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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送一送吧。下次再來,你就不是袁嘉殿下,而是袁秘書了。”

袁嘉微微一愣,這才明白,陸裳或許是有話要跟自己說。她便點點頭,安靜地繼續往前走。陸裳走在她身邊,一時也沒有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說,“我通過女官考試的那天,陛下問了我們一個問題:你的理想是什麼?這兩年通過考試的人越來越多,陛下卻沒有再問過這個問題。今天,我想把這個問題送給袁嘉殿下。”

“你的理想是什麼?你希望這個世界變成什麼模樣?”

袁嘉知道她是刻意在提點自己,不由問道,“那你當時是怎麼回答的?”

陸裳臉上掛著平靜優美的笑意,“我當時的回答是,我的理想不能說出口。直到今天,也還是一樣。我的理想,在達成之前,不能宣之於口。不過我當時反問了陛下,她的理想又是什麼?”

袁嘉也好奇地問,“母後是如何作答的?”

“陛下說,她的理想是:讓所有人都有選擇的能力。”陸裳道。

她轉過頭,見袁嘉聽得似懂非懂,便笑道,“我當時也並沒有完全聽懂。可是這幾年來,身在這個位置上,看到了太多,才真正地體會到了這句話的力量。”

“這句話說出了所有人的困境。”陸裳說,“男人,女人,老人,小孩,讀書人,平民百姓……這些,在陛下眼中是一樣的。她的眼光和%e8%83%b8懷,從來沒有被局限在一隅,而是平等地看待著一切,並儘己所能地讓所見的一切平等,給每個人選擇的機會。”

陸裳這麼一說,袁嘉立刻就懂了。

因為她也是那被普照的眾生中的一員,並且剛剛完成了自己人生中至關重要的選擇,於是對陸裳的話更有感觸。

她還沒能完全懂得這番話中的意思,但是已經領會了陸裳希望她明白的。

任何人在賀星回麵前都沒有特權,但任何人又都是擁有特權的:隻要你努力,隻要你選擇。

不管是之一之二還是之三,賀星回都對她寄予厚望。所以陸裳才對她說了這一番話,問了她那個問題:她的理想是什麼?

這個問題的答案,就像是一個錨,能夠隨時讓她們找準自己的位置,不會因為時間的推移和地位的轉變而迷失在漩渦之中,失去方向。

……

在袁嘉陷入思考時,阿喜也正麵臨著人生中另一個重要的選擇。

最近,賀子越對她表白了心意。

其實賀子越的心思,從一開始就沒怎麼掩飾過,不但阿喜知道,她相信,身邊所有人多少都猜到了一點,不過都沒有挑明而已。

這幾年,大家都忙,時間過得也快,根本分不出神來考慮這些。

現在,經過幾年的發展,各方麵都穩定了下來。忙當然還是很忙的,但都已經是熟慣了的工作,做起來不會像剛開始那樣手忙腳亂,也就可以騰出一些精力來考慮其他的事了。

而且她今年二十歲,賀子越更是已經年滿二十五,確實應該鄭重地考慮婚姻大事了。

在這件事上,賀子越並沒有聲張,也沒有急著請媒人登門,而是先私底下表白心意,問她的意見。這是他的體貼之處,萬一她拒絕了,反正也沒人知道,就省去了無數的麻煩。

幾年來,他一直都這樣照顧著她的心情和想法。阿喜隻有高漸行一個親人,但兄長也沒有對她這樣體貼過。如果問她對賀子越這個人的感覺,當然無一處不好,可如果要考慮婚姻之事,阿喜仍免不了躊躇。

除了那些世俗意義上的問題,比如出身不匹配之類,更讓她遲疑的,是自己的事業。

雖然秘書省的同僚之中,頗有一批是有家室的,但她們都是婚後多年才考入了秘書省,已經有子有女,需要操心的事情也少。而且這兩年來,比例也在逐漸下降。

可見婚姻注定會牽扯住一個女人大部分的精力,光是生孩子養孩子,就足夠忙上好幾年了。

那幾乎意味著她要放棄自己努力至今才擁有的一切。

還沒有開始選,阿喜就已經確定,她將來一定會後悔的。也許賀子越依然體貼周到,也許子女會懂事孝順,可是……她不會再是現在這個阿喜了。

她叫阿喜,大名高漸遠,是皇後陛下賜的名字。

這不是世人會給女孩取的名字。得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她就想過,或許皇後陛下是希望自己能看到更遠的地方,走到更遠的地方。

皇後陛下花費了那麼長的時間,才讓女性們從後宅走出來,她如果再走進去,會不會讓對方失望?

還有她在殿試的時候說過的理想:她希望如果一個女子所嫁非人,可以再一次地選擇離開。

那個時候,阿喜覺得這是一個很小很小的理想,隻要女人們想離開,隻要彆人也允許,就不會有彆的阻礙了。可是今天,她突然意識到,在麵對一個選擇的時候,在背後拉扯著她們的東西太多了,像繩索,像絲網。

能舉起慧劍,乾脆利落將這一切斬斷的人很少。

她也做不到。

第082章 選擇

春來輕手輕腳走到賀星回身側, 低聲道,“陛下,李夫人來了。”

“嫂嫂?”賀星回一愣, “她怎麼來了?”

她跟娘家的關係不錯,不過賀家人很有分寸,雖然可以隨意入宮,卻等閒不會動用特權。再說,她這位嫂子精擅畫技, 因著如今的風氣,也嶄露頭角, 不但被聘為皇家藝術學校的老師, 平時還有不少應酬, 忙起來也沒空入宮。

“瞧著好像有事。”春來說。

賀星回放下手裡的筆,揉了揉眉心,“那就請進來吧。”

春來應下,轉身出去,不一時就親自引著李鬆竹過來了。賀星回一看, 她麵上果然帶著幾分憂愁之色, 看來是真的有事。而且要求到自己這裡,顯然不是小事。

春來將殿裡的人都帶走了,賀星回站起身,拉著李鬆竹的手坐下, 親自給她斟了茶,這才問, “這是怎麼了?”

“還不是那個孽障!”李鬆竹歎息, “原本不該來找你, 可這事也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隻能求到殿下這裡。”

“子越?”賀星回聽著這語氣,在心裡琢磨了一下,問,“他怎麼了?”

李鬆竹道,“還不是為了他的婚事?”

“啊……”賀星回恍然,賀子越喜歡阿喜這事,算是一個公開的秘密,所有人都知道,但所有人都假裝不知道。反正當事人不提,這事就沒有。不過,算起來,也確實差不多了。

賀星回想到這裡,不由失笑。

自己才剛跟袁嘉提到她的婚事,認為成為女官可以暫緩此事,沒想到就有人把主意打到女官身上了。

而且還是自家人。

李鬆竹見她明白了,便道,“他今年也二十五了,這個年紀,無論如何不能再拖。他自己倒也有意成婚,我本來想著,板上釘釘的事,兩個孩子說定了,立刻就能操辦起來,誰知……好像是沒跟那邊說好,出了什麼變故。問他,也隻說此事休要再提。我聽這話風不對,思來想去,隻能厚顏請托陛下,問一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賀星回在她說話的間隙裡回想了一下,這幾日阿喜似乎確實有些沉默。不過現在她身邊的人多了,都是各司其職,阿喜在她跟前的時候不多,她也沒看出什麼端倪來。

“我來過問這件事,也不是不行。”她想了想,道,“不過得讓他自己來說。”

李鬆竹本來也是這個意思。這樁婚事是賀子越自己看好的,要不是出了這樣的變故,她也不會插手。不管賀子越心裡有什麼疑慮,但在她麵前不願說的話,陛下問起,也不得不說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她答應了,回家之後,就把賀子越支了過來。

看到賀子越,賀星回才知道李鬆竹為什麼這麼擔心。

他大概覺得自己還是跟平常沒什麼兩樣,一樣的說笑,一樣的熱鬨,實際上眼底一片青色,顯然很久沒有睡好了,與人說話,也時不時地發呆,又若無其事地回神。

“知道你娘叫你來是為什麼嗎?”賀星回也不跟他兜圈子,直接問。

賀子越捧著茶盞的手一頓,低下頭去,“知道。”

“彆人的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當事人是怎麼想的,並不重要。但你不是,所以我得先問清楚,你是怎麼想的。”賀星回道。

賀子越小聲道,“我能怎麼想?重要的是她怎麼想。”

賀星回就問,“所以被拒絕之後,你已經打算放棄了?”

這次賀子越沉默了一段時間,才說,“我不想。可若是糾纏下去,隻怕她非但不會答允,反而會厭惡我。”

所以被拒絕之後,他就沒有再去找過阿喜,也沒回小院那邊住,就是怕自己控製不住,又去糾纏對方。其實現在這樣也不好,本來按照他的想法,是打算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一切如常的,但他果然還是高估了自己,幾次想回小院,走到門口又不敢了。

幸而跟其他人不在同一個部門,隻要有心,避開是很容易的。

比如現在,他就是知道阿喜今天不在禦前值班,才敢放心過來。

賀星回見他又開始發呆,不免歎了一口氣,提醒道,“努力不是糾纏。隻是死纏爛打,一味地標榜你有多麼喜歡她,為她付出了多少,逼迫她回頭選擇你,自然隻能惹人厭煩。”

賀子越聞言,打起了一點精神,“那我應該怎麼努力?”

“你覺得阿喜對你沒有一點情分嗎?”賀星回問。

賀子越連忙搖頭,可開口說話的時候,又不免遲疑,“我以為是有的。她待我一向比旁人更親近,這人人都知道。我還以為,我們的婚事,會是水到渠成、順理成章。”

“對你來說當然是。”賀星回不客氣地道,“因為你結婚之後,一切還是跟從前一樣,隻多了一個情投意合的妻子,這自然是一樁人間美事。可是對阿喜來說,卻不是這樣。”

賀子越不由一呆,他從來沒有從這樣的角度想過,隻以為兩情相悅,就足以步入婚姻了。

可他畢竟是個很聰明的孩子,何況這些年也曆練出來了,更在報紙上看過無數次男女之間的爭論,自己也參與過,所以此刻,賀星回一提,他立刻就想明白了關竅。

婚姻對女人而言意味著什麼呢?

遠的不說,就說他們賀家吧,賀子越小時候就知道母親琴棋書畫都精通,偶爾還會親手給他做衣服,可是這些好像都是無關緊要的,管家理事,操持這一大家子的衣食住行,才是母親的正事。他也是這兩年才知道,原來母親的畫技根本不弱於當代大家。

這還是在她頻頻分心的情況下。

如果沒有婚姻,如果沒有這一大家子需要她操心,她的人生又會是什麼樣子?

還有……他抬起頭,看向麵前的賀星回。身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