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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春信 尤四姐 4228 字 5個月前

他微微蹙了一下眉,“小娘子就是和我太見外了。”

肅柔拱眉微笑,嘴上沒好說,心下暗道,和你見外不是應當的嗎。

隻愁交集太多,今日在酒樓遇上,明日又來看房子,甩都甩不脫。其實她也不是糊塗人,哪裡能感覺不出他的心思。年輕男女之間誰對誰青眼,都不是什麼新鮮事,無奈彼此之間有鴻溝,那些小心思全是枉然。

他在前麵怡然走著,肅柔看向那個背影,心裡有些話想說,卻又猶豫再三,有些說不出口。

但論臉皮方麵,赫連頌永遠更勝一籌,他幾乎毫無障礙地叮囑肅柔:“王家太夫人這陣子正給王提舉說合親事,小娘子為了避嫌,萬要和王家保持距離才好。再者退親的事千萬彆再提起了,我知道你是不願意過多麻煩我,但你目下急著退親,不是在幫我,是置我於水火之中,我與官家十來年的交情,恐怕也要因小娘子而葬送了。”說完很溫情地衝她笑了笑,表示這件事就這麼說定了。

肅柔被他唬得發愣,忍了半晌道:“你對這樁親事到底是什麼打算?現在沒有外人,隻有你我,你把心裡話告訴我,也好讓我有個底。”

他回頭望了她一眼,天頂明月照著那張儒雅的臉,此時的眉目都是含情的,回過身來說:“我這人有個毛病,鼓點越是打得急,我越是要讓那些看戲的人失望。不是都說你我是假定親嗎,隻要我們真成親,這個謠言就不攻自破了。小娘子有沒有這個興致,同我一起讓那些人閉上嘴?將來總有一日我會回到隴右的,屆時我想帶你去看大漠孤煙,長河落日,帶你走一回嶽父大人征戰過的熱土……而小娘子,願意給我這個機會嗎?”

第41章

他的那雙眼,真是會說話的一雙眼,定定望住你,就會讓你真切體會到他的誠意。眼前這人就算再清醒,也終究是個小姑娘,連教坊那些見多識廣的行首都抗拒不了他的魅力,更彆提區區一個張肅柔了。

赫連頌滿懷希冀,好整以暇等了半晌,等她嬌羞閃躲,等她小鹿亂撞,甚至很有心地試圖在月下看出她的臉紅來,結果並沒有。

她直撅撅地回了一句:“不願意。”

一口氣噎在喉頭,讓他咽都咽不下去,他錯愕地說:“小娘子就這樣拒絕了,不再考慮一下嗎?”

也許他一貫%e8%83%b8有成竹,太過自信了,因此聽見她這麼回答,呆滯的表情掛在那張臉上,堪稱蠢相。肅柔不吃他那一套,很真誠地告訴他:“若是想看邊陲風光,我可以自己去,想走我爹爹征戰過的熱土,我也可以自己上路,並不需要跟著王爺一起。你說外麵到處傳聞你我是假定親,我並沒有聽說,如果真有,也請王爺徹查一番,是否是貴府上走漏的消息,畢竟欺君之罪張家擔不起,不光我的至親,就連家中的狗,我也能下保。”

所以談話又陷入了僵局,好好的,連狗都拉扯進來了。

雖然他所謂的風言風語是他有意訛她的,但由她的反應可以看出,她確實從未想過和他發生些什麼,比如假戲真唱,雙宿雙棲什麼的。這樣下去如何是好呢,誘哄過後沒有成效,最後也隻剩下一個拖字決,除此以外彆無他法。

思及此,他也坦然了,慢慢點頭說好,“小娘子有自己的打算,我也不強逼你,但目下就覺得難關已過,未免太樂觀了。再等一陣子吧,看看風向怎麼樣,謠言已起,壓是壓不下來的,往後我多往你這裡走動走動,比找人辟謠更好。”

肅柔啞然,往後還要多走動,這話實在讓她笑不出來。

她為難地說:“這裡是女學,王爺常來恐怕不方便。”

“那我明日去府上拜訪祖母吧,自那日提親過後,我就再也沒有登過貴府大門,現在想想失禮得很。”他說完,很周全地笑了笑,又道,“今日叨擾了小娘子半晌,一直拖延到這個時候,恐怕小娘子路上不安全。反正我順路,正好送小娘子一程……”言罷便吩咐竹柏,“讓外麵預備起來,這就回去了。”

他自說自話,一個人全安排完了,肅柔要反對,居然發現反對無門。

“王爺其實不必……”

他輕描淡寫地翻了篇,“小娘子彆忘了要辟謠啊。縱是男女感情日漸變淡,也得有個過程,定完親就老死不相往來,實在說不過去。”

肅柔無話可說,隻得妥協,看著他有序地安排仆從收拾庭院、準備車馬,一時有些鬨不清究竟自己是客,還是他反客為主了。

但在赫連頌看來,隻要有男人在場,一應雜事都應當男人料理,女人隻要舒舒坦坦登車,搖著團扇回家就是了。

明月高懸,他含笑看著女使將她攙上車,感慨她一低身一彎腰的姿態,都透著嫻靜美好。

肅柔呢,坐在馬車內五味雜陳,雀藍輕輕喚了聲“小娘子”,她頹喪地搖搖頭,心裡的一團亂麻,也不便和她細說。

忽然聽見車圍上傳來篤篤的敲擊聲,她推窗往外看,窗外的人遞了個東西進來,就著車前高挑的燈籠打量,是個杖頭傀儡,做得活靈活現,眯著眼,咧著一張大嘴,這麵貌,和她現在的心境有幾分相似。

雀藍捂嘴嗤地笑了聲,壓著嗓子道:“這位嗣王真是個有趣的人。”

有趣麼?肅柔不置可否,撇著嘴將這杖頭傀儡交給了雀藍。

不一會兒又有敲擊聲傳來,窗口運進一枝羅帛脫蠟像生花,好大的荷葉和荷花,比她的臉還要大。

肅柔簡直驚訝,不知道他怎麼會有這些東西,看來那個在外待命的小廝,這半日沒有閒著。

將花遞給了雀藍,她閉上眼開始念《清靜經》,剛念了兩句,窗口又有東西送進來,這回是一枝十色花花糖,小棍兒頂上頂著牡丹,糖稀凝固後色澤油亮,把花中之王的嬌俏勾勒得惟妙惟肖。

肅柔無奈地看著這朵花糖,忍不住隔著窗戶往外喊:“你開了雜貨鋪子嗎,哪裡來的這些物件!”

信馬由韁的赫連頌甚是自得,“我知道你們姑娘家喜歡這些東西,我讓小廝采買去的。”

肅柔低頭看看這些莫名其妙的玩意兒,愈發相信這人沒和女孩子打過交道了,什麼八竿子打不到的物件,送像生花和花花糖就算了,這杖頭傀儡又是什麼意思!

然而還沒結束,窗口後來又陸續遞進了一柄異色影花扇、一盒胭脂,甚至一把雕著美人首的象牙鞋拔子。肅柔難耐地朝門上張望,對抱了滿懷東西的雀藍抱怨:“怎麼還沒到家啊!”

今日回家的路顯得出奇漫長,這赫連頌是屬百寶箱的,原本她隻是覺得他對爹爹的死有責任,現在幾乎可以斷定了,他是她前世修來的仇人。

眼梢瞥見又有東西遞進來,她搶先一步關上了窗戶,向前望,終於馬車進了舊曹門街,已經能看見屋簷下懸掛的燈籠,和門前踮足眺望的婆子了。看看雀藍懷裡的零碎,這一路簡直像個奇遇,下車的時候頭昏腦脹,還是她回身攙扶的雀藍。

赫連頌依舊言笑晏晏,下馬對肅柔道:“小娘子回去,代我先向祖母問安。”

肅柔沒應他,指了指雀藍懷裡的這些東西道:“王爺都拿回去吧,我無功不受祿,不能領受王爺好意。”

赫連頌卻朗聲一笑,“都是些小玩意兒,送給妹妹們玩兒吧。”說著把剛才沒送出的妝盒堆在了雀藍懷裡,堪堪把她的臉遮住,一麵拱了拱手,“時候不早了,小娘子進去吧,我告辭了。”

肅柔就這麼眼巴巴看著他上馬,揚了揚鞭瀟灑而去,留下她和前來接應的婆子麵麵相覷,婆子看了看雀藍的滿懷琳琅,嘖嘖讚歎著:“二娘子的郎子真是有心。”#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在不知情的人眼裡,這樣的郎子確實算得上稱意了,但在肅柔看來卻頭疼得很。

拖著疲憊的步子回到千堆雪,打發蕉月上歲華園報個平安,今日時候不早,就不過去了,等明早再上祖母跟前請安。

洗漱妥當早早上了睡榻,躺在那裡也發愁。今日是六月二十八了,算一算時候,餘下隻有二月餘,時間過起來怎麼那麼快!自己近來籌備女學,真把日子過忘了,幸好赫連頌今晚來了一趟,要不然婚期轉眼即至,她還沒回過神來,就當真要出閣了。

***

禦街是上京主乾道,禁止一切車馬狂奔,因此赫連頌返程時候悠然牽著馬,很願意在月色下走上一程。

竹柏亦步亦趨跟在他身旁,作為郎主最忠心的小廝,常有靈光一閃的時候,很真摯地表示:“小人有個好主意,為了杜絕張娘子退親,郎主可以躲到城外軍營中去,躲上兩個月,等婚期到了再回城。郎主想,他們找不見郎主的人,家裡又沒有家主長輩,退親的事就無從談起,總不好和烏嬤嬤協商吧!郎主就躲著,連朝都不上,咱們家照常籌備起來,等正日子到了郎主再回來,到時候披紅掛綠上張家接人去。張家這樣大族大戶要臉麵,沒有當日悔婚的道理,如此一來,郎主不就如願以償,抱得美人歸了嗎!”

聽聽這話,好像說得很在理,然而真的可行嗎?

赫連頌瞥了他一眼,“你的腦子怎麼忽然靈便起來了?”

竹柏覺得郎主大概是采納他的建議了,搖頭晃腦說:“哪裡哪裡,都是郎主教導得好,我可是郎主的心腹。”

赫連頌哂笑了一聲,“是心腹大患吧!”

竹柏起先還得意,聽完笑容僵在了臉上,訥訥撓著頭皮道:“這個主意不好嗎……明明很萬全。”

那是他想得過於簡單了,赫連頌道:“你不了解張娘子,外柔內剛的人,哪裡那麼容易屈服,我要真是這麼做了,隻怕她一輩子都不會給我好臉色看。到時候她會怪我害了她爹爹,又來坑害她,那這日子……過得不會舒心。對付這樣的人,強攻不得,就得智取,譬如今日這樣,使出水磨功夫……”

“郎主是說送她那些小物?”竹柏顯得很茫然,“我看張娘子的臉色,好像並不喜歡。”

赫連頌一窒,蹙眉嘖了聲道:“你懂什麼,她臉上不高興,心裡喜歡著呢。不過光是這樣還不夠,先前打趣和她說的那些話,恐怕要實行起來了。讓人去街頭巷尾宣揚,就說兩家是假定親,張家有所顧忌,自然不敢輕舉妄動。九月初六日……就算硬拖,也要拖到那時候。”

竹柏應了聲是,但又遲疑起來,“這件事鬨得太大,怕官家麵上過不去啊。”

這個倒不必擔心,他負手慢慢走在香糕磚路麵上,星月皎皎,照亮他的前路,先前的戲謔也收斂了起來,蹙眉沉%e5%90%9f著:“明日,得去艮嶽見一見官家。”

因近來酷暑難當,單日上朝的慣例也有所更改,變成了三日一視朝。官家不臨朝的時候,都在艮嶽避暑,他第二日恰好有閒暇,便北上艮嶽,進了山中的八仙館。

艮嶽掇石成山,精妙自然非天然山水能比,人在山中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