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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腔充斥著濃鬱的血腥味,疼痛讓她意識稍稍恢複清明,身體和意誌力的強烈消耗幾乎讓唐煙煙昏厥,她一手緊攥地上青草,另隻手臂則死死環抱住樹身。

視線已然模糊,唐煙煙不經意低眉,恍惚似看到她的手竟變得透明。

唐煙煙大駭,她不知從哪兒滋生出最後的力氣,成功擊潰那股意圖帶走她的力量。

終於,洶湧的潮水緩緩褪去,唐煙煙透明的手指一點點恢複如初,她鬆了口氣,想站起來,但過度的疲累卻令她難以付出行動。

幸運的是,她總算挺過來了。

這麼想著,唐煙煙再也沒有睜眼的力氣,徹底陷入黑暗之中。

晚風搖曳著枝葉,淡粉色的零星花瓣,如飄雨般,散落在唐煙煙裙邊。

她毫無意識地斜靠著樹身,身形單薄,雙?唇沒有一點血色,烏發也被汗水濕透了。一縷縷的黑發粘在她蒼白臉頰,對比鮮明,不禁讓人聯想到瀕臨枯萎的花。似乎,她綻放的花期快要到儘頭了。

霞光黯淡,一雙屬於男人的深藍雲紋靴越過草叢,停駐在唐煙煙身前。

風忽然大了,花瓣在兩人周圍紛飛。陸雨歇低垂眉眼,一動不動地看著樹下的唐煙煙。

他眸色過於幽暗深邃,像是吞噬了黑夜,可那兩扇鴉羽般的睫毛卻暴露了主人真實的情緒,它們不安又恐懼地眨動著,仿佛看到了極其不可思議的畫麵。

不知過去多久,陸雨歇喉結終於艱難地滾動了下。

他閉了閉眼,壓下心口所有的複雜,俯下`身,輕輕抱起失去意識的素衣女子,一步一步,極慢極穩地,向南邊的小院走去。

陸雨歇早就發現了唐煙煙的異常,這些日子,她總是會突然地支開他,她到底在做什麼?又對他隱瞞著什麼?

其實,自那次唐煙煙離開客棧遭遇危險後,陸雨歇就無法再相信唐煙煙的話,她總是這樣,有自己的主見和想法,不會什麼都順著他,哪怕她知道他為她擔心受怕,也會去做她認為對的事情。

陸雨歇深知這一點,所以他悄悄在唐煙煙身上做了手腳,既然他無法左右她的思想,那麼他至少應該掌控她的行蹤。這樣無論身處何時何地,他都能確保唐煙煙的絕對安全。

這種行為,與監視有何區彆?如此卑劣的伎倆,陸雨歇從前是嗤之以鼻的,可他也不知道他現在是怎麼了。

大概他一直都沒有安全感,因為他打心底認為,總有一天,唐煙煙會拋棄他,就像以前那樣。

事實證明,他是對的。

正常人的身體怎麼可能變得透明?所以,她是不是又快要走了?

步伐驀地頓住,陸雨歇目光落在唐煙煙蒼白的臉上,他眼神黢黑,似流淌著陰冷的墨汁。

陸雨歇不是沒有想過,他對唐煙煙究竟存著怎樣的感情?是雛鳥的依戀,是溺水之人唯一的浮木,還是存粹的占有欲?或許,都是有的,它們密密匝匝地交織在一起,成為他想好好活下去的支柱。所以,他絕對不會放她走。

但他做得到嗎?

生平第一次,陸雨歇感到如此的慌亂與無措。

靜靜站了片刻,陸雨歇恢複前進的步伐。他懷裡的唐煙煙輕飄飄的,似是一片隨時會被風拂走的羽毛。

陸雨歇情不自禁握緊手心,卻又害怕唐煙煙吃痛,迅速鬆了手。

暮靄沉沉,天色晦暗,白日已然落下最後的帷幕。

第一三四章

一夜過去, 天色大亮。

唐煙煙甫一睜開眼,便聞到了酒釀湯圓的清香。

入目皆是熟悉的擺置和家具,唐煙煙盯著懸在頭頂的鵝黃紗帳, 一時竟有些神思恍惚,她這是回到若水村的家了?昨晚她是怎麼回來的?她分明記得……

一幕幕畫麵浮現在腦海,唐煙煙驀地滋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她匆匆掀開被褥, 快步走出臥房。

一層竹簾相隔的廚房, 陸雨歇早已察覺唐煙煙的蘇醒。

他收回神遊的思緒,斂去眸底冷意,駕輕就熟地換上溫文爾雅的笑容, 然後不慌不忙地, 把煮沸的湯圓從鍋裡撈起來,盛入水青色的小瓷碗。

不過片刻, 唐煙煙便尋到陸雨歇的身影。竹簾後的年輕男子緩步而來, 如竹若鬆、姿態清雅,動作間還透著一股遊刃有餘的悠然。

他手上托著木盤, 裡麵放著一碗煮熟的酒釀湯圓。

這便是昨兒傍晚,唐煙煙為了支開陸雨歇,特地想出的托詞,陸雨歇顯然也當了真,早早就為她煮好了酒釀湯圓。

農家自釀的米酒醇厚,雪白的一顆顆湯圓浮在清湯之中,軟糯可愛, 連空氣都飄滿醉人的香味。

可唐煙煙的注意力完全沒辦法集中在湯圓上, 她定定看著陸雨歇, 心情有種說不出的沉重。

陸雨歇看起來沒什麼兩樣, 兩人目光相觸時,他甚至還好脾性地對唐煙煙笑了笑:“煙煙,你醒的恰是時候,湯圓剛煮好,也不知是否合你的口味,來,快趁熱嘗嘗。”說著,他將酒釀湯圓放置在桌案,還體貼地替唐煙煙拉開木椅,又擦淨筷子,笑著遞給她。

唐煙煙垂著眸,沒有去接。

氣氛莫名凝滯,兩人仿佛展開一場沉默且詭異的對峙。

許久,陸雨歇仍一動不動,他握著竹筷的手頓在半空,極富耐心的樣子。好半晌,唐煙煙終於妥協地伸出手,她接過竹筷,食不知味地開始吃酒釀湯圓。陸雨歇則縱容地彎了彎唇,若無其事地落坐在她對麵。

又是半晌緘默。

唐煙煙心神複雜,她視線有意無意地落在陸雨歇臉上,卻沒能找到一絲破綻。

恰恰是陸雨歇這份的雲淡風輕,反令唐煙煙深感不安,太刻意了不是嗎?

昨晚她暈倒後,陸雨歇當真沒發現什麼異樣嗎?

這些日子,唐煙煙曾仔細思量過,她或許應該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全部告訴陸雨歇,無論他是否相信,總比瞞到東窗事發好。

可時機似乎不那麼的好把握。

唐煙煙本想再等等,等陸雨歇的狀態足夠穩定,不會情緒劇烈起伏或失去理智。但現在似乎晚了,她無法預料下次的發作何時來臨,也無法保證她一定能留在這個世界。而且,唐煙煙有種強烈的直覺,陸雨歇一定察覺到了什麼!可他為什麼都不問問她呢?

現在已經沒有時間容她再猶豫了,唐煙煙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全是決然:“陸雨歇,為什麼你從不問我未來的事情?你不好奇嗎?”默默放下筷子,唐煙煙說不上失望或是傷感,她隻是靜靜地望著陸雨歇,說出自己的想法,“其實你一直都不相信我說的話,因為你覺得來自未來這種事情,過於荒謬,對嗎?”

聞言,陸雨歇眉頭微蹙,但很快又舒展開來,他眼睛仍是笑著的,仿佛在談論一個並不怎麼嚴肅的話題:“煙煙,我並沒有不信你。隻是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無論過去還是未來,與現在相比,當然是現在更重要。”頓了頓,陸雨歇忽而篤定道,“無論煙煙你如何想,至少在我心裡,是這樣認定的。煙煙,你說的那個未來,與現在的我其實沒有什麼關聯,我隻想好好經營如今擁有的,和你在一起的日子。煙煙,我們更應該珍惜的是現在,不是嗎?”@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陸雨歇雙瞳黑黢黢的,像兩汪深邃幽沉的古井。

不知為何,唐煙煙竟有些後背生寒。

他分明是笑著的,卻好似透著不容辯駁的冷意。

陸雨歇顯然不願在這個話題上多談,他驀地起身,目光投向唐煙煙麵前的瓷碗,溫聲道:“煙煙,湯圓涼了,我再去給你盛一碗。”

語罷,不等唐煙煙回應,陸雨歇已然付諸行動。

事已至此,唐煙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望著陸雨歇清雋的背影,唐煙煙無奈苦笑。

是啊!過去將來和現在,自然是現在重要,所以她決定留在這個時空,但若是這份“現在”,也變得不確定了呢?

等陸雨歇回來,唐煙煙已經平複好心情,她握著湯匙,有下沒下地攪動碗裡的雪白湯圓丸子,低聲道:“我也是這般想的,現在遠比未來重要,可陸雨歇,”唐煙煙驀地抬頭,她笑容透著幾許悲哀,聲音也有些乏力,那眸子裡泛著晶瑩的淚花,仿佛綴在花瓣上的晨露,隨時都會滴落下來,“可我和你不一樣,你是真實存在於這個時空的陸雨歇,你有過去現在和將來。但我不是,我的未來和過去,都與現在緊密相連,如果沒有未來的唐煙煙,又怎會有此時此刻坐在你麵前的我呢?”

陸雨歇脊背猛地一震,似乎預料到了什麼。他很確定,唐煙煙接下來說的,不會是他想聽的話。

這個時令,春色正好,陽光透過窗,仿佛在唐煙煙睫毛綴了層金色的星,她含笑看著他,一雙濕漉漉的杏眼,楚楚動人。陸雨歇動了動唇,他想阻止唐煙煙繼續說下去,可身體卻不聽使喚。

若說陸雨歇對未來的故事一點都不在意,也不好奇,那自然是騙人的。

他知道,她一定很喜歡那個陸雨歇吧,所以她跨越時間的重重山海,來到這裡陪伴他、治愈他。

說到底,他大概隻是個可憐的備胎。

如果未來的陸雨歇平安健康,她又怎會出現在這個陳舊的時空?

有時候,陸雨歇甚至覺得,唐煙煙望著他的眼神,是如此陌生,她仿佛透過他這具軀殼,在找尋另一個人。

陸雨歇並不笨,他早就揣摩到那模模糊糊的真相,但他不願多想,他寧願蒙住雙眼,淪陷在謊言的世界裡。虛情假意又如何?她把他當做那人的替身又如何?隻要她肯留下陪他,對伶仃孤苦的他而言,便是一種莫大的恩賜。

真到了攤牌的時刻,唐煙煙竟不知從何說起,她沉默了會,衝麵前的男人展顏一笑,那漂亮的杏眼裡浮出淺淺的光暈,似是想到了什麼高興的事情,她臉頰泛著雀躍的紅暈:“陸雨歇,你知道嗎?我曾無數次想象,以前的仙尊陸雨歇,會是什麼樣子呢?也像他一樣的冷靜理智,事事都儘在掌握嗎?也寬容大度,仿若一尊沒有缺點的佛嗎?還是……”

“抱歉,是我讓你失望了。”聽到這裡,陸雨歇麵色驀地一沉,心也如墜冰窖。他無法忽略%e8%83%b8口細細密密的痛意,也無法忍受讓唐煙煙說下去。扯了扯蒼白的唇,他笑得牽強又嘲諷,“真可惜,我一點兒都不像他。我脆弱又偏執,性格陰暗孤僻,心眼小,還愛生氣,對這個世界充滿憤怒與怨恨,我不是他那樣慈悲的佛,就算明天蒼生儘毀,我也能無動於衷,說不準還會拍手叫好。”

陸雨歇嘴角弧度不斷上揚,他越是鄙夷這樣惡劣的自己,越是故作漫不經心。斜睨著唐煙煙,陸雨歇眼梢高高挑起,他刻意用吊兒郎當的語調道,“看到這樣的我,你是不是失望至極。如果可以選擇,你一定選他,而不是如此不堪的我,你……”

陸雨歇還沒說完,一抹倩影便朝他飛撲而來,將他緊緊擁住。

她身體虛弱,本不該有什麼力氣,陸雨歇卻被她撞得略微後仰。

懷裡軟綿綿的一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