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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蹲在她麵前,樹上杏花隨之簌簌墜落。

唐煙煙手中微沉,是素衣女子把什麼東西塞給了她。

唐煙煙想說話,卻怎麼都動不了。

素衣女子對她粲然一笑,轉身消散在燦爛陽光裡。

緊接著,唐煙煙墜入一場很長很長的夢境。

她像是個旁觀者,目睹著彆人的悲歡離合……

喧鬨街上,一名市儈老板眯著黑豆眼,正向爺孫倆殷勤推銷:“小朋友,你看這兔子多可愛呀!買一送一好不好?我把那隻雪白的兔崽送你呀。”

蜷縮在囚籠的兔崽似乎知道老板說的是它,它眼神充滿恐懼,趔趄著往後退,露出瘸了的前腿。

小孩嫌棄地憋憋嘴:“瘸了的兔子,傻子才要呢!爺爺我們走。”

生意沒做成,老板把氣都灑在瘸兔上,他揮起鞭子,狠狠甩向兔崽:“打死你算了,沒用的賤東西,打死你打死你……”

正打得起勁,手腕忽被攥住,老板惱火回頭,便見穿著華貴的錦衣公子皺著眉頭,他視線落在瑟瑟發抖的兔崽身上,眼神溫柔如春風:“彆打了,我買它。”

兔崽被公子買走了。

它搬進一所很大很大的院子裡。

院子裡種有好多花,它最喜歡杏花了。

因為買它的公子最愛杏花。

小兔崽慢慢長大,它的腿雖然治不好,但院子裡沒人嫌棄它,它好快樂,公子在家時尤為快樂。

每到杏花綻放時,公子最愛坐在杏樹下看書,倦了,他便闔眼休憩。

兔子總是忍不住偷偷望著公子,然後做賊心虛般睡在他散落在地的袍角上,仰頭數著漫天花開花落。

兔子覺得,它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兔子了。

如果它到死都做公子的兔子,那該多好?

又是一年杏花濃。

公子與人約在桃源村,泛舟賞花。

兔子有點不開心。

它聽得懂人話,它知道,公子又要出門兩三日。

它哀怨地望著公子,眼睛濕漉漉的,充滿不舍與難過。杏花綻放不過數日,公子與旁人賞杏,留給它的時間便又少了。

“若若,你也想去嗎?”

公子似乎能讀懂它眼底的期盼,臨出門,他輕笑一聲,像是無可奈何般。

緊接著俯身將它抱在懷裡,公子寵溺地點點它鼻尖:“那公子帶你去賞杏好不好?”

好好好,兔子幸福得快要暈倒。

桃源村裡,它同公子住在畫舫,日日泛舟賞杏,兔子快樂得都要舍不得離開桃源村。

可災難的陡然襲來,無情撕碎了所有旖旎爛漫,也撕碎了兔子的夢想。

巨大魔物把美麗的桃源村變成一座恐怖地獄。

鮮血橫流,肢體泛濫,湖中畫舫傾倒……

兔子明明隻是一隻兔子,它不會水,不會說話,它什麼都不會。

但那瞬間,它心中突然生出個無比強烈的念頭,公子不能死,它要救公子!

伴隨這個念頭,它好像擁有了無窮力量。

它自然而然地幻化成畫舫中見過的女子模樣,潛入湖底,將公子救下。

魔物仍在濫殺無辜。

兔子帶公子東躲西藏,途中公子眼睛被傷,什麼都看不見了。

兔子好難過啊!

公子是世上最好的公子,它一定要帶他逃出這裡,治好他漂亮又溫柔的眼睛。

再後來,仙人殺了魔物。

一片狼藉的桃源村恢複寂靜,人們從悲傷中回神,尋找回家的路。

然而沒有路了——

天空開始下雪,雪把萬物都埋葬。

人們隻好聚齊在一起,團結互助。

沒有食物,找不到出路。

絕望無限蔓延,團結互助似乎成了最好笑的笑話,人們的眼神也凝成一把把滴血的刀。

兔子沒有那麼強,它終於沒辦法再維持人形。

它被抓住了。

刀抹過它脖頸,鮮血淋漓。

它被剝了皮,架在火上烤。

肉滋滋地響,散發出香味。兩個躲起來偷偷吃它的男人獰笑著商量,下一個就殺那個瞎子好了,一個瞎子,手無縛雞之力,多搶手啊,他們動作不快點,就得被彆人殺了吃了。

兔子聽得心都碎了。

不準碰它公子!誰都不準碰它的公子!

它想大叫,它想殺了他們。

神奇的是,兔子雖然死了,但它仍有意識。它甚至看到男人周身散發出一股股黑霧,那黑霧有時濃有時淺,散發著邪惡的卻無所不能的味道。

冥冥之中,似乎有聲音嘶啞地對它說:來吧,來吧……

雪停了。

男人啃完最後一根骨頭,滿足地丟在雪地。

他抬頭正要起身,忽見雪地裡蹲著一隻白兔。

“喲,這裡怎麼還有隻兔子?”男人興高采烈地舉刀走去。

兔子慢慢回過頭,朝男人露出兩隻鮮血般紅豔的眼睛。

兩個男人連呼救都沒來得及,便橫屍雪地。

一個接一個,兔子殺光了峽穀所有的人。

因為他們不死,死的便是公子。

這些自然不能讓公子知道的。

在公子心中,它永遠是那隻柔弱的瘸了腿的兔子呀!

終於攢夠煞氣,兔子摸索許久,找到了能讓公子離開峽穀的辦法。

它舍不得公子。

但它更舍不得公子在峽穀吃苦。

送公子離開那天,兔子坐在雪地哭了好久。

可它連眼淚都沒有,它甚至沒有身體。

它真的哭了嗎?

日複日,月複月,年複年。兔子被困穀中,見證了一輪又一輪的廝殺。

它想見公子最後一麵,又不想公子出現在它眼前。

讓兔子意想不到的是,它恐懼又期盼的這日,終於還是到來了——

黑暗之中,唐煙煙看著彆人的故事,看得淚流滿麵。

她下意識抓緊手中的東西,緊緊地抓住。

耳畔有風聲吹過,還有水聲與蟲鳴。

唐煙煙不知自己在混沌之中徘徊了多久,直至一道光忽地劃破黑暗,她莫名有了意識。

她試圖掀開沉重眼皮,努力好久,終於成功。

“啊啊啊啊啊煙煙醒了,”熟悉的聲音含著哽咽和欣喜,“我的煙煙終於醒了嗚嗚。”

唐煙煙還沒反應過來,便被攬入一個溫暖懷抱,那人用力抱著她,繼續嗚咽:“煙煙你嚇死我了,你現在還疼不疼,還痛不痛?嗚嗚嗚。”

唐煙煙:……

她有氣無力地掙開懷抱,白陸大寶一眼:“沒死也要被你哭死。”

陸雨歇知錯地揉眼眶,立即露出甜甜微笑:“我不哭啦。”雖然這麼說,但眼睛仍紅得厲害。

唐煙煙忍俊不禁,旋即皺眉望向四周。

冰雪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綠草如茵杏花爛漫。

這就是桃源村最初的模樣嗎?

想到什麼,唐煙煙展開握成拳的右手。

她掌心躺著兩隻紅繩編織的手環,手環各自墜著冰淩雕刻的杏花。

被困峽穀時,兔子意外發現具有天然感應能力的冰淩,它擔心袁君儉走失,便做了兩幅手環,一人一隻。

而現在,這對手環,在她這裡。

唐煙煙有些傷感,她無精打采地問:“白花花呢?”

陸雨歇:“死了啊。”

唐煙煙抬起頭,滿目錯愕:“怎麼死的?”

陸雨歇眨巴眼睛:“煙煙你殺的啊!”

唐煙煙:……

第十八章

唐煙煙不可置信地瞪圓眼睛,她伸出食指,反向指著自己:“我、我乾掉的?”?思?兔?網?

陸大寶鄭重其事地頷首。

唐煙煙手都在抖:“你親眼看到了?”

陸大寶一派天真地搖頭:“我昏倒啦!”

唐煙煙:……

你昏倒我也昏倒了啊!

狐疑地撓撓脖頸,唐煙煙覺得這事兒肯定有貓膩。

流水潺潺,李昀遠用衣裳兜著洗淨的野果小跑過來,欣喜不已道:“小煙姑娘你終於醒了,太好啦,來來來大寶兄,小煙姑娘,吃這野瓜,我剛在四周摘的,老甜了,可好吃了。”

唐煙煙沒心情吃東西,她再度向李昀遠求證:“聽說……白花花是我殺的?”

李昀遠眼睛發亮,滿眼崇拜:“是啊,小煙姑娘巾幗不讓須眉,老厲害了。”

唐煙煙:????這世界怎麼了???

滿臉問號,唐煙煙始終半信半疑:“你,親眼所見?”

李昀遠尷尬傻笑,他不好意思地壓低聲音:“我一開場就被砸得不省人事了,嘿嘿。”又信誓旦旦拍%e8%83%b8脯,“我昏倒了,大寶兄當時也昏倒了,除了小煙姑娘,還有誰有本事把那怪獸乾掉?”

這話說得委實誠懇,也很有道理。

唐煙煙單手摸著下巴,仰頭望向滿枝杏花。

莫非真的是她夢遊把白花花給殺了?

又或者——

唐煙煙猛拍大腿。

是了,關鍵時刻,肯定是這本小說發揮作用了。

就說嘛,陸大寶可是正兒八經的男主,怎麼能悲催地死在開頭?

想到這裡,唐煙煙頓時舒坦了,四舍五入一下,其實白花花也差不多算是被她乾掉的啦!

“咳咳,”唐煙煙臉不紅心不跳地對他們說,“嗯,我可是唐王者,說好要保護你們兩個青銅的,看,我果然說話算話吧?”

“謝謝小煙姑娘救命之恩。”李昀遠很懂事地接話。

“嗯嗯,煙煙最厲害啦!”陸大寶笑眼眯眯,見煙煙活蹦亂跳地吃起甜瓜,他放心之餘,又困惑地歪著頭,唔,要不要給煙煙講,他做了個奇怪的夢呢?唔,還是算了吧,反正也是不重要的事情啦。

三人歡快吃瓜。

陸大寶一邊啃,一邊關心地問:“李兄,你把仙符藏在了哪兒?是不是中途弄丟啦。”

李昀遠否認:“絕對沒有,這麼重要的仙符,我肯定藏得好好的!”

唐煙煙沒好氣:“你藏在哪兒?我們找半天都沒找到。”

李昀遠立即放下瓜,作勢準備脫靴:“我就藏在襪子裡麵,哎,怪我之前沒跟你們講,這事兒賴我,是我害大家……”

李昀遠鞋帶還沒解開,再抬頭,咦?人呢?大寶兄和小煙姑娘呢?怎麼都不見了?

在李昀遠做第一個動作前,唐煙煙陸雨歇就默契地飛速跑遠,兩人停在樹下,彎著腰,累得直喘氣。

陸雨歇更是滑稽地捏著鼻子,仿佛已聞到那股清奇的毒氣。

唐煙煙也是,自從第一次聞到那股“仙”味兒,唐煙煙就被熏得“欲/仙/欲/死欲罷不能”。

“煙煙,是我的錯,”陸雨歇歉愧地望著唐煙煙,語氣透著弱弱的委屈,“嗚嗚嗚,我把李兄脫得就剩底褲了,可我沒想到,那仙符竟藏在——”

“不怪你,”唐煙煙非常理解地拍陸大寶的肩,“換做是我,我也絕對找不著仙符的藏身之地。”

兩人目目相對,淚光盈盈,都有種逃過一劫的慶幸感。

第十九章

稍作休整,唐煙煙三人離開桃源村。

就在唐煙煙走出杏林不遠,他們身後的滿樹花瓣紛紛墜落,屬於三年前的初春杏花隨風而逝,就像某些回憶般,再無處可尋。

村口牌坊下,相府隨從將受傷的護衛們陸續運走。

李昀遠翻身上馬,朝唐煙煙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