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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念不一,就算是陸諫、高漸行和穆柯這樣的才子,想要說服所有人也不容易。有了一個議題,圍繞著它來辯論,才容易看出高下。

所以這個題目,須得是爭議性極大,又容易出彩的。

高漸行道,“不是要請先生們來講學嗎?不如到時候就請他們擬個題目。”

“不好。”賀子越立刻拒絕,“還是我們定了題目,再去請人。”

先生們端正持重,給考生擬的題目一定也是最四平八穩的。這種題目,或許於考試頗有益處,但對他們這個文會來說,就沒什麼意思了。而且,那些東西必然是聖人說過,後世無數人做了注解的,也說不出太多新意。

陸諫便問,“那依你說,定什麼題目好?”

賀子越腦子一向轉得很快,此時聽到陸諫的提問,他以手至頤,視線在眾人身上亂掃,很快就定在了阿喜身上,“有了!”

高漸行頓覺不妙,正要開口阻止,賀子越已經先一步說了出來,“我看,不如就定個‘嫂溺叔援’!”

“賀兄!”這回連陸諫都驚住了,“慎言。”

“慎什麼?”賀子越滿不在乎,“我大越不以言論獲罪,有什麼不能說的?”

這話大概也隻有他能說得出來了,因為他知道賀星回是真的不在意這些——嫂溺叔援,講的是男女大防,而賀星回現在以女子之身執政,難免要跟朝臣們時常接觸,在很多人看來是不合適的。但是,賀子越覺得這就跟嫂溺叔援一樣,是“權也”。

既然沒有什麼不正當性,那就是可以說的。

陸諫深吸一口氣,“賀兄,你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我倒覺得,這個議題也沒什麼不好。”穆柯說。

眾人頓時轉頭看向他,穆柯不慌不忙道,“咱們之所以擔憂,無非是怕犯了皇後殿下的忌諱。可是這種事,天下矚目,咱們不說,也總有人會說。而且是背後說、私下說、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著說。與其如此,不如咱們當著眾人的麵,光明正大地說,將是非對錯辨他個明明白白。”

他說到這裡,壓低了聲音,“說不定,這才是殿下更想看到的。”

“穆兄這一席話,真可謂鞭辟入裡、發人深省!”賀子越立刻高興地拍他的肩膀,“有見地!”

穆柯淡淡地撥開他的手,“你以為都像你?隻作驚人之語,彆的絲毫都不考慮。”

“這不是有你們替我想著嗎?”賀子越的好心情絲毫不受影響,見高漸行不說話,又湊到他身邊,“高兄,你的意思呢?”

他朝阿喜看了一眼,語重心長地勸說道,“我是想,殿下朝事繁忙,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征選女官。按照以往的舊例,就算是再後宮中任職的女官,也多是從寡婦中擇選。如今她們隨侍在皇後身側,難免接觸朝臣,容易引人議論,這人選就更需好生斟酌了。”

高漸行立刻明白過來。

雖然他覺得,以阿喜的聰明和學識,入選女官並不難。但她年輕貌美,說不定反而會因此被拒絕。

若是現在就把這個“權”字跟女子參政之事定死在一起,往後就沒人會再拿這個來說嘴了。

他一麵氣悶,覺得賀子越一個外人,倒比自己這個親人更加妥帖,一麵也覺得這事確實可行,出於一種難以言述的愧疚,他沉聲應道,“我回去就開始寫文章。”

“既然大家都沒有意見,那此事就定下了。”賀子越高興地分派任務,“請先生們講課的事,就由你們三位出麵,沒問題吧?”

“沒問題。”陸諫一口答應。按理說,這個議題,幾位先生說不定會有些為難。可彆忘了,他們是被皇後征召入朝的,在這件事上,天然就有了立場,這種事上,可不能不出力。

賀子越又看向阿喜,“咱們去找一下嚴酩,這事還得請他幫忙。”

辦一場文會,成本可以很低,什麼都不準備,直接把人聚在一起,題目拋出來就夠了。但過於簡陋,既不符合文士的氣質,這場文會的影響力也很難擴大,所以賀子越要做個“廣告”。

小時候在慶州住的那幾年,經常能看到些新鮮東西。後來回京之後,他還奇怪,這麼好的東西,怎麼還沒傳到京城來?等到年紀漸長,才漸漸領會了賀星回在這件事上的良苦用心。

那時候慶州還隻是個藩國,要是聲勢太大、名聲太響,可不是什麼好事。

不過如今慶王正位、皇後監國,也該讓京城的百姓們長長見識了。

……

當年大宣皇室南遷,定都燁京,世家們也爭先恐後地在這裡搶占地盤。北地世家和南派世家之間的仇恨,就是在那個時候結下的——這些原本屬於南派世家,他們卻仗著勢強生生奪去一半,誰能不恨?

但到底是地頭蛇,南派世家還是分到了不少好地方,譬如皇宮附近的土地,就有六成屬於他們。

而當初占到地利,在這裡營建房屋宅院的世家,自然也都趁勢而起。當年如何不提,如今,他們都是南派世家的中流砥柱。縱然改朝換代,也完全沒有動搖他們的勢力。

陸家的宅院,就是這一片宅子之中地勢最好、占地最大的幾處宅院之一。正是因為占據了這樣的地利,又有著豐厚的家底,儘管陸氏之前兩代都沒有太過出彩的人才,但在南派世家之中,還是牢牢占據著核心地位。

——這,就是世家的底蘊。

陸裳乘馬車從家裡出來,經過禦街時,忍不住掀起簾子,往皇宮的方向看去。

大越的皇宮其實並不恢弘。因為這就是當年大宣皇室南遷之後,匆匆營建的宮殿。當時以為是行宮,再加上捉襟見肘、囊中羞澀,建造得就沒有那麼精細。誰想還沒等打回雍京去,大宣先亡了國。

高祖皇帝和太宗皇帝都經曆過立國之前的苦日子,一生厲行節儉,自然不會營建什麼宮室,直接將就用了前朝的。先帝當初估計是不太喜歡這座皇宮的,這才修造了西苑,想要跟自己最愛的貴妃一起搬進去住。

所以時至今日,皇宮依舊是原來的模樣,甚至因為數十年的風霜雨雪,而顯出一種陳舊。也就是門廊修得足夠高大,這些年修修補補,依舊支撐出了一股叫普通人望而生畏的天家氣象。

但是在世家眼中,皇家不過就是個更大的世家。除了房子更大,占地更多之外,並沒有什麼特彆之處。

特彆是在先帝當政的二十年之中,世家的野心越來越大,動作越來越多。要不然,兩代開國君主積累起來的財富,還不至於那麼快就被拖垮。

權勢一旦掀開神秘的麵紗,就會讓人失去敬畏,滋生貪婪。

這些東西,陸裳原本理解得沒有那麼深刻,但賀星回一上位,就讓世家接連受挫,這一年裡,陸裴肉眼可見地忙碌起來,不是在家裡待客,就是出門去做客,連跟兄弟姐妹們一起吃飯的功夫都少,她才漸漸回味過來。

很難形容那一刻的心情是什麼。

作為世家女,她依附家族而生,享受了家族帶來的好處,本該跟所有人一樣為家族擔憂,生怕失勢之後自己的生活也受到影響。

可事實上,在看清楚這一切的瞬間,陸裳心裡生出的,卻不是擔憂,而是跟男人們一樣的野心。

她本來以為,自己的人生,最好也就是像裴大姑娘那樣,跳出家族的安排,在一定程度內可以自主。她甚至已經為此做了一些準備,信心滿滿地等待著那一天的到來。

但賀星回讓她看到,原來女人還可以活成這種樣子。

讓高高在上的、不可一世的世家掌權人們,也不由得戰戰兢兢,又怕又恨。

而賀星回跟世間所有女人的不同之處,就在於她手中掌控著權力。難怪世間男子汲汲營營,都渴望得到它,難怪即便是世家大族,也依舊離不開它……它不僅代表著至高無上,更代表了隨心所欲。

這一切,讓陸裳不由得去想,那我呢?\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野心的種子落入心田,像是野草一般瘋長。

但她依舊克製著自己,如同在心裡關了一頭野獸,時刻警醒、時刻提心。

因為她的出身和見識讓她知道,在權力的爭鬥與傾軋之中,她隻是一隻小小的螞蟻。這世間的權力早就已經被男人瓜分殆儘,他們警惕每一個對手,特彆是女人。古往今來,寥寥幾個掌權的女性,無不是身在宮中,借助丈夫和兒子、孫子的名義,才能沾一沾權勢的榮光。

即便是賀星回也不例外。

這一點,在世家之中格外明顯。

世家代代都有出色的子弟,那就沒有出色的女孩嗎?不,每一代都有,甚至像她這樣比兄弟們更優秀的女孩,也是每一代都有。陸裳不認為自己會是最聰明的那個,也不覺得彆人就不能滋生出野心,可是迄今為止,從未有任何一個女性真正地掌控過權勢。

她們有的出嫁之後泯然眾人,有的才名遠播寄情書畫,有的成為丈夫和兄弟背後的女諸葛,有的教養出優秀的子女,還有的……死了。

這條看似寬闊的道路上滿是荊棘和陷阱,所以陸裳小心翼翼。

因為她知道,一旦野心暴露,第一個會對付她的,不是旁人,正是世家。

但是很怪,當她真正走出這一步,坐在馬車上,心底卻是一片平靜,那些曾經折磨著她的情緒,統統都消失了。

陸裳不由得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是……自由的味道,權勢的味道。

嘈雜聲突然湧入耳中,她睜開眼看去,便見不遠處一座大宅門前圍滿了人,似乎是在看熱鬨。

這讓陸裳有些吃驚。這裡為止雖然不如世家的宅子好,但也離皇宮不遠,就在禦街附近,尋常百姓是不會到這裡來的,世家的族人和仆婢,又都心有分寸,不會像這樣看熱鬨,這些人是怎麼聚集起來的?

她想了想,問車夫,“前麵是誰家的宅子,出了什麼事?”

她雖然博聞強識,但不能出門,很多知識也就不能跟現實對應起來,就連家附近有哪些鄰居都不知道。

本來她還怕陸家的車夫也不知道,誰知車夫卻是了若指掌,“姑娘,那是戴曄戴大人家的宅子。聽說是夫人娘家來鬨,已經鬨了好些日子了。聽說今日馮夫人要搬回娘家去住,所以來的人更多。”

陸裳已經不是吃驚了,而是震撼。

世家之間,即便是鬨得最僵的時候,也不會弄出這種笑話來,因為彼此都要臉。所以她也是頭一回知道,世上還有這樣的姻親!

不過,戴曄戴大人……他的夫人好像是勳貴出身,那好像也沒那麼奇怪了。

陸裳沒怎麼接觸過勳貴,所知都是從家人和世交那裡聽來的,他們對勳貴的評價是粗魯不文,脾氣暴躁,又不要臉,哦對了,還很護短。由這些印象而觀之,他們會做出這種事情來,確實很合乎情理。

不知怎麼,陸裳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