哪有不指望女婿上道的。再者看著綿綿的樣子,對那個伯爵公子似乎很滿意,這樣就行了。至少目前門第好,婚前也有情有義,婚後怎麼樣,就看各人的造化吧。

申夫人重新整頓起精神來,笑著問太夫人:“伯爵府可說過什麼時候納征請期?”

“那頭知道親家要過上京,等著咱們這頭的消息呢。過會兒打發人和那邊府上說一聲,他們自然就預備起來了,隻是……”太夫人有些遲疑,這話其實一直在她心裡,苦於綿綿是孩子,說了也未必明白。如今她母親來了,倒可以提一提,便道,“照理來說,有爵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