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1 / 1)

雪中春信 尤四姐 4185 字 5個月前

先緊著我們家。”

太夫人訝然,“你們家?誰啊?”

王太夫人道:“我家四郎啊,今年剛升了市舶司①提舉。家下幾個兄弟,隻有他還未成婚,究竟是一直外放泉州,頭幾年衙門裡傾軋得厲害,實在顧不上私事,現如今總算安定下來了,人也拖到了二十七……”說著訕訕笑了笑,“年紀大了些,望你不要嫌棄。再者,就是將來要跟著一道去泉州,又怕你舍不得。”

太夫人經老友這麼一說,頓時豁然開朗。

市舶司提舉啊,那是個從五品的官職,年輕輕便做到這個位置,已經是極難得的了。太夫人先前還在惦念著給事中家的公子,打算托個靠得住的人,上人家家裡露些口風,如今有了王太夫人的孫子,那還有什麼可說的,自然是喜出望外,滿口答應下來。

回去的路上,太夫人把消息告訴了肅柔,滿心歡喜的樣子,絮絮道:“王家太夫人在閨中時候就與我交好,算起來相識四十年了,就算後來各自嫁了人,彼此之間也常有往來。她這個人啊,正直,心性也好,王家有她坐鎮,上下也如咱們家一樣和睦。你要是能嫁進王家,我真是一點都不擔心的,她家四郎雖然比你大了八九歲,但年紀大的男人會疼人,至少不讓你受那些醃臢氣。就是外放泉州遠了些,尋常也不那麼輕易能回上京來……不過日後未必沒有升遷調職的機會,年輕人麼,哪個不是趁著年華大好,打拚出一番事業來。”

肅柔聽祖母思慮得周全,心裡反倒愈發沉重了。

其實照著她的希望,是有合適的人家,趕在官家行事之前定親,這樣便能斷了官家的念想。但大多數人家還是心存顧慮的,就連王家太夫人的意思也是如此,半個月內若是朝廷沒有動靜,再來考慮為孫子提親。太夫人不知其中緣故,覺得萬一運氣好,扛過了這半個月,孫女就能正常婚配了,但這半個月對肅柔來說何其艱難,她甚至有些不敢再去溫國公府了,害怕哪一日會遇見官家,會聽見最不想聽見的話。

望一望祖母,她臉上的笑容掩不住,已經開始為她考慮將來婚後的安排了,然而這份心,怕是要白儘了。

肅柔原先不想告訴她的,說了怕徒增煩惱,可見祖母對她的婚事那麼上心,再瞞下去,日後出了變故,難免大傷人心。

於是她微微挪過去一些,輕聲道:“祖母,暫且不要去想那些吧,一切順其自然反倒更好。”

太夫人原先興高采烈,但聽她這樣說,便有了不好的預感,猶豫了下道:“怎麼了?嫌王家四郎年紀大麼?”

肅柔說不是,見綿綿愕著兩眼望自己,不由尷尬地笑了笑。

綿綿耿直起來不帶拐彎,衝口道:“阿姐先前連鰥夫都能接受,這個沒成過親的,怎麼反倒推三阻四起來?”

大家都不解,不明白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肅柔支吾了半晌才把實情告訴太夫人,末了道:“諫議大夫進言,其實隻是說中了官家的打算而已,並不是官家礙於朝中風向,才考慮讓我重入禁中。所以咱們如今做什麼都是枉然,事到臨頭,該進宮還是得進宮,祖母彆再為我操心了。”

這番話說得太夫人愣住了,一時車內靜默下來,隻聽見車外蟬鳴聲震天,誰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直到回了歲華園,太夫人也不得展顏,元氏同她說起金翟筵上的所見所聞,說有兩家對寄柔很有些意思,請太夫人參詳參詳,太夫人也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到最後沉沉歎了口氣,讓在場的人都不明所以,麵麵相覷起來。

“祖母……”肅柔輕輕喚了太夫人一聲。

太夫人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不合時宜了,忙換了個笑臉道:“今日孩子們露了麵,有心的人家自然會陸續登門,且不用著急,婚姻關乎一輩子,仔細再三比對了才好。”心裡惆悵得厲害,也不能應付太多了,便發了話道,“大家都累了,回去歇著吧!”一麵囑咐元氏,“尚柔的婆婆說安哥兒這幾日疰夏得厲害,你打發人過府問一問,看看究竟怎麼樣了。”

元氏應了個是,帶著眾人行禮退出上房,才剛要出園子,次春從裡麵追出來,喚了聲大夫人道:“老太太吩咐,等大郎主回來了,請大郎主來歲華園一趟。”

元氏哦了聲,不知道太夫人有什麼打算,回到自己的院子裡換了身衣裳,等著張矩下職回家,卻左等又等不見人影。派到侯府去的婆子倒回來了,說安哥兒已經好些了,願意吃些東西了,複又道:“侯府內宅確實亂得很,奴婢才去了一會兒工夫,就聽見妾室院裡吵鬨。我們大娘子倒很從容,隻說不必管她們,讓帶話給夫人,安哥兒一應都好,請老太太也不必擔心。”

元氏歎息:“遇見了這樣人家,都是命,或者等孩子大些,陳郎子收了性子,慢慢就會好起來吧!”

反正就是一切看老天的,等著時間去平息一切。

這頭正說著話,聽見廊上女使回稟,說郎主回來了。元氏忙起身迎出去,見張矩臉上酡紅,身上還帶著酒氣,那味道難聞得很,直衝鼻子,便嘟囔著抱怨:“大白天的,又上哪兒喝去了。”

張矩道:“一個同年要上外埠任職,大家起了筵,替他送行。”

元氏把老太太召見的消息告訴他,他不敢怠慢,但又忌憚自己身上不潔淨,擦洗過後換了衣裳,等酒氣散些了才入歲華園。

女使引他進花廳,繞過屏風就見太夫人閉著眼,撐額坐在榻上。他上前喚了聲母親,太夫人方睜開眼,指了指邊上圈椅讓坐。待他坐下,又是半晌無語,鬨得他都彷徨起來,忍了又忍方道:“母親有什麼話要吩咐兒子,隻管說罷,就算遇上了難事,一家子齊心協力,沒有度不過的難關。”

太夫人聽了,垂著眼點了點頭,結果把實情一說,連張矩都愣住了,才發現有的難關,真不是靠決心就能撐過去的。

“這事情……棘手得很。”張矩對插著袖子愁了眉,“既然官家有心,咱們又能怎麼樣呢。”

太夫人道:“就沒有辦法可想了嗎?你與蘇貴妃的兄長不是交好嗎,看看能不能通過他,向貴妃遞個話。”

張矩連連擺手,“男人家,哪裡會過問這種事。況且貴妃摻合,豈不有爭寵的嫌疑?”

太夫人窒住了,良久才長歎:“是我糊塗了,實在是沒了辦法,病急亂投醫起來。”

張矩看太夫人煩惱,自己也覺得無能為力,隻好來勸慰:“二娘若當真是個入宮的命,咱們也隻能再送她一回,胳膊擰不過大腿,不過聽天由命罷了。”

太夫人一聽這話便來了氣,“就因她不是寄柔,刀沒割在自己身上,你不知道疼?她爹爹沒了,你是伯父,理應擔負起父親的重任來,結果你倒好,說的都是什麼話!她在禁中十年,好不容易回來,像樣日子沒過上幾天,再把她送進宮去,你倒忍心?”

張矩被母親一通責罵,簡直有點發懵,囁嚅了下道:“官家不是沒看上寄柔和映柔嘛……”眼見太夫人又要發火,忙急急來安撫,“母親彆惱,先消消氣,容我再想辦法。”

太夫人怨懟地看著他,十分嫌棄地說:“官做到今日,連一點門道都沒有,我要是你,羞也羞死了!”

張矩啞口無言,關於該不該羞死這個問題,自己也好好自省了一番,但與盛怒中的老母親,有什麼好辯駁的呢,便悶著頭道是,讓老太太息怒,又說了好多下保的話,才從上房退出來。

走出歲華園,迎麵便遇上了張秩,張秩叫了聲大哥,剛想進園子,便被張矩叫住了。

“彆進去,進去了就是挨罵。”張矩歎著氣說,“官家有意讓二娘進宮,老太太命我想辦法,可那是官家啊,又不是尋常王公大臣,我能有什麼辦法!”

張秩聽了,也是束手無策,背靠著院牆抱怨,“在禁中十年,早怎麼不提拔?”·思·兔·在·線·閱·讀·

這誰知道呢,或者發現失之交臂,忽然回過神來了吧!

兄弟兩個在園子外麵商議了半晌,也沒能想出解決的辦法,這件事暫且隻好擱置。第二日散朝,張矩在三出闕前徘徊,思忖著是不是找溫國公再想想辦法,可巧溫國公和宰相一同出來,張矩見狀,便也沒好開口。

無可奈何,唯有等得了機會再說,正悵然要登車,忽然見赫連頌和殿前司的人經過,就是那麼靈光一閃,他揚聲喚了聲“王爺”,赫連頌頓住了步子,轉頭望過來,“留台叫我麼?”

張矩點了點頭,神情裡不免透出幾分尷尬。他其實從未想過因私麻煩這位嗣王,畢竟誰也不會拿兄弟的命,作為走人情的工具,但如今是沒有辦法了,雖然最終的結果也許並沒有什麼改變,但至少作過努力,也儘了伯父的責任了。

他慢慢搓步過去,拱了拱手道:“在下今日在潘樓設筵,請王爺賞光。”

赫連頌哦了聲,笑道:“今日是什麼好日子嗎,倒有好幾個設宴的。”

張矩忙堆了個笑臉道:“上回蒙王爺宴請,這回換我做東,無論如何,請王爺一定賞臉。我聽說潘樓近日剛釀出了一批好酒,因此邀上王爺,一同賞鑒賞鑒。”

赫連頌素來是個有內秀的人,聞言不過一笑,倒也沒有說其他,拱了拱手道:“留台有心,那今日就勞留台破費了,晚間我一定赴約。”

“好好好……”張矩暗暗鬆了口氣,這也算走投無路時的一點曙光吧!他知道赫連頌和官家的交情,與其通過後宮的那些貴人娘子使勁,倒不如托付赫連頌,成與不成,就在此一博。

一切說定,各自彆過,因惦記著這件事,張矩在衙門裡也靜不下心來,索性早早回去換了衣裳,時候差不多了,便先去潘樓等待。

臨街的酒閣子包上一間,讓人燃了香,上了茶飲,自己獨自在垂簾前坐著。外麵吹進來的風帶著些暑氣,他煩悶地扯動了一下領口,俯身朝下望。天將要暗下來時,出入的人也漸漸多起來,有好多熟麵孔,拱手抱拳寒暄,上京的夜,一向如此繁華熱鬨。

又等良久,還是不見赫連頌的身影,心裡揣度著是不是人家臨時絆住了腳,來不了了,這時小廝喚了聲郎主,朝樓下指了指,張矩順勢望過去,見人已經到了門前,年輕的嗣王一表人才,連將手裡馬鞭拋給隨從,也透著幾分風流瀟灑。

張矩忙站起身,到閣子前相迎,見貴客從輝煌的甬道裡信步而來,那眉眼經燈火暈染,顯出了與平時不一樣的和煦與溫存。

彼此拱手作揖,張矩殷勤地將人引進了酒閣子,閣內空空,沒有旁人,赫連頌那英挺的眉宇微微挑動了下,回身笑道:“想必留台今日,是有話要同在下說了。”

張矩道是,比了比手,“王爺請坐。”

閣子裡有細篾編製的墊子,過賣也揭開了冰鑒,微微的涼意貼地擴散開來,赫連頌一手搭著憑幾坐下,複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