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頁(1 / 1)

什麼還要回到未來?

所以,決定了。

她要留在這裡。

敲門聲響的時候,陸雨歇正在整理包袱。

在外曆練,他向來一身輕,什麼都是累贅。

這次卻不一樣。

陸雨歇往儲物空間裡放了許多東西,有雲葭仙子過去為他準備的生辰禮,有鎮陽仙君送他的劍譜,還有很多滿滿都是他們一家三口記憶的物件。

待到臨走之際,陸雨歇還想折一枝雪鬆,庭前的那棵。

從前父親總在這棵樹下舞劍,母親則在旁彈奏箜篌。

音律劍嘯的聲音,並著歡笑,在雪鬆樹下久久縈繞,仿佛不曾消失。

陸雨歇閉著眼。

能感受到長劍裹著琴音、歡笑,劃破夜空的激蕩聲。

篤篤篤。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打斷美好的回憶。

陸雨歇放下包袱,打開了門。

夜幕沉沉,一襲丁香色裙袂的女子站在簷廊燈籠下,她仰著頭,靜靜看著他,眼底氤氳著繾綣的月色。

陸雨歇無動於衷地垂下眼,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經此事故,他脾性趨於沉穩,已能窺見未來仙尊陸雨歇寵辱不驚的模樣了。

“何事?”他嗓音也是冷冰冰的,冬天已然過去,萬物複蘇,他卻還活在凜冽寒雪裡。

唐煙煙一顆心都揪了起來,她望著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睛,認真地說:“陸雨歇,我不回去了,從今往後,我陪著你。”

她會陪著他,直至她消亡,直至她泯滅於這蒼茫天地間。

再不回去了。

不回那個沒有陸雨歇的世界。

陸雨歇像是怔愣了兩個世紀,才反應過來唐煙煙說了什麼。

他久久地沉默著。

不肯輕易給出答案。

雲葭仙子和鎮陽仙君相繼隕落,帶給陸雨歇的不僅僅是滅頂般的災難打擊,還有前所未有的淡漠和理智。

他像是一匹狩獵的狼,正在暗暗觀察他的獵物,是否值得他去冒險。

他在評估,在考量,在思索。

唐煙煙這個人,給他帶來過溫暖,也帶來過背叛。

他對她的在意,究竟源自於恨,還是喜愛?他那時想將她永遠扣留在身邊的念頭,會不會隻是為了彌補曾經的缺失?

陸雨歇眉頭深鎖。

也不是割舍不下的。

如今的陸雨歇心硬如鐵,他很確定,比起曾經擁有再失去,不如一開始就不要擁有。

四周寧寂,唐煙煙不錯眼地盯著陸雨歇,不肯錯過他細微的表情。

他神色凜冽,不見柔軟。

唐煙煙很清楚,她在他那裡,絲毫沒有信譽可言,如果再不爭取,結果必然是她不願看到的。

“陸雨歇,”唐煙煙上前一步,主動拉住他手腕,她仰起頭,一雙眼睛泛著濛濛霧氣,尤其招人憐愛。但她沒有刻意賣慘,或是祈求什麼。她隻是忽地笑起來,雙眸燦若星辰,滿臉的誠摯:“我不會再離開你,除非我死。”

陸雨歇一怔,垂眸定定看著她。

她語氣輕快,似乎還不知死亡是多麼沉重的誓言。

死也不離開他嗎?

固然不知可信與否,可這句話帶來的影響遠比陸雨歇想象中的大。它在他灰暗的世界破開一道天光,仿若降下神明。

燈光照著她柔軟的臉,溫暖得像黑暗裡的一豆螢火。

他則是迷途的旅人,忍不住朝這點星火靠近。

陸雨歇終於被打敗了,他未封存徹底的心還有期待,還有妄想。

沒有人生來孤獨,隻是一次次失望,一次次絕望,才讓人覺得,原來這世間,並沒有誰可以依靠。

又或者,他根本就不是什麼堅強的人。

他是如此的脆弱,所以他無法拒絕這樣的誘惑。

“再不會離開我?”他仿若呢喃般問。

唐煙煙含笑點頭:“嗯,除非我死。”

在未來的那個世界,唐煙煙覺得她已經活得夠久了。

永恒又有什麼意義?倒不如同他快快活活隨心所欲地走這一遭。

唐煙煙突然豁然開朗。

原來就這麼簡單啊。

她既然無法改變未來,那她不如改變自己。

伸出雙手,唐煙煙輕輕摟住陸雨歇過分清瘦的腰。

才一個冬天而已,他怎麼把自己弄得這般狼狽?

唐煙煙眼裡泛出淚光,她心疼他。

殊不知,陸雨歇也是同樣的想法。

直至肌膚相貼,感應到對方傳遞而來的溫度。陸雨歇才驚覺,她瘦得過分。

雙臂逐漸收緊,陸雨歇用力抱住懷裡的人,像是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

抱著她,他突然覺得心安。

原來,她是在意他的。

那就這樣吧。

她說除非死,否則不會離開他。

如果她出爾反爾,還想消失,他或許會親手殺死她……

同年十月。

人間正是秋天。

伊寧位處邊境,是個荒涼的城市。

前些日子,童寧鎮邪祟橫行,漸漸地,邪祟越來越放肆,整座伊寧城都深受妖魔之害。

州府請來許多仙師除魔,皆無能為力,部分仙師失蹤,還有一部分仙師驚嚇過度,從城中落荒而逃。

久而久之,再沒有仙師願意踏足伊寧。

伊寧城人人自危,每到邪祟出沒的夜晚,家家戶戶鎖門閉窗,可莫名失蹤的人,還是越來越多。

近日,富紳王斯費儘心力,終於成功請到一位仙師。

他家祖上是做絲綢生意的,天南海北四處奔波,門路也多,幾經介紹,才請來這位年輕的陸仙師。

陸仙師生得英俊不凡,渾身氣度一看就跟旁的仙師不同,想來是有真材實料的。

若不是陸仙師有了妻子,王斯都想把自家小女兒嫁給他。

不是他吹,他家小閨女樣貌標誌得很,配陸仙師都不在話下。

黃昏,一輛普通馬車停在王宅大門前,門簾掀開,一對璧人從馬車上下來。

正是遊曆在凡塵的陸雨歇與唐煙煙。

伊寧民風開闊,有屬於自己的服裝特色,兩人尚來不及入鄉隨俗。

陸雨歇一身玄黑,利落不失雅致,唐煙煙身著白裙,仙氣飄飄。

王斯出了大門,抬頭一看,也登時愣住。

上回在外地,他有幸見過陸仙師一麵,當時就直歎,世間竟還有這等出類拔萃的男子。

至於他夫人,那次戴著麵紗,並未瞧見真容。

眼下一看,王斯麵上便有些訕訕,他那小女兒已是出落得貌美如花,可與夫人相比,還是遜色太多。

在王斯的熱情迎接下,二人入住王宅。

一番折騰,天色已然全黑。

王斯看了看亮起的燈籠,想到近日越來越囂張的邪祟,麵色變得十分難看:“陸仙師,對那邪祟,您可有什麼把握和高見?”

陸雨歇與唐煙煙對視一眼,低聲回:“初來此地,我們還需觀察,再下定論。”

見陸雨歇成竹在%e8%83%b8,王斯心情倒是鬆快不少,哪知他一顆心剛放下來,便又提到了嗓子眼兒。因為陸仙師說,他們要出去探探情況。

王斯的臉頓時垮了,慌忙擺手:“不行不行,您走了,我們這一家大小可怎麼辦?”

前夜隔壁的張家,幾個公子女兒全都失蹤了。

他特地請來陸仙師,是為了保護家宅,可不是來為全城捉妖的。

陸雨歇眉頭微蹙,耐心解釋:“我會在府上布施兩道禁術,邪祟不會傷害到你們。”

王斯半信半疑,不知想到什麼,他的目光突然落在旁側唐煙煙身上,眼珠一轉,頓時笑眯眯道:“仙師隻管去,但夫人一路舟車勞頓,想必也是累極。王某早已悉心備下雅間,夫人今晚不如就留在客房好生歇息吧。”⊙思⊙兔⊙網⊙

這話一出,唐煙煙便忍不住輕笑,王斯這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陸雨歇哪能不明白,麵色當即陰沉下來,像是要發火。

幸得唐煙煙及時拽住他衣袖。

她眉眼彎彎地望著陸雨歇,口%e5%90%bb軟糯糯的:“夫君,我確實有些乏了,你早去早回,我會備好夜宵,等你回來!”

王斯喜上眉梢,期盼地瞅向陸仙師。

陸雨歇看都沒看王斯,他清咳兩聲,略掩飾尷尬,點了頭。

仔細瞧,他耳廓已染上淺淺的粉色,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勢。

他二人在外遊曆,向來稱作夫妻。

夫君兩個字,不是唐煙煙第一次喚。

她喊得熟稔,陸雨歇卻麵皮薄,每每都要臉紅。

唐煙煙眼底笑意更盛,她旁若無人地執起陸雨歇的手,親自將他送出門。

王斯自然眼巴巴跟著,生怕夫人夫唱婦隨,臨時改變主意跟了上去。

“仙師與夫人可真恩愛啊!”路上,王斯有意恭維道。

陸雨歇冷冷看了眼他。

唐煙煙抿唇回以一笑,她替陸雨歇理了理衣襟袖擺,忽然踮起腳尖,在他臉頰輕輕親了一下:“早去早回,路上小心點。”

含著花香的風伴著軟語,攪起一池春水漣漪。

陸雨歇含糊應聲,沒好意思看其餘人,轉身便匆匆離去,像是要掩蓋他羞得通紅的臉。

自離開眷古峰,他二人從未分開,一路同食同睡,斬妖除魔亦是隨行,不曾有片刻的離彆。

陸雨歇悶著頭,直至走到長巷儘頭,才不知不覺緩下步伐。

他突然覺得不安。

他不想把她一人留在這裡。

隔著一盞盞燈籠散發的暖暈,陸雨歇驀然回首,不放心地看著那抹纖細身影。

唐煙煙察覺了他的遲疑,她笑著揮了揮手,示意他莫要擔憂。

一旁的王斯急得乾瞪眼,生怕陸仙師要帶走夫人,趕緊揚聲道:“仙師請放心,王某一定好好照顧夫人,隻要王某在,夫人必不會少一根手指頭。”

陸雨歇聞言蹙了蹙眉。

他猶豫片刻,決意快刀斬亂麻,早去早回。

夜色吞沒陸雨歇勁瘦的背影,唐煙煙仍望著他消失的那處,一動不動。

神經兮兮地望著周圍,王斯額頭冒出恐懼的大汗,他忍不住催促道:“夫人,夜深了,咱們進去吧,該緊鎖大門了。”

唐煙煙沒有反駁,陸雨歇布施的禁術他們看不見,沒有修為的凡人缺乏安全感,自然以為關上大門,就能多一道保障。

幾人入內,立刻有仆役封鎖門窗。

唐煙煙被王斯親自帶到廂房,他備下的雅間果然精致。

歇息片刻,唐煙煙找到小廚房,挑揀著食材,開始揉麵擀皮,包餛飩。

很快,一個個小巧可愛的蝦泥餛飩便包好了。

唐煙煙淨了手,回房間,隻等陸雨歇回來,就能將這些餛飩下鍋。

夜色漸濃。

特意被王斯叫來陪唐煙煙的王家小姐困極,掩嘴打了個哈欠。

唐煙煙勸她回房歇息,王家小姐卻搖頭不肯,她眼底掛著兩團大大的烏青,有些赧然地看唐煙煙一眼,實話實說道:“唐姐姐,我好久都沒睡過安穩覺了,心裡實在害怕,不敢睡。”

“害怕是人之常情,要不這樣,我要等我夫君回來,你若不介意,就去床上躺一會兒,我守著你。”

王家小姐猶豫不決,不知為何,唐煙煙帶給她的安全感遠比仆婦要多,也實在是疲憊得很,王家小姐支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