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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羨慕。

她有三個兄弟,但如果將來她所嫁非人,他們會這樣衝到婆家去為她討公道,將她接回家住嗎?

陸裳在心裡搖頭失笑,她做不成賀星回,連馮夫人也不如,她隻能是裴大姑娘。

鼻尖陡然一酸,陸裳終於意識到,自己為什麼會這樣義無反顧地踏出家門,隻為了去救一個素未謀麵的陌生人了。

——她救的不是彆人,正是她自己。

除了自己,也不會再有旁人來救她。

“停車!”她鬆開簾子,吩咐了一句。

車夫沒有問原因,依言將車靠邊停下。附近像這樣停下來看熱鬨的馬車還有不少,這駕馬車混入其中,甚至沒有引來旁人多看一眼。

陸裳靠著車壁,心念急轉。

裴大姑娘被關在城外一家與陸氏關係頗深的寺廟之中,陸裳可以找理由過去,甚至有可能見到她本人,可是要把人從寺裡帶出來,就幾乎不可能了。況且就算把人帶出來了,之後該如何安置?

不是她沒有考慮過這些,而是她根本沒有能力避開陸家的眼線去安排這些。

所以最好的辦法不是自己衝過去,而是借力。

陸裳本來不知道該借誰的力,但大抵是天意,偏偏就是今天,讓她撞見馮夫人要回娘家。這些勳貴們天不怕地不怕,把人藏到他們那裡,想來世家也無可奈何吧?

而且,說不定這對她來說,也是個難得的機會。

戴家的這場鬨劇,在很多人看來,估計就是個笑話。世家如今正著眼於科舉改革之事,恐怕更不會在意這種小事。至少陸裳自己在家裡,從來沒有聽人提起過此事。

可這不僅僅是戴家的家事,更是一樁聯姻。

戴曄是北地世家出身,馮夫人則是勳貴之女,當年這樁婚事,可是驚掉了不少人的下巴。戴曄憑借婚姻,明麵上有勳貴的支援,暗地裡有北地世家也扶持,這才一路坐到了吏部尚書的位置。如今婚姻破裂,又會帶來什麼樣的變化呢?

而且,想想這個時機吧!

戴曄屢次在朝會上觸怒皇後,被要求回家修養,雖然還沒罷官,但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勳貴們在這時候鬨大,固然是在為馮夫人撐腰,但未嘗不是一種站隊和表態。

那麼,宮中那位智珠在握的皇後,是否也在關注著這場鬨劇呢?

陸裳覺得至少有八成的可能。

所以,如果能夠將馮夫人牽扯進這件事裡,也就意味著,她和裴大姑娘會同時進入皇後的視線,將這件事徹底過了明路。

雖然那樣一來,一切就都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了,但陸裳想到那種可能,就忍不住呼吸急促、心跳加速,如果她麵前有一麵鏡子,還能看到自己此刻眼中幾乎放出光來的樣子。

第045章 辯論

春回大地, 萬物複蘇。

隨著氣候漸暖,宮裡的草綠了,花也開了, 一派欣欣向榮之景。賀星回一向不是埋頭苦乾的人,自然不願錯過這樣的美景。在禦花園辦了一回公之後,她便以紫宸殿裡太過憋悶為由,將處理朝政的地點改到了室外。

雖然紫宸殿高大軒敞,就算十幾人站在其中也不會顯得局促, 但確實已經是幾十年的舊屋,與之相比, 外麵確實更明亮開闊。

而且室外的氣氛總不像室內那樣嚴肅, 大家都可以自在一些。朝臣們領會到其中的好處, 便也沒人反對。

好在禦花園雖然在後宮,但與六宮是有小門隔絕的,春來親自領著人,花了兩天時間,在禦池畔隔了一片地方出來, 兩邊的門一鎖, 便不需擔憂會有妃嬪誤入了。

水榭亭台都被重新布置了一番,確保主人在這裡也能享受到跟屋內相似的安逸與舒適。

賀星回辦公的間隙,靠在軟墊上聽宮人們在木質回廊上走動時發出的清響,都能感受到幾分趣味, 她撐著下巴,對可芳說, “宮裡安靜了這麼久, 想來大夥兒都悶得很, 天氣這樣好, 叫她們也多出來走走。”

可芳笑著答應了,說,“的確是很久沒有熱鬨過了。”

雖然是住進了皇宮,但是後宮嬪妃們一個個都安分守己,半點動靜都沒有。不知她們自己如此,就連娘家也是差不多,連知情的朝臣們都很詫異,不得不佩服賀星回這一份治家的手段。

現在賀星回發話,算是允許他們恢複正常的社交了。免得再悶下去,弄出個好歹來。

“沒有人找你們說情?”賀星回想了想,又問。

可芳道,“娘娘們都曉得殿下的辛苦,哪裡會用這種小事讓您煩心?知道您不會忘了她們,有什麼事總想著,自然不必著急。”頓了頓,又道,“倒是皇子公主們年紀小,耐不得悶,如今是連陛下都快管不住了。”

“唔……”賀星回皺起眉頭,“我想想。”

很快她就有了決斷,“剛剛回宮的時候,我與陛下說過,要讓他跟著禁衛軍練一練,後來他這一‘病’,倒把這事耽擱了。現在天氣暖和了,也該開始了。多強身健體,這‘病’自然也就慢慢好了。孩子們既然精力充沛,也跟著練練吧。”

可芳聽得暗暗咋舌,替皇子公主們難過。

以前要跟著皇帝晨練也就罷了,左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就當是哄親爹高興。再說確實能強身健體,可跟著禁衛軍操練,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了。

不過陛下應該會高興。他這一病,哪裡都不能去,許多時候都有顧慮,等到病好了,想去哪裡都方便,正式場合也能出席。

她腦子裡轉著這些念頭,口中應道,“那我這就去宣禁衛軍統領過來。”

這邊人才走,那邊禮部尚書陳昌又來求見。

原來是用於考試的考場終於建造完畢,陳昌剛剛驗收過,就匆匆進宮來了,想求賀星回給這處考場題個名字。

賀星回頓時頭疼,取名困難症發作。

不過這種事她有經驗,便問,“禮部可有備選?”

這就是上位者的好處。一般來講,下麵的人都會準備幾個備選項,她隻需要從中圈出自己最滿意的一個就好。雖說也可能誘發選擇困難症,但總比讓她自己冥思苦想要好。

然而陳昌來得太急,也不知道賀星回的習慣,因此毫不猶豫地道,“臣等尚未商議過此事,殿下若能賜名,想來禮部上下都會倍感欣悅。”

這就沒辦法了。

賀星回提起筆,對著空白的發了一會兒待,硬著頭皮寫下了“五講院”三個字,吹乾之後,遞給陳昌。

陳昌接過來,低頭一看,頓時讚歎道,“妙啊!五講,既可以是仁義禮智信,也可以是天地君親師,就連金木水火土也能容納其中。包羅萬象,妙不可言啊!”

賀星回:“……”

就離譜,她隻不過是從“五講四美三熱愛”中隨便抽了一個而已。

但她仔細看了一回陳尚書的表情,見他這話說得真心實意,應該並沒有反諷的意思,便也放下心來。這樣也好,不管她取再離譜的名字,下麵的人都能腦補出諸多含義,就永遠不會擔心沒人捧場。

唉,難怪人掌權的時間久了就容易膨脹,實在是下麵的人都太會體貼上位者的心思。

陳昌已經說到要找人去拓印刻匾,賀星回見他無事,便把人趕走了。

正閉目自省,春來又匆匆走了過來,“殿下,有一件事。”

“什麼?”賀星回問。$$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春來道,“上回說過,勳貴們去戴曄家裡鬨了一場,殿下吩咐我留意此事。這段時間,他們商談過幾次,都是不歡而散,今日馮家帶著人手上門,說是要請馮夫人搬回娘家居住。”

賀星回睜開眼睛,坐了起來,頗有興致地問,“他們怎麼想到的?”

春來見狀,無奈地道,“不是咱們的人。”

賀星回說過,不能讓兩家和好,所以春來就讓人時刻盯著,準備添柴加火,誰知根本沒用上,勳貴們自個兒就鬨成這樣了。至於這事具體是誰的主意,下頭的人還沒有查明。

她之所以匆匆趕來稟報,是因為出了另一個意外,“馮夫人的馬車從戴家出來,沒走幾步就被人攔下了,雙方說了一會兒話,馬車就轉了方向,沒有回靖侯府,而是往城外去了。”

要知道,這些世家大族、高官顯貴們的宅子,都是環繞皇宮修建的,相距不遠。這麼幾步路的距離,居然有人能準時地站出來攔住馮夫人,還說服了她不回娘家。

“有趣。”賀星回笑著想了一回,才問,“那是誰的馬車?”

“是陸家的。”春來低聲道,“聽說車上的是陸氏的長女陸裳。她和兄長陸裴都是少有才名、備受讚譽,不過這兩年,倒是很少聽說她的名字了。”

“馬車去了哪裡?”

“去了陸家在城外供奉的一處寺廟,萬福寺。”春來說,“這寺廟在京中名聲不顯,位置也比較偏僻,平日裡沒什麼香火,全靠陸家供奉,幾乎與家廟無異了。”

“讓我猜一猜,那位陸姑娘是以回娘家會將局麵鬨僵,給娘家帶來麻煩為由,勸說馮夫人暫居彆處,然後又主動推薦了自家反供奉的寺廟?”賀星回說。

春來點頭,“正是如此。”

“查一查這個萬福寺。”賀星回立刻道。

雖然陸裳也有可能是代替陸家出麵,畢竟女人之間比較能說得上話,而陸裴尚未娶妻,上一輩的女眷又過於平庸,由她出麵更有把握。可是賀星回有一種非常強烈的直覺:也許,這位陸姑娘跟陸家的立場,並不一致。

不知道她摻和進這件事裡,是處心積慮還是臨時起意,但是怎麼想,這都不應該是陸氏的意誌。

戴曄如今已經成了世家之間的笑話,戴氏和勳貴的這場聯姻,本來就沒幾個人看好,如今終於鬨崩,大部分人都在等著看笑話,不會輕易沾手。加之世家如今的注意力都在科舉之事上,想必也不會在意這點小事。

可是陸裳在意。

她看出來什麼了嗎?

當天晚上,下麵的人就在萬福寺裡找到了被關起來的裴萱,而賀星回也終於將整件事情都串聯起來了。

“陸裳是故意將馮夫人引到萬福寺去的,她知道裴萱被關在那裡。”賀星回幾乎是立刻就做出了這個判斷,“真是個聰明的姑娘,說不定,連我也在她的計劃之內。既然如此,就幫她一把。”

她重新坐下來,將這件事在腦子裡重新過了一遍,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喜悅。

賀星回曾經想過,身邊的女官們都還需要曆練一番,如果能從世家薅幾個人過來就好了。可是她也知道,世家不會願意將女兒送給她用。那個時候,她並沒有考慮過那些世家女性的個人意誌,因為在這個時代,個人的意誌往往總是被集體裹挾著,特彆是女性。

可是現在,她從一個意料之外的人身上,看到了自由意誌的光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