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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識廣、懂得多,從來沒有想過,原來這些東西也會害人。

徐四的年紀也不大——災荒年間,最好賣的就是十幾歲的青年男女,因為用處多。大夫已經來驗過了,工廠主身上的致命傷,就是他砸的,“都說了誰殺的人誰償命,那肯定是我。再說,你一個姑娘,細胳膊細腿,就算願意自首,誰會信你?”

兩人吵得不可開交,周圍的人卻都在紅著眼睛抹淚。

但是最後,他們兩個誰都沒死。

就在這天晚上,幾人之中看著最不起眼,經常被人忽視的男孩,用腰帶把自己縊死在了房間裡,手邊還用血寫了“認罪”兩個字。他很快就被斷了個“畏罪自儘”,換來了其他人的生機。

其他人哭了一場,隻能擦乾眼淚上路了。

……

北方那個工廠案本來震動了不少人,可是與朝廷最新下達的封禁妓院的政令相比,又不是多麼引人關注的事了。

自古以來,隻聽說官府開設教坊司,罪官家眷罰沒入賤籍的,這官府封禁妓院,還真是頭一回。

考慮到如今當政的是一位女主,會體恤下情到這個地步,似乎也並不令人意外。不過該有的議論不會少,就連各家報紙,也都在熱烈地討論這件事,分析其中的利弊。

利的多,弊的少。

用某缺德小報的話來說,最大的弊端,就是那些“見了女人就會發狂”的男子,從此沒了可以紓解的去處,除了被關在家裡之外,竟無法可想了。該報還呼籲女性出行時一定要注意安全,小心此類患者。最絕的是,報上還圖文並茂地教了好幾個遇到這類狂徒時可以使用的自救招數,看得不少男性暗自凜然。

隻有一些平日裡最愛流連青樓畫舫,寫幾首酸詩傳唱的文人,在自己辦的報紙上抨擊了這一政策,認為失去了這些紅顏知己,也就失去了創作靈感,對於文學創作而言,實在是一場大大的悲哀。

幸而這種小報發行範圍太窄,基本上僅供誌同道合的朋友們內部傳閱,因此並沒有引起外界的注意。

反正他們去茶樓酒肆吃茶聽戲的時候,是絕對不敢當眾把這種觀點說出來的。頂多在旁人議論的時候,掩麵躲開,以示自己並不與那些人同流合汙。

不過,令女官們意想不到的是,封禁妓院,所遭遇的最大的抵抗,竟然是來自妓院本身。

那些高級的青樓楚館自不必說,裡麵的人被王公貴族追捧,過著奢靡的生活,雖說有從良之誌,但也隻是想嫁個好人家,如今封了妓院,她們不單失去了收入來源,更失去了人脈和關係,全都惶然不已。

就連那些低級的地方,藏汙納垢,飽受折磨,可是身處其中的女子,也不知道自己除此之外,還能靠什麼去生存。

她們是痛苦的,但也是麻木的。因為這痛已經伴隨她們太久,於是也失去了掙脫的力量。

何況對於整個社會,她們都是格格不入的存在,留在這種地方,懂得其中的生存規則,就能得到一點微不足道的安全感,離開了這裡,卻根本找不到可以容身的地方。

好在賀星回對此早有準備,也為她們規劃好了去處。

一個位於西北的大型工廠,從種植棉花到紡紗織布全都包涵在內,甚至有自己的土地和養殖場,關起門來完全可以自給自足,是一個相對封閉又遠離人群的地方。工廠內部實行軍事化管理,最大限度地消除彼此之間的差距,同時在短期內,用高強度勞作來麻痹她們的神經,讓她們來不及去想更多的東西。

西北地廣人稀,又管理嚴格,或許是最適合她們的地方。

等時間長了,適應了新的生活,再考慮彆的出路。

為此,賀星回將阿蠻和她訓練出來的女兵們一並派了出去,專門負責處理這件事。

說到這些女兵,其實朝臣們提議的,讓皇室試著放一部分奴隸轉為良民的事,早就在她們身上試點過了。她們在入選護衛隊之後,便已經更改了籍貫,每個月能領到不菲的俸祿,精氣神早就與從前不可同日而語。所以這件事交給她們,賀星回也很放心。

女兵們都是從宮女之中遴選出來的。至於剩下的宮女,賀星回也打算等過完年,就將她們全都轉為良民,定下福利待遇。

下一步是讓宮中的各個職位成為編製,在不限製婚喪嫁娶的情況下,讓這份工作成為除了女官之外最好的出路。

有趣的是,因為這份工作的特殊性和曆史地位,賀星回可以光明正大地把男性排除在外,隻選擇女性。

第086章 婚齡

燁京城裡的紈絝子弟們, 很快就發現,封禁妓院這件事,對他們的玩樂人生其實並沒有太大的影響。

雖然少了一個可以去的地方, 但不管是去酒樓聽戲,還是去看藝術學校舉辦的畫展、音樂會,都是比青樓楚館更加適合的交際場所。

若是不喜歡這種過於安靜高雅的藝術,那也有彆的選擇:無論是馬球、蹴鞠、摔角還是其他的運動,在燁京都同樣流行, 不但有同好會,還會定期舉辦活動和比賽, 有些甚至還有自己的報紙。

想要湊熱鬨, 隨處都可以找到。

毫無疑問, 這些東西,大都跟皇帝有關。他老人家可以說是以一己之力,大大地推動了整個大越的娛樂行業發展。上行下效,自然也就讓這些項目進入了主流社會的視線。

要說真正的富貴閒人,大概就是他這樣的了。萬事不縈於心, 無需為凡塵俗事費心, 隻要自己高興就好。

有人覺得他是被皇後掌控的傀儡皇帝,活得很悲哀。但也有人羨慕他的好命,要是沒有賀星回,他的人生際遇會如何, 還會不會坐上這個位置,還真不好說。

不過, 也有少數人知道, 這位其實並不是沒有脾氣, 他的逆鱗, 正是宮中那位陛下。

如今,燁京城人人都知道,但凡是民間有什麼與皇後陛下相關的不好聽的流言,必然能夠在《世界報》的一角看到罵傳這些流言的文章。這種與報紙完全無關的內容,卻總是能登上去,一開始還頗引來了一撥人的詫異,後來就都知道了,這個筆名背後不是旁人,就是皇帝。

堂堂天子,若是對誰不滿意,直接抓起來處置便是。但他並不,反而是親自動手寫文章來罵他們,顯得十分接地氣。

於是這份小小的特權,都變得可愛了起來。很多人買《世界報》,就是為了看皇帝罵人。

他罵人的風格跟陸裳不一樣,主要突出一個不講道理,可依舊是引經據典、不帶臟字,叫人看得痛快至極。

有時候賀星回覺得,皇帝作為皇室的代言人,比自己合格多了。不管是曝光率還是民眾喜愛度,都遙遙領先,連百姓對皇室的一般認知,都被他徹底顛覆,變得親切了許多。

不過對皇帝而言,這些都是他隨性而為罷了。

雖然已經年過四十,但因為無憂無慮,又注重保養,他看起來依然很年輕,偶爾乘車從市井間經過,總能引來陣陣善意的議論。

開明十年的冬天,燁京城中引領風潮的第一人,依然是皇帝陛下。

今年,他又開發出了一項新的運動——冰雪運動。

這兩年氣候變得更加寒冷了一些,燁京城冬天被冰雪覆蓋的時間也更長了。冬日本來就是閒極無聊的時候,時間一長,自然就難免動起彆的腦筋。一開始還隻是打雪仗,堆雪人,後來就發展出了滑雪、滑冰、冰上舞蹈、冰上競速、冰上蹴鞠等各種花樣。

去年還隻是大家聚在一起瞎玩,今年,皇帝陛下打算將各種項目整合規範一番,同樣設立比賽。◣思◣兔◣在◣線◣閱◣讀◣

所以入了冬,他反而比平時更忙了,每天早早乘著馬車出城,到天擦黑才回來,看起來比賀星回還要日理萬機。

賀星回也不管他,給他派了兩個孩子做助手,便由他去了。

過了十年的時間,皇宮裡的孩子們也陸續長大了。他們有些像袁嘉一樣,選擇入仕,賀星回就要求必須要通過科舉考試和女官考試,跟其他人一樣走正常渠道進入朝堂。也有不愛這些俗務,跟皇帝一個性子的,就叫他們跟在皇帝身邊曆練,將來負責把他弄出來的那些東西發揚光大,也不失為一條出路。

還真彆說,因為皇帝和皇子皇女們都投身其中,做了很好的表率,整個大越的藝術氛圍和競技氛圍比從前濃了很多,許多人也將音樂、繪畫、歌舞和各種運動當成了正兒八經的發展方向,據說已經出現了職業選手。

最令人欣慰的是,這些比賽已經從一開始完全由皇室和內庫出錢扶持,到現在開始有固定的收入,說不定再過幾年就可以實現盈利了。

這天又下了一場雪,早朝結束之後,賀星回看著宮人們在各處清理積雪,忍不住想到了皇帝。如果出周邊的話,以人氣而言,說不定皇帝本人的周邊,會賣得比選手更好也說不定。

這麼一想,不由搖頭失笑,回過神來,轉身繼續去辦公。

誰知才剛坐下來,就有跟隨皇帝出城的禁衛軍匆匆趕回來報信,“皇上受傷了!”

賀星回手一抖,差點毀了一本奏折,她匆匆站起來,“怎麼回事?人呢,現在如何了?”

好在來報信的禁衛軍口舌伶俐,三兩句話就將事情說清了。原來皇帝親自下場滑冰,卻不小心摔了。

本來這種事是很尋常的,看眾人如何以各種奇葩的姿勢摔倒,也是訓練場中的樂趣之一。誰知皇帝這一摔下去,右腿就動不了了,等眾人圍上去看的時候,整個腳踝和小腿已經肉眼可見地變得青紫腫脹。

眾人不敢耽擱,又不敢隨意挪動他,於是飛馬回來請禦醫,順便給賀星回報了個信。

賀星回本來都已經準備往外走了,聽到這裡鬆了一口氣,站住腳步,問身邊的女官,“誰會騎馬?跟著去看一眼。”

還真有兩個會騎馬的,賀星回點了其中一個的名字,讓她帶上兩個最擅長跌打損傷的禦醫一起趕過去。自己則慢慢地踱回原來的位置,重新坐了下去。

隻是對著麵前的奏折,卻沒有立刻看進去。

賀星回的個人生活一向簡素,更沒有慶祝生日一類的愛好。開明五年,她年滿四十歲的時候,禮部倒是提過,想要操辦一下她的壽宴,甚至還打算弄一個天壽節,讓天下百姓一同為她慶賀,嚇得賀星回連忙駁了。

與天同壽本來就隻是一種美好的願景,何況她還不是天子,哪裡用得起這個字?

連皇帝的生日,她也不許他們大肆慶賀,不夠添麻煩的。

後來這事就沒有人再提了。有時候忙碌起來,連賀星回都會忘了自己的年紀,並不覺得跟那些年輕人比少了多少精氣神。隻有在麵對生老病死的時候,才會陡然冒出一點感慨來。

——原來我已經到了這個年紀了。

阿福比她還小一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