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她自由。
自由當然有代價。
唐煙煙突然間好似想通很多事情,她起身對棋玉道:“我等會兒再吃,你吃你的吧。”
回到臥房,唐煙煙撥弄著養在屋中的人參榕盆景。
如果在當時的情況下,陸雨歇對她說:煙煙,你可以為我委屈一段時間嗎?哪兒都不要去,什麼人都不要接觸,乖乖先等危機度過,然後我們再好好的好嗎?
她會怎麼回答?答應?還是拒絕?
唐煙煙不知道,但她知道,她會很不開心。
怎麼選都不開心。
所以,陸雨歇沒有把選擇權交給她。
朝陽沿著建築往上攀升,棋玉怔怔獨坐餐桌前。
唐煙煙的話,他似懂非懂。
但有點他明白了,她不同於大多數的凡塵女子,她不屑於當誰嬌氣的牡丹花,也不懼隨時到來的強風暴雨。
他和她,並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
滄瀾境七夕節目豐富,譬如“穿針乞巧”“喜蛛應巧”“搭香橋”,還有曆久不衰的博弈贏彩頭等。
盞盞燈火下,唐煙煙同棋玉順著悠揚琴音,來到紅綢鋪就的琴台下。
此處是殷巷樓為慶七夕佳節,而特地舉辦的撫琴得彩頭大賽。
彩頭是一雙精巧漂亮到極致的繡花鞋。
滄瀾境雖禁止使用修為,但不代表百姓們當真平凡普通。
這雙繡花鞋便注入了靈力,可根據雙足調整尺寸。
整條街,圍堵在此處的人最多。
因為參賽的隻能是男子。
會撫琴的男子,自然是美男子咯!
“台上這位公子彈奏的是《相思曲》。”棋玉笑著同唐煙煙說。
“是嗎?”唐煙煙握著糖人兒,給棋玉比了個讚,慫恿道,“你這麼懂,肯定會撫琴吧!要不你去試試?說不定還能贏得彩頭繡花鞋呢!留著送給以後的心愛姑娘呀!”
“我……”棋玉羞澀地低頭,頷首說,“我琴藝不精,但我、我願意為她試試。”
琴台青衣公子一曲畢,台下響起無數喝彩聲。
待有人問還有誰願意挑戰時,唐煙煙立即舉手,她興奮地朝棋玉指:“這裡這裡。”
棋玉靦腆地望著唐煙煙笑,然後越過人群,脊背挺直地步入高台。
棋玉常穿的白袍已換成淺藍色,落座瑤琴旁,他雙臂微抬,露出白皙秀氣的手。
指尖輕撥琴弦,錚地一聲,悠揚曲調傾瀉而出。
他勾撫琴弦的手時而飛快滑動,時而緩慢婉轉,如綿綿細雨打落芭蕉,餘音繞梁……
琴聲落,四周沉寂。
棋玉起身。
眾人仿佛才反應過來,掌聲如雷。
棋玉的目光越過人群,落在那抹嫣紅身上。
待看到突然出現在唐煙煙身後的那道身影時,棋玉驀地僵住。
陸雨歇同宋怡然站在人群外圍,聽到熱烈喝彩聲,宋怡然驕傲地咕噥道:“是不錯,不過師父你撫琴才是真正的超凡脫俗呢!”
說著,宋怡然不經意望向琴台上的男子,然後愣住。
那上麵的人怎會是……
宋怡然下意識尋找唐煙煙的身影。
附近幾位群眾聽到宋怡然吹捧自家師父,調笑道:“小姑娘,那你讓你師父上台啊!也好讓咱們見識見識所謂的超凡脫俗。”
“就是,小姑娘你可彆吹牛,這位藍衣公子的琴音當屬一絕,真不是什麼人都能勝過的。”
宋怡然何曾遇到這般質疑她話的人,看了眼不為所動的陸雨歇,宋怡然窘迫道:“我師父不輕易撫琴。”
“嗬,那說了和沒說有什麼區彆?”
“說不定在人家小姑娘自己的眼底,她師父的琴技確實舉世無雙呢!”
宋怡然憋屈地一聲不吭。
任他們打趣戲謔。
聽到身後動靜,唐煙煙回眸看到陸雨歇時,還有些懵。
時空仿佛錯亂,好似回到了他們還在理國的時候。
隔著喧囂,他們目目相望。
暖意煙火融不進陸雨歇寒涼的眼眸,他隻是靜靜地看著她,不含起伏。
“煙煙,”走下琴台的棋玉拽住唐煙煙袖擺,他蒼白著臉,低聲請求,“煙煙,我們回客棧好嗎?”
“你不舒服嗎?”
“我、我感覺有點不好,或許快要……發作了。”
“好吧。”
唐煙煙看陸雨歇宋怡然一眼,和棋玉往回走,同他們擦身而過。
腳步忽然頓住,唐煙煙驀地回頭,她笑靨如花地對陸雨歇說:“陸雨歇,我們不是鄰居嗎?我們有事先回客棧,那雙繡花鞋,拜托你幫我們帶回去,謝謝。”
陸雨歇目不斜視,沒有多看唐煙煙一眼。
宋怡然更是不想搭理他們。
臨走之際,棋玉與陸雨歇的目光陡然在半空相交。不過短短呼吸間,陸雨歇已收回視線。
男人眸光清淡,沒有不屑輕視,或者是恥笑。
但棋玉莫名心虛,好似他的刻意偽裝已被他堪破,他隻是不說。
臉頰脹紅,棋玉埋低頭,羞愧地和唐煙煙離開。
等兩人背影遠去,宋怡然才不滿道:“那雙繡花鞋最後又不一定是她的。”
琴台陸陸續續又有數位公子上台,琴技都不如棋玉出彩。
眾人皆以為勝負已定,就在第十一柱香還剩小半時,一抹玄色身影輕笑著走上高台,男子身段妖嬈,眉眼細長,骨子裡透出股風情嫵%e5%aa%9a。
“是琴仙許瞳仟。”
“我天,是琴仙許瞳仟啊啊啊啊啊啊!”
“有生之年係列,我居然看到了琴仙本人,我是在做夢嗎?”
“娘啊,我的耳朵要懷孕啦!!!!”
“琴仙琴仙琴仙——”
呼喊騷動聲此起彼伏,琴仙許瞳仟略一揮手,示意眾人安靜,他自信的低低一笑:“諸位,我許瞳仟看上這雙繡花鞋了,抱歉,它是我的了。”
語罷,玄色長袖在半空飛揚出恣意弧度,許瞳仟豪邁落座,靈巧手腕猛勾琴弦,錚地一聲,音律強勢抓住所有人耳朵。
《鳳求凰》,亦是棋玉方才所演奏的曲子。
不同於棋玉的婉轉纏綿,琴仙許瞳仟的愛更具侵略性,渾然天成的技巧加上萬馬奔騰的氣勢,不用比較,這局,許瞳仟穩勝。
陸雨歇看了眼置在半空的精致繡花鞋,轉身便走。
宋怡然忙跟上師父步伐。
掌聲久久不息。
陸雨歇走出人群不遠,身後驀地傳來許瞳仟篤定的笑聲:“哈哈哈,今日這雙繡花鞋是我許瞳仟的了,誰有意見?我數三聲,若無人應戰,不等香滅,我就帶著它先走一步。一、二……”
鬼使神差般,陸雨歇突然止步。
等他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時,他已然站定在琴台之下。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許瞳仟興奮刺激的眼神,都集中在陸雨歇身上。
陸雨歇眼神淡定。
心中卻生出些懊惱,以及不可思議。
“這位公子姓甚名誰?”許瞳仟迫不及待地問。
“無名。”
“你要彈奏哪首曲子。”
“無題。”
“……”
圍觀人群也露出一言難儘的表情。
這人莫不是來砸場子?
騎虎難下,陸雨歇隻得登上琴台。
他拂袖落座,低眉看著麵前的瑤琴,許久沒有動作。
直至眾人都快等得不耐煩時,陸雨歇終於很輕地撥動了下琴弦。
清亮的聲音如泉水般,仿佛擁有洗滌世間汙濁的能力。
潺潺汩汩,琴音自然靈動,讓人不知不覺六根清淨心無雜念。
這是禪曲。
上古流傳的禪曲《無題》。
許瞳仟瞪大眼睛,《無題》據說乃滌塵佛子所作,傳聞滌塵佛子普度眾生慈悲為懷,甚至割肉啖鷹以身飼虎。
在一次的修行中,滌塵佛子暈厥路畔,全身沒有一處完好皮肉。
自迷迷瞪瞪中醒來,滌塵佛子恍惚看到一抹纖細身影,那女子溫柔地替他處理傷勢,喂他喝藥,幫他擦拭身體。
相伴數月,滌塵佛子向女子提出告辭。
女子眼眶含淚,滿麵笑意,始終未曾挽留。◆思◆兔◆在◆線◆閱◆讀◆
滌塵佛子亦沒有為她回過一次頭。
所有人都認為滌塵佛子沒有動心,他隻有“道”。
但普度眾生時,滌塵佛子偶爾會彈奏一首琴曲。
他永遠隻彈這一曲。
但琴音次次不同。
有時無欲無求,有時輕起漣漪,有時貪嗔皆俱……
許瞳仟閉上眼,聚精會神地聆聽音律,不肯放過其中任何細節。
他倒要看著,眼前這個“佛子”是哪種“佛子”。
第六八章
琴音回蕩在璀璨煙火間, 高雅脫俗,令人沉醉其中,無法自拔。
曲畢, 許瞳仟驀地睜開眼睛,他似笑非笑望向那抹月白孤影,心道:有意思, 有意思極了。
整首琴曲禪意濃鬱, 仿若看見得道高僧懸坐於蓮花之上, 清心寡欲,神聖不可侵犯。
但是——
許瞳仟挑高眉梢。
他發現在《無題》三分之二以及尾音時,這位聖潔“佛子”心生漣漪, 情緒有些許錯亂。
縱然他極快壓下那點湧出的浪花, 讓旋律重歸空遠明淨,但不可否認的是, 亂了就是亂了。
也正因這點情不自禁的心神蕩漾, 才讓《無題》得到了升華。
“這雙繡花鞋是你的了,”許瞳仟像是個看熱鬨不嫌事大的吃瓜群眾, 他曖昧地衝陸雨歇眨眨眼,稍微壓低嗓音道,“希望下次聽公子彈奏這首曲子時,從中滲透出來的是完全無法克製的色、欲、貪、嗔,哈哈哈哈!”
大笑三聲,許瞳仟暢快地快步離去,嘴中還念叨著:“妙哉妙哉, 果然妙哉!”
比試結束, 人群轟地散開。
宋怡然無聲跟在陸雨歇身後, 走向返回客棧的路。
漫天星輝灑落。
不知何時, 師父周身的冷霜寒雪,好似多出融融暖意。
“師父,”宋怡然突然開口,“你準備把繡花鞋送給唐煙煙嗎?”
“不是。”
“那師父為何要上台參與比試?”
“本尊隻是……”陸雨歇沉%e5%90%9f片刻,答道,“本尊隻是想同琴仙許瞳仟交流探討一番。”
“原來如此。”
他們走在繁華喧鬨的街巷,宋怡然含笑的目光始終凝在陸雨歇背影。
該自由了,她突然想給自己自由了。
沒有必要再執著地循著這抹從不對她回首的背影,而走上不屬於她的道,對嗎?
“師父,我想獨自去那邊走走。”堅定決心,宋怡然倏地指向完全相反的另條街,笑著說。
陸雨歇聞聲止步,他淡淡看了眼宋怡然,頷首道好。
*
唐煙煙回客棧已有些時辰。
欲望得到壓製的棋玉躺在美人榻,好似睡著。
倚在窗畔,唐煙煙無聊把玩著衣服帶子,大抵昨夜睡得足,她毫無困意。
遙遠的屬於七夕的浪漫氣氛,隨風淺淺拂到這裡。
唐煙煙望著空中飛舞的花瓣,伸手撈出一片。
湊到鼻尖聞了聞,唔,還挺香。
唐煙煙正欲轉身,一抹熟悉的清雋身影忽然從街尾緩步走來,他走得不疾不徐,似思考著什麼,非常專注的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