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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春信 尤四姐 4226 字 5個月前

什麼樣的人?缺胳膊還是少腿?你是我們的手足,在祖母眼裡和我們是一樣的,祖母為你的親事沒少操心,倘或黎家果真那樣注重嫡庶,祖母也不會答應這門親事。”

晴柔舒了口氣,“也是,我糊塗了。”

肅柔拍了拍她的手道:“暫且彆想那麼多,既然已經請期了,往後應當會多走動,到時候再看看那位黎公子究竟如何,倘或實在不好,你再告訴祖母,祖母自然會為你做主的。”

晴柔心裡有了底,才又重新高興起來。

一時筵席籌備妥當了,大家熱鬨地聚在一起吃了飯,飯罷各自回院子,隻肅柔留了下來。太夫人一看便知道她有話說,招了手讓她過來,祖孫兩個在榻上做定,太夫人細問緣由,肅柔才把從赫連那裡聽來的話告訴祖母。一麵說,一麵紅了眼眶,哽咽道:“爹爹在外還惦記著我呢,我想起來就難受得緊。”

太夫人看她哭,心裡也不好受,撫了撫她的臉頰道:“你是你爹爹長女,又自小沒了母親,他哪裡能不疼你。今日嗣王說的這些,好歹解了你的心結吧,我從前也怨恨他少年意氣害了你爹爹,如今看來也算事出有因,彆人的刀都架到脖子上了,再不跑,難道要引頸待戮嗎!罷了,往事過去多年,你爹爹也早就不在了,最艱難的時候咱們熬過來了,心%e8%83%b8就放開些,往前頭看吧!”

肅柔慢慢冷靜下來,籲了口氣道:“他答應日後為爹爹報仇,那些害死爹爹的人,原本是衝著取他性命去的。”

太夫人說是了,“說清了,心裡也好受些,其實你爹爹奉命護送他入上京,風險本就不小。那時你爹爹任樞密副使,撫鎮武威郡,倘或不是頂要緊的一項軍務,哪裡用得上你爹爹親自出馬。不過是人沒了,我們總要找個怨恨的對象,好像這樣才對得起你爹爹。恰好嗣王是現成的靶子,他又不辯解,自然這個黑鍋就得扣在他頭上。”說著長歎,“倒是我們不問情由,魯莽了……”

太夫人的心境和先前肅柔的一樣,不知該恨誰,忽然發現怨怪的對象也是有苦衷的,一麵懊惱一麵憤憤,千言萬語,最後隻能化作一聲歎息。

頓了頓,太夫人又問她:“去你爹爹墳前打卦,他也一道去麼?”

肅柔說是,“好不好的,當場就見分曉了,若是爹爹不答應,咱們再想辦法退親。”

太夫人緩緩點頭,略沉%e5%90%9f了下道:“打卦這種事,隻可作為佐證,也不能儘信。”

肅柔明白太夫人的意思,相比將來杳杳沒有著落的前程,反倒是成全這門婚事,對她更好些。

從歲華園辭出來,一夜輾轉反側做了好些夢,第二日強撐著身子去了了園,進門就見婆子捧了一把傘過來,輕聲道:“二娘子,這傘可是昨日官家落下的?”

肅柔一看這內造的絹麵,就知道必是官家的無疑,自己接過來收進內室的櫃子裡,回身見貴女們都來了,她仍是如常教習。等課罷告知她們明日自己有事,大家不用來,眾人應了,難得有一天鬆散,其實也都很高興。

晚間回去,蕉月已經準備好了蠟燭紙錢等,自己再三檢點了東西,確定無誤了,才放心進去就寢。

翌日去太夫人那裡回了話,一切收拾停當出門,本以為總要等上一陣子,正打算派個人去嗣王府傳話,走出側門小巷,卻見他已經牽馬在門前候著了。

沒有打發人到門上通稟,隻是一個人站在道旁等候,大概等得太久百無聊賴,低頭拿足尖搓著地上石子消遣,那模樣倒不像一個正經八百的王爵,像等著友人出門踏青的年輕後生。

肅柔叫了聲王爺,他才抬起眼來,見到人便笑了,“我剛到不多久,你就出來了。”

可是看看他腳邊那個小坑,凹下去總有兩寸,才來就刨了這麼深的坑,要是等上兩盞茶,豈不是人都能鑽進去了。

肅柔隻作不察,問:“王爺早上用過了麼?”

他點點頭,又猶豫地搖了搖頭,最近他慣會用這樣的手段,越是裝可憐,她就越心軟,心軟了才好說話,才會展現女孩子柔情的一麵。

肅柔無可奈何,從籃子裡掏出一個油紙包來遞給他,裡麵有%e4%b9%b3糕和蜜煎,隻道:“王爺墊墊吧。”自己轉身登上了馬車。

他捧著油紙包愣了片刻,忽然說:“外麵好熱,我不想騎馬了,還是一同坐車吧。”

肅柔想了想,便打發付嬤嬤,“給王爺再預備一輛車吧。”

想蹭車的願望沒有達成,因為肅柔身邊那個沒眼色的女使已經坐下了,他不由有些失望。但去時不行,回來可以見機行事,因此並不氣餒,順從地坐上了後麵那輛馬車。

爹爹的墳地在瑞石山附近,朝廷給有功之臣修建了忠義園,距離先帝的厚陵不足百丈,也算是恩賜隨葬。肅柔坐在車上往前看,遠山遠水籠罩在一片雲霧間,今天日頭並不毒,早晨起來就淡淡地,說不定午後會有一場大雨。

馬車慢慢前行,大約走了半個時辰,方到忠義園。一行人下車後往深處走上一程,才到爹爹陵前。今年清明時候家裡人來祭拜過,但也隻幾個月光景,墳頭的青磚縫隙裡又長滿了草。肅柔趨身去拔,赫連頌也跟著一起動手,兩個人親自將草除儘,也算對亡人的一片孝心。

付嬤嬤和雀藍將祭奠的一切鋪排好,肅柔命她們先退下,自己跪地磕了頭,虔誠道:“爹爹,女兒看您來了。最近發生了好些事,爹爹在天上應當都看見了。女兒今日來,是想討爹爹一個主意,女兒婚媾聽取父母之命,請爹爹示下,是否準許女兒和嗣王的婚事。”

她取出一對筊杯,那是月牙形狀對合起來的兩瓣木片,祝禱之後視其俯仰,斷其吉凶。

合掌拜了拜,心中暗憋上一口氣,鬆手讓兩塊木片落在地上,仔細一看,兩陽朝上,赫連頌不懂其中玄妙,立刻惴惴問她:“這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肅柔麵沉似水,垂眼道:“兩陽是預兆不明,兩陰是不答應,一陰一陽才是大吉大利。”

赫連頌這輩子就算在朝堂上,也不曾像現在這麼緊張過,雖然他鬨不清什麼陰陽,但知道這筊杯一正一反就是答應,於是緊盯著第二次落下的木板,奇怪,居然還是兩個陽麵朝上。

外麵刮起了風,天色也陰沉下來,肅柔心下慘然,料想爹爹心裡應當也很掙紮,不知應不應該答應這門婚事。

她又將筊杯合進掌心,“這是最後一次,一切全憑爹爹做主。”

如果再沒有決斷,對赫連頌來說並不是好事,他喚了她一聲,“這次讓我來吧。是我要迎娶小娘子,來問過侍中大人的意思。光是小娘子占卦,大人看不見我的誠意,也讓我說兩句,屆時大人答不答應,我都認了。”

肅柔聞言,把筊杯交到他手上,看他合進掌中向上叩拜,正色道:“當年是大人救了我一命,這些年我一直不知怎麼報答大人的恩情。如今我年已長成,二娘子也到了婚嫁的年紀,求大人準許我們的婚事,讓我替大人照顧二娘子一輩子。”

屏息凝神,他將雙手舉過頭頂,兩手鬆開時“啪”地一聲,筊杯墜落在地上,居然是一陰一陽。

他霍地蹦了起來,“嶽父大人看見我的誠意了!”

肅柔長出了一口氣,說不清楚現在是什麼心境,爹爹準了,將她許出去了,大概隻有這樣,才是最好的安排吧。

兩個人並肩複又磕了頭,雀藍和付嬤嬤方上前來收拾祭品。走出陵園時,天氣愈發陰沉了,但赫連頌臉上的笑容倒比豔陽還明%e5%aa%9a,含情脈脈地望了她一眼,伸手道:“我送小娘子登車。”

雀藍被擠到了一旁,看著自家小娘子上了車,很快嗣王也老大不客氣地占了她的位置,溫言吩咐她:“你坐後麵的車,我有話同你家小娘子說。”!思!兔!在!線!閱!讀!

雀藍看看肅柔,肅柔無奈地點了點頭,她隻好轉身往後麵去了。

馬車跑動起來,赫連頌還在慶幸,“果真嶽父大人知道我的為人,也放心將你交給我。小娘子,我日後一定對你好,絕不會讓你再受任何委屈。”

話才說罷,外麵電閃雷鳴,大雨轉眼襲來。探身張望,那烏雲拔地而起,簡直在前方鑄成了高牆,天頂上一半墨黑,一半竟還朗朗,像筆洗裡杵進了飽蘸濃墨的筆,蕩一蕩,半池的水都浸染了。

忽然一陣雷聲大作,震得車頂打顫,赫連頌赧然張開了雙臂,“小娘子要是害怕的話,就躲到我懷裡來吧!”

第51章

肅柔瞥了他一眼,不動如山,禁中錘煉出來的本事,早讓她不會像尋常姑娘那樣了。不過太老練也少了很多趣致,比如說不會借勢撒嬌,不會小鳥依人。

雷聲連綿,自己沒有動,誰知赫連頌卻挨到了她身旁,白著臉喃喃:“今年的雨水真多,前幾日剛下過雨,怎麼又來了……”話剛說完,震耳欲聾的一聲落在耳邊,他瑟縮了下,捂著耳朵說,“這雷不會擊穿車頂吧?”

肅柔這時候倒比他更像個男人,凜凜地,端莊地坐著,麵色平淡道:“你又沒做什麼壞事,難道怕雷劈嗎?”

他猶豫道:“我是怕雷公劈錯了方向,差之毫厘謬之千裡,萬一失誤砸中了咱們的車,那可如何是好?”

怕打雷的男人,這輩子算是頭一回見到,以前在禁中的時候,每逢打雷一大幫子中黃門躲在屋簷下驚惶閃躲,那是因為他們年紀都小,也算不得男人,真不明白一員武將,怎麼也會這樣。

肅柔嫌棄地看了他一眼,他似乎儘量想彰顯男子氣概,沒有雷聲的時候倒是將兩手放在膝上,一副正襟危坐的樣子,一但有雷聲來,臉上便有驚惶之色。肅柔很奇怪,“隴右難道不打雷嗎?”

他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們在廊州遭遇追殺圍剿,就是這樣的天氣。那是個雨夜,雷聲大,雨也下得大,一道閃電劈下來,能看見那個舉刀人的臉。”

所以往日的陰影讓人掙脫不出來,肅柔也能夠體諒他。又是一道驚雷,也不知怎麼,那個人反倒鑽進了她懷裡,那高大的身形拿她的小胳膊圈起來很費勁,但她還是儘職地拍了拍他的背,安慰他身正不怕影子斜,雷公是不會失誤的。

倚在美人懷裡的赫連頌,如今是真豁出這張老臉去了,山不來就我,我再不去就山,那麼這層堅冰什麼時候才能融化?他對她的喜歡,始於戲謔的報恩,但隨著時間慢慢推進,這種喜歡會變得越來越純粹,甚至到了可以打破原先計劃的程度。一見鐘情也罷,見色起意也罷,他一直知道有她這個人,遠觀其實早就不夠了,天長日久生親近之心,這也是正常男人的所求,沒有什麼錯。

她的身上,熏著淡淡的青梔香,這種香氣並不濃烈,也沒有襲人的鋒芒,經體溫暈染愈加醇厚,和外麵的潮濕不一樣,她身上清爽乾燥,很有微風漾水的彆樣柔情。他沉浸進這種小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