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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得再分心他事。”賀星回想了想,道,“不如就改為夏日辰時上朝,冬日巳時上朝,如何?”

一下子就推遲了那麼多?

重臣們都嚇了一跳,可是又忍不住心動。特彆是那個冬日巳時上朝,簡直是在誘惑所有人點頭。

冬日的早晨,誰不想安安穩穩地在溫暖的被窩裡睡到自然醒,再吃上一頓熱騰騰的早餐,然後再去工作?

但不知怎麼,又莫名地有點不爽。

畢竟他們都上了幾十年的早朝了,這個年紀,也享受不了幾年。不像那些剛剛入朝的年輕人們,正趕上了好時候。因為這一點微不足道的心思,他們一時沒有開口,是同樣剛剛入朝的瞿英笑道,“陛下這般體恤臣等,臣等惶恐無極,唯有儘心報國了。”

“這就惶恐無極了?”賀星回笑了一聲,“既然說到了這裡,我倒是還想提一提彆的。”

“不知殿下要說什麼?”發問的是武煥。

前次中書省改製,增補了左右侍郎、左右仆射四位副官。賀星回讓韓青主持廷推之事,列出了五個名單,但呈上去之後,賀星回卻隻提拔了左右侍郎,正是嚴文淵和武煥二人。

以前因為勳貴出身,武煥始終有點遊離於朝堂之外的意思,賀星回秉政之後,他才有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對她的種種政策,是最積極支持的一個。

賀星回道,“吃完飯再說,不然我怕你們吃不下去了。”

這話一說,誰還有心思吃飯?囫圇地吃完了剩下的一半,眾人轉移到了禦花園的水榭裡,賀星回才道,“咱們今日就來說一說大越官員待遇問題。”

提到這事,她臉上的笑立刻就淡了,“嚴卿之前是戶部主官,具體的情形,你來說一下吧。”

嚴文淵忍住想抬手擦汗的衝動,站起身來彙報。幸而他在任時確實很勤勉,又剛剛卸任沒多久,那些數據都還擠在腦子裡,不至於答不上來。

等他說完,賀星回又問,“諸卿覺得這樣的待遇如何?”

大越官員的俸祿,一般是分成祿米和月俸兩部分,既給錢又給糧。但是說實話,這待遇不算差,但也不算太好。靠著俸祿,官員們養家糊口是沒有問題的。但是哪個官員隻需要養自己一家人呢?仆人、車馬、交際,以及各種亂七八糟的支出,根本不是俸祿可以填補的。

不過當著賀星回的麵,自然不會有人說不好,於是斟酌著挑了幾個小的地方誇了一番。

“這種客套話就不要說了,諸位誰也不靠朝廷這點俸祿吃飯吧?”賀星回抬手按了按額頭,也不看眾人,“瞿卿,你來說。”

瞿英站起身。

他平常看上去和善又有風度,是個能夠在第一眼就令人心生好感的人,即便不說話時,臉上似乎也帶著笑。

但現在,他臉上的表情卻是嚴肅的,沒有半點笑意,“經吏部核查,各級官員除了明麵上的祿米和俸銀之外,日常還有食料、冰、炭、職田等收入。除此之外,名下的田地和人口可免除賦稅和徭役,此外,還有年節賞賜及贈物。光是這些,就已經能及得上明麵上的俸祿,但這依舊不是官員們的主要收入。”

最後這句話,讓不少人的心臟都不由得鼓噪了起來。

而後糟糕的預感果然應驗,瞿英說起了官員們的“額外收入”。而毫無疑問,這些額外的收入,全部都是借助職務之便謀取二來的。

底層管理混亂,並沒有統一的收費標準,於是在執行過程之中,官吏們可以肆意攤派,以各種名目收取費用。

特彆是在刑事案件之中,幾乎每個環節都可以收費,以至於百姓根本不敢沾惹公門中人,畏懼他們,比畏懼地痞流氓更甚。畢竟地痞流氓也有父母親人,街坊鄰裡,收了錢就會保護他們,官府收了錢,卻未必辦事。

至於貪墨款項,收受賄賂,兼並土地,擇肥而噬……乃至下級官員孝敬上級官員,上級官員賞賜下級官員,都是十分普遍的事。

而這些,才是大多數朝中官員收入的大頭,支撐著他們之中的大部分人過上奢侈的生活。

可想而知,在這樣的吏治之下,社會怎麼可能清明?

但事實上,在官場之中,這一套早就已經成了“定例”,內容幾乎是公開透明的,所有人都要這樣做,否則你就不可能融入其中。

要不然,瞿英也不會在短短時間之內查到那麼多東西。

雖然他此刻開口,沒有點出任何一個人的名字,但還是已經有好幾個在場的重臣開始不安了。

其實除了瞿英這種剛剛入朝的官員,在場的所有人,或多或少都有這方麵的問題。縱然是韓青,也不敢說自己是清白的。畢竟他下麵還有很多人,而這些人都是要吃飯的,上下往來的人情,他也收取過。

在這方麵,勳貴出身的官員們最肆無忌憚。因為軍中上下級關係十分嚴苛,他們也早就習慣了這些,根本不認為有什麼問題。而最輕鬆的是世家,因為他們雖然也有這些收入,但家大業大,反而不靠這些斂財。

賀星回視線從每一個人身上掃過,觀察他們的態度。

這會兒會覺得不安的,都是根基比較薄弱的,生怕會被清算。而久經官場的老狐狸們,都還算氣定神閒。

理由很簡單,整個朝堂上下都是這樣的風氣,正所謂法不責眾,賀星回或許會出手管這件事,但不會真的動他們,頂多是一個警告。而之後就算整頓,損失這部分收入對他們而言也不癢不痛。

這就是賀星回一定要從原本的朝堂體係之外引入瞿英的原因。

隻有瞿英這樣的人,才能查出這些。讓他們內部自己去查,隻怕查上一百年,也不會有結果,頂多推出一批替罪羊,處置了了事。

安靜了好一會兒,賀星回才開口,“諸卿沒什麼想說的?”

這個流程眾人都已經熟悉了,齊刷刷跪下,“臣等有罪。”

“你們是有罪!”賀星回道,“口口聲聲治理天下、為國為民,實際上的行事,卻是在搜刮民脂民膏。治理天下,你們是在為誰治理?朝政糜爛、吏治混亂,國庫連明年的歲入都花光了,這些錢都花到了哪裡?為國為民朕沒有看見,中飽私囊卻一個個都熟練得很!”

說到最後,她忍不住拍了桌子。

賀星回平常不發脾氣,一發脾氣,必然就要倒黴了。就連之前還氣定神閒的人,這會兒也老老實實地縮了起來。

“陛下息怒。”瞿英等她說完了,才抬頭勸道,“這種混亂,非一朝一夕之事,也不是砍了幾個人的頭就能了結的。陛下生氣也無益,不如讓諸位同僚一起設法解決此事,方是百姓之福。”

“也好,那你們就拿出一個方案來吧。”賀星回盯著下麵的人,“朕知道你們是怎麼想的,法不責眾,總不能把整個朝堂從上到下全都砍了,所以你們不怕。”

“既然如此,那朕也就把話說明白一些。已經發生的,可以既往不咎,但從今往後,一旦再有這樣的事發生,朕絕不容情!”她說著,語氣又緩和了下來,“朕將這件事交給你們自己去解決,是相信你們為國為民之心,諸卿可千萬不要讓朕失望啊……”

這最後一句話實在意味深長,讓所有人都不由一凜。

因為早朝時間推遲而生出的那一點脈脈溫情,已經徹底被後麵這件事碾碎了,誰都不想領教賀星回的手段。

其實從賀星回還朝到現在,也就處理了一個葉家,一個張本中,頂多是順便打壓了一下世家。除了跟草原部落勾結的葉家之外,她沒有抄過家,沒有殺過人,但不知為何,對她的畏懼卻已經刻印在了所有人的心裡。

……

從禦花園出來,眾人忍不住舒了一口氣,好幾個人這才意識到自己背上已經出了一層冷汗。

他們十分默契地沒有選擇回自己的衙門去,而是一路到了中書省,將負責文書的官員們趕出去之後,關起門來商量此事。

“瞿兄,你瞞得我們好苦啊!”韓青先歎了一口氣。

瞿英苦笑著拱了拱手道,“君命如此,瞿英也是身不由己,還望諸位莫要介懷。”

莫要介懷?說得輕巧!?思?兔?在?線?閱?讀?

就說怎麼明明中書省增加了四個席位,所有人都以為其中有一個位置一定是瞿英的,他卻沒有上去,而是繼續留在了吏部尚書這個位置上。現在看來,賀星回是早就有心要整頓吏治,才把自己的人放在了這個關鍵的位置上。

這段時間,瞿英表麵上跟他們你好我好,背地裡不知已經拿住了多少證據和把柄。

想想就讓人心裡不適。

不過他們就算想記仇,其實也做不了什麼。因為現在反而是他們要仰仗瞿英,從他這裡探聽出賀星回的態度,好把這件事給轉圜過去。

所以瞿英一開口,眾人不管心裡怎麼想,嘴上都十分寬容體諒,客氣幾句之後,就將話題帶到了正事上,“瞿兄,陛下讓我們自己處理此事,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諸位還不知道陛下嗎?她最心軟,隻要諸位能拿出令她滿意的方案,這事就算是過去了。”瞿英道。

這話聽得不少人都想破口大罵。

賀星回心軟?那這世上應該沒有心硬的人了。

不過嘴上隻能問,“什麼樣的方案,才算是讓陛下滿意?”

雖然賀星回沒說,但是所有人都很清楚,機會隻有這一次,一旦拿出來的方案不符合賀星回的要求,她就隻能自己動手了。

瞿英轉頭看向嚴文淵,笑道,“這事,大家該問左侍郎才是。”

有人依然不解,但腦子轉得快的人,已經反應過來了,“是之前國庫欠銀之事!”

之前國庫欠銀,如果真要追討,恐怕整個朝廷都要鬨個翻天覆地,還未必能收上來銀子。但是賀星回卻隻要他們補上三年內的欠銀,這一下就好接受多了,和和氣氣就把錢收了上來。

所以,她對這件事的態度,也跟欠銀一樣,隻會小懲大誡?

也是,朝堂上下每個人都沾手過灰色收入,也隻有這種辦法了。

有了實例在前,眾人都放鬆了一些,就有人提議,“那還是返還三年的不法收入?”

說實話,三年這個線是很微妙的,處在一個讓人肉疼,但又不至於拿不出來,更沒有必要鋌而走險的程度。所以他一提出來,所有人心裡都不免讚同,但還是看向瞿英。

瞿英笑道,“這就要諸位自行斟酌了。陛下想看到的,是你們的誠意。”

那就是不夠了。

眾人雖然心急,但是也不想當著瞿英的麵討價還價。韓青咳嗽了一聲,“這個可以容後再議。依我看,最重要的還是之後的解決方案。”

提到解決方案,眾人回想當初的欠銀之事,心情更微妙了。

當時老實交錢的北地世家,如今雖然還沒有人被援引入朝,可是西北的工廠,他們卻是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