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頁(1 / 1)

,連瀕臨的死亡都不那麼恐懼了,她隻是很不甘心,不甘心從他眼睛裡就此消失,再無任何痕跡……

失去意識的瞬間,如枯骨般掐住唐煙煙脖頸的雙手徐徐放鬆力道。

陸雨歇臉上閃過無數情緒,凶戾漠然與悔恨自責不斷交織交錯。

它們像是永恒的對立,互相攻擊搏鬥,至死方休。

陸雨歇眼眶蓄滿淚水。

他張大嘴,隻能發出乾澀的支吾聲。他想說,其實她笑得一點都不好看,痛苦至極的笑容,像是懸崖上飽受風吹雨打的一朵殘花。

儘管它不夠美,卻窮其自身所有的能量,予以世界一點渺小的溫暖。

而世上太多太多的存在,缺的便是這一點溫暖。

譬如他。

陸雨歇顫唞著收回雙手,他望向唐煙煙脖頸處的深紅手印,以及肩頭的血肉模糊,四肢百骸傳來一陣陣痙攣。目睹唐煙煙受苦,尤其還是他自己殘忍地令她受苦,這比麒麟骨鏈刺穿他心臟,都更痛一千倍,一萬倍。

冷冷望向燎原在四處的黑色火焰,陸雨歇蒼青的臉上忽然劃過一絲諷笑。

他眉骨染血,鋒利眼神如鉤,直直地凝視它們。

魔域這些伎倆,就是為了讓他墮入魔道嗎?

抱歉,他不想屈服。

陸雨歇眼底仍不斷湧動著魔霧,但那些惡的根源再無法控製他。

他的心魔確實未除,或許這輩子都很難徹底消弭。

但他不願再被它控製。

陸雨歇低眉看著躺在地上的女子,她呼吸那麼的細弱,仿佛剛出生的幼崽,隻差那麼一點點,她就要在他手上停止呼吸。

他當時怎麼下得去手?

眼眶酸痛難忍,陸雨歇笑中含淚,他決絕地低眉,以手掌覆住心臟。

臉頰汗如雨下,陸雨歇麵色比方才的癲狂狀態更加慘白。

哪怕痛到極致,陸雨歇亦是一聲不吭。

漸漸地,他%e8%83%b8口溢出數縷半透明的魂魄,仙者魂魄因修煉功法,常呈現出些微差異。

陸雨歇的是淺冰藍色,但此時那些冰藍色仿佛被心魔汙染,顯得肮臟而渾濁。

不就是心魔嗎?

他不要就是了。

一半魂魄抽離身體,陸雨歇難以承受地癱軟在地。

他痛楚地蜷縮在唐煙煙身邊,指尖觸到熟悉的帶著些許淡香的溫度。

擁抱著這股溫暖,陸雨歇平靜地望著曾屬於他的魂魄離去,直至與黑霧融為整體。

陸雨歇突然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輕鬆。

疼痛也罷,殘缺也罷,死亡也罷。至少從今往後,他不會因這心魔,再傷她半分。

輕握住唐煙煙的手,陸雨歇閉上眼睛,滿足地微笑。

黑色火焰終於消失。

烈焰魔窟到了最脆弱的時刻。

陸雨歇狼狽起身,他抱起昏睡不醒的唐煙煙,踉蹌前行。

血紅衣袍拂過地麵,陸雨歇步伐雖慢,卻極力平穩地抱好唐煙煙,一步步,他帶著她,堅定地走出烈焰魔窟。

金陵窟外。

大批仙域修士聚集於此。

魔域金陵窟位於仙魔兩域交界處,因是弑魔沉睡之地,並無百姓居住。

對於仙域修士的此番行動,魔域並沒有任何反應。

他們大概也在等,等待最終被揭曉的結果。

說不準魔域還在好整以暇地期待著,期待入魔的陸雨歇與仙域自相殘殺,期待陸雨歇替他們掃清一切阻礙。

枯木下,陸見寒緊盯荒蕪前方,雙手在袖中攥成拳頭。

他心亂如麻,既期待陸雨歇從烈焰魔窟裡走出來,又害怕到來的那一幕令他大失所望。

陸見寒太過糾結太過忐忑。

他既堅信陸雨歇,又忍不住自我否定。

陸雨歇的這一生,多是在苦難中走過。陸見寒曾以為,是這些苦難造就他如此堅毅強悍的性格,但每個強者又不是鋼鐵所鑄,他們亦有脆弱的一麵,陸雨歇也應當如此。想著想著,陸見寒幾乎不敢再抱任何期望,他沮喪地想,陸雨歇大概率是不可能再完好如初地走出烈焰魔窟。

“事情可否還有挽回的餘地?一定要那麼做嗎?”陸見寒悲戚地望向始終沉默的方寸世尊,心存期冀。若旁人就罷了,但那可是陸雨歇!為仙域付出諸多的陸雨歇。

“若陸雨歇成魔,你認為站在此地的這些仙域修士,有幾人能活?他們可否還有退的餘地?”方寸世尊不答反問,話雖這般說,但他還是閃過幾縷不忍和期待,“挽回陸雨歇的餘地並不在我們這裡,而是在烈焰魔窟。”

“烈焰魔窟?”陸見寒蹙眉,“世尊莫非是指唐煙煙?”

方寸世尊頷首。

陸見寒厲聲質疑道:“唐煙煙不過區區結丹初重境的普通弟子,她能有什麼辦法阻止陸雨歇成魔?”

方寸世尊聲音冷靜:“這些時日,你們仙域人人稱道的仙尊陸雨歇,為區區唐煙煙打破的慣例,還少嗎?”

陸見寒被懟得啞口無言。

他愁容滿麵,忽然低喃道:“若唐煙煙能有辦法阻止這一切,倒再好不過了。”

結束短暫對話,氣氛重歸死一般的寂靜。

約莫小半時辰,毫無動靜的前方突然湧出大片氣流波動。

有仙域修士驚道:“是烈焰魔窟出口嗎?”

方寸世尊麵容陡然凜冽,他立即傳音眾人,命諸位修士按照先前演練,擺好陣法,切莫自亂陣腳。

時間仿佛凝滯。

陸見寒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

他死死盯著那片波紋,在心中無聲祈禱,祈禱走出來的陸雨歇不是魔者。

懸於半空的波紋仿佛煮沸的水,肆意翻滾洶湧。

眾仙域修士看得眼都不敢眨,他們是各門各派的強者。

但若與入魔的仙尊陸雨歇抗衡,哪怕他們齊心合力,亦隻有五分把握。陸雨歇已臻化境,早已超脫修煉的最高境界,縱觀四方,恐隻有魔域朝天闕可與之一戰。無法想象,強大如仙尊,竟也有走火入魔的一日。

清風無聲劃過。

萬籟俱寂裡,水紋驀地蕩開,其中陡然現出一抹狼狽的瘦高身形。

男子蓬頭垢麵,殘破血衣凝成黑紅色,他臉頰眉骨都皆是傷疤,更彆提渾身上下深可見白骨的溝壑。

他是如此的不堪,像瀕臨破碎的一把舊劍。

可這把劍穩穩立在荒蕪地麵,它在腥風血雨裡搖晃著,卻始終沒有倒下。

為什麼呢?

是因為剛正不阿的骨氣尊嚴?還是因為他懷中那抹脆弱的粉色?

陸見寒怔怔盯著那道落魄身影,險些認不出他就是仙尊陸雨歇。

儘管那骷髏般的男子苟延殘喘得仿佛隻剩半口氣,但他沒有入魔。

他沒有。

烈焰魔窟裡沒有陽光。

陸雨歇仰頭望了眼天,他們成功出來了。

低眉溫柔地望著懷中緊閉雙眼的女子,陸雨歇囁嚅乾枯唇瓣道:“煙煙,你看,我沒有不信守承諾。”

雙腿虛軟,陸雨歇踉蹌著單膝跪地,但他沒有倒下,他仍牢牢抱緊懷中女子。

單膝跪在地上,陸雨歇用額頭蹭了蹭唐煙煙眉眼,他眼眶熱淚不經意滾落在她唇角:“對不起。”

……

鳥鳴啾啾近在耳畔,呼吸間全是花朵芬芳。

唐煙煙體內仿佛有怎麼都使不完的力氣,她躺在柔軟的雲朵裡,四周有源源不斷的生息爭先恐後湧入她體內。

她不需要再像從前那般費力地汲取靈力,那些磅礴生息自動聚攏在她丹田,然後化為純淨靈霧,它們穿過她血液與骨髓,幫助她不斷地往前進,就似攀登台階,一步一步,不斷往上。

唐煙煙覺得,她仿佛要進階了。

從結丹一重境直接跨越到結丹三重境?

唔,難道她是在做夢嗎?$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這夢好甜,甜得未免太過不真實。

正想著,唐煙煙嘴角忽地落了滴雨。

好苦!天上怎麼會落那麼苦的雨?

果然隻是在做夢而已嗎?

唐煙煙心情複雜地%e8%88%94了%e8%88%94唇角,更苦了。

如蝶翼般的睫毛緩緩顫動,唐煙煙休息夠了,終於從虛幻中睜開眼睛。

她迷茫地望向繪著祥雲仙鶴的房頂,這裡是哪兒?

指尖輕微動了動,唐煙煙愕然驚覺,她竟不是在做夢,她真的已步入結丹三重境。

與此同時,被困烈焰魔窟的種種畫麵,如潮水般湧入唐煙煙腦海,唐煙煙倉皇掀開被褥,預備下床尋找陸雨歇,然而她焦切的動作卻在看見窗下那抹雪白身影時僵住。

是陸雨歇,他也沒事?

唐煙煙急忙從上到下仔細打量他,他身上的那些傷口都愈合了,他又是這天地間最皎潔無暇不染纖塵的那輪瑩月了。

真好。

眼眶浮出不爭氣的水霧,唐煙煙用袖擺迅速擦淨。

不哭不哭,他們從烈焰魔窟中逃出來,大難不死這件事本身,再值得慶賀不過。

仿佛似有所覺,那郎豔獨絕的身影微微側身,麵向坐在榻上的唐煙煙。

他眉眼清冷,容色平淡,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大喜過望的唐煙煙毫無所覺,她笑眼宛如弦月,全身每處都在真情實感的雀躍:“陸雨歇,我是在做夢嗎?現在站在我麵前的你是真實的你嗎?躺在榻上的我又是真實的我嗎?”雙手捂住發燙的臉,唐煙煙迫不及待地問,“這一切到底怎麼回事?我明明記得——”

下意識摸了摸完好無損的脖頸,唐煙煙想起她記憶裡的最後一幕。

被魔氣影響的陸雨歇差點掐死她。

但他沒有,他清醒了,他沒有屈服於那些可惡的魔氣,他真了不起!

唐煙煙仰頭望著陸雨歇,笑意盈盈。

陸雨歇目光落在唐煙煙白皙如玉並無紅痕的脖頸,像觸電般,一眼便立即收回。

低垂眉眼,陸雨歇語氣平穩:“抱歉,險些傷到你。你昏倒後,我神智恢複,成功抑製住那些黑霧,然後順利帶你從烈焰魔窟離開。”

唐煙煙歪著頭,嬌俏地向陸雨歇豎起大拇指:“唔,我們大寶果然最棒最厲害了!”

按照往常,陸雨歇會回她或羞澀或得意的笑容。

但此時的陸雨歇神色並無波動。

唐煙煙不以為意:“你身上的傷全好了嗎?”

陸雨歇頷首。

唐煙煙興奮地繼續問:“那你快幫我看看,你看到了嗎?我步入結丹三重境了誒?為什麼呀?睡夢中也能進階嗎?天底下竟有這般好事?”

陸雨歇眼底劃過一絲笑意,旋即湮滅無蹤,他言簡意賅地為唐煙煙解答:“生息無處不在,無需如靈力般刻意吸收納入。你日後以生息修煉,佐以靈氣,不會再比那些天資非凡的修者慢。”

“真的嗎?”唐煙煙美得快要冒泡,“我唐小煙這是要逆襲的節奏嗎?一趟烈焰魔窟,竟因禍得福?”

陸雨歇不再作任何回應。

唐煙煙高興了會兒,疑惑地望向四周:“這裡是哪裡呀?我們不在眷古峰嗎?”

陸雨歇淡淡嗯了聲:“此處是方寸世尊的指月峰。”

唐煙煙莫名其妙:“為什麼我們要住這裡?眷古峰怎麼了嗎?”

陸雨歇抬起頭,他直視唐煙煙眼睛:“眷古峰安好,”頓了頓,又說,“是你住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