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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適應,但最不適應的還是他們。

因為當初做決定的時候,他們就沒有拿到話語權,都是那些文官在折騰。結果挑來挑去,最後掌權的倒是個女人,就更不習慣了。

何況賀星回一上來,第一件是是把師無命請了回來,把西北的軍務都交給了他。

平心而論,師家人他們是服氣的。可是這樣一來,他們在朝堂上的位置就很尷尬了。他們可是以武勳起家的,如今在戰場上風光的卻另有其人,這算什麼?

這固然是因為勳貴子弟不爭氣,真的上了戰場搞不好還要壞事。可是權力爭奪,哪裡能講道理呢?

就像他們理智上知道眼下應該低調點,夾著尾巴做人,但實在受不了這委屈。

越是回想高祖皇帝和太宗皇帝對他們的優容,對現狀就越是不滿意。特彆是在座的這一批人很多跟太宗皇帝是一輩的,建國之前也曾與太宗兄弟相稱,賀星回算起來是小輩媳婦,就更難接受了。

“那就這麼犟著?”馮端便問。

眾人又不說話了。跟皇家對著乾,那是有恃無恐的人才敢乾的事,他們沒有那樣的底氣,要不然也不會出現在這裡了。

“咱就不能讓靖侯他老人家進宮去說一說嗎?”不知是誰小聲說了一句。

馮端立時變了臉色,“放你娘的屁!我爹快八十歲的人了,你讓他去皇後麵前跪著哭嗎?這麼會想,你自己怎麼不去?”

眾人臉上都訕訕的。其實放在三十年前,在皇帝麵前跪著哭的事,他們可沒少乾。不就是撒潑耍賴嘛,這一點滿朝上下沒有比得上他們的。可是吧,現在還真做不出來,丟不起那人。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要怎麼著?”

“這不是讓你們過來商量嗎?”馮端罵了一句,看向武煥,“武兄,依你的意思呢?”

“依我的意思,那就砸鍋賣鐵也要把錢還上。”武煥笑嘻嘻的,“再說,咱們應該還不至於到那個地步吧。”說是沒錢,還是攢了一些的,不過要是都拿出來,這麼多年功夫就白費了,所以舍不得。

“真要做到這份上嗎?”馮端皺眉,“我本來想,還上三成,剩下的請殿下再寬限一段時日。”

“就怕她真的給你寬限了。”武煥說。

“什麼意思?”

武煥咂了咂嘴,“咱們這位殿下,說起話來和聲細語的,從來沒見她生氣過,看著性子是真好,想必也很好說話。可是呢?現在紫宸殿裡批折子的可是她,大夥兒覺著這是因為她好性兒嗎?”

她回宮才多久啊,如今誰還記得宮中還有個皇帝?

坐在那個位置,怎麼可能吃虧?誰想讓她吃虧,那就是看不清自己的位置,等著以後倒大黴吧!

“可是實在還不上,咱們也沒有辦法。”還是有人說,“不然我們就還五成,剩下的寬限寬限,成不成?”

武煥看了一眼這個討價還價的傻子,“那我替你去問問。”

他說著站起來,往外看了一眼,又對馮端說,“以後這種聚眾宴飲取樂的事,還是少弄吧。你沒發現,這幾個月,燁京城的街上都安靜了許多麼?”

“什麼意思?”馮端問,“那不是因為在國孝之中嗎?再說,我們也不算宴飲,是談正事。宮中都敲打過了,我們不會忘的。”

武煥沒再說什麼,而是開口告辭。

戴曄默默站起來,跟在他身後,心想一屋子傻子,街麵上這麼清靜,是因為從前最愛惹事的那一撥人已經不見了。

他們勳貴家的子弟已經夠能惹事了,但要問街上最愛惹事的是什麼人?那還是得數皇親國戚們。

可是今上登基小半年了,宮裡安安靜靜的,沒傳出什麼消息不說,宮外那些外戚們也是安安靜靜的,沒有一個招搖過市。而這些人一消停,就將原本排不上號的勳貴子弟們給顯出來了。

再不管管,遲早出事。

……

戴曄覺得自己現在的處境很尷尬,其實朝堂上,處境比他更尷尬的人還有一個。

那就是中書令韓青。

兩人的出身十分相似,韓家也是南派世家中的大族,但同時也是開國功臣。跟那些後來才依附的世家不一樣,韓家是很早就看中了高祖皇帝,並且嫁了一個女兒給他。

既是外戚,又是勳貴,韓家跟南派世家的關係就變得非常微妙了。

但韓家跟勳貴這邊的關係也不怎麼樣,因為他家都是文官,彼此之間的嫌隙,也同樣源遠流長。特彆是當初嘉連關一戰,韓青是鐵杆的主戰派,跟勳貴和南派世家都站在對立麵。

這麼看,韓青應該比戴曄更尷尬,但事實上,兩人的處境卻是天差地彆。

身為百官之首的中書令,這些年來,一直是南派世家主動想要修複與他的關係。不過因為雙方在政治主張上一直說不到一起去,所以這種修複始終沒什麼進展。

不過最近,南派世家這邊又開始熱情了,並且還做了一件之前從來沒有過的事——跟韓家議親。

“那孩子令公也是見過的,聰明懂事,落落大方,做你們韓家的宗婦不會失了臉麵。”張本中說完了自己的來意,笑著問道,“不知令公意下如何?”

韓青隻覺得頭痛。

陸家是南派世家中最煊赫的大族,傳承數百年,一直以詩禮傳家,出過無數高官顯宦。雖然這兩代都沒什麼出色的人物,但年輕一輩卻是人才濟濟。不但幾位公子頗有美名,就連家中女兒也是各個出眾。

但小輩們的婚事,竟然請動了張侍中親自保媒,那就不止是一樁婚姻了。

第031章 百態

鳳儀宮的小花園裡有一片梅林, 雖然隻有十幾株,但養得很好,姿態各異、株株不同。

賀星回自從搬進鳳儀宮, 除了晚上回來睡覺,大多時間都在紫宸殿裡辦公,倒還沒有好好看過自己的這處居所。如今朝廷封了印,不必早朝,沒有大事也不用到前麵去批折子議事, 她也算是得了一些空閒。正好這幾日梅花開了,春來幾個就張羅著將旁邊的亭子收拾了出來, 請她到這裡賞梅。

賀星回一連忙了好幾個月, 聽說這事, 就高高興興地領了這番美意。

亭子三麵用屏障圍起來,裡頭燒得暖暖的,開頭正對著梅林的方向。風一吹,陣陣梅香。

賀星回人陷在柔軟的鵝毛墊裡,兩個宮人圍著她, 一個按腿, 一個捏肩,愜意得渾身都放鬆下來,半眯著眼睛昏昏欲睡,“好久沒有這樣舒服了。”

可芳在一旁燒水烹茶, 聞言便抱怨道,“可不是?自從到了宮裡, 何曾好好歇過一日!”

以前再慶州的時候多好?任是平時再忙, 進了臘月, 就能閒下來了。賀星回雖然一心忙事業, 卻並不缺少生活情趣,而且每每總有奇思,總是招呼她們折騰些有意思的東西。

“沒法子。”賀星回聲音含糊地說,“萬事開頭難。”

“這會兒彆睡吧。”春來見她眼睛已經快闔上了,連忙提醒,“這會兒睡了,夜裡又睡不著,到時候又要爬起來批折子嗎?”左右看了看,又說,“我叫個人來給您彈琴?”

“彆,不聽那個。”賀星回連忙拒絕,“聽那個更想睡了。”

眾人聞言都笑了。

“要說提神,我有個好東西,聽完了保準你睡不著。”溪亭站起來道,“主子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思▃兔▃在▃線▃閱▃讀▃

這話倒是挑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都眼巴巴等著。不一會兒她就回來了,手裡拎著個眼熟的匣子。賀星回還沒想到是什麼,就聽可芳道,“這不是裝奏折用的嗎?拿這個做什麼,好不容易歇一天,你彆掃興。”

“這個不一樣。”溪亭將匣子往桌上一放,開了蓋子,從中取出一份來,對賀星回道,“主子聽我念。”

她板起臉,清了清嗓子,用標標準準的官話揚聲念道,“臣宗寶頓首:恭請攝政皇後殿下聖躬萬安,皇後殿下萬壽萬萬壽。臣越州太守楊宗寶匍匐再拜,誠惶誠恐,死罪死罪。”

她忍著笑讀完,合上奏折,便抬頭去看眾人的反應。

誰知賀星回“唰”地一下坐了起來。

眾人原本想笑,看見這個動靜,都嚇了一跳,一時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溪亭見她麵色嚴肅,眉心緊蹙,更是心生慌亂,忙道,“主子彆急,是我錯了,不該如此輕浮對待大臣們的奏折。”

“這是什麼時候的奏折?”賀星回問。

溪亭立刻道,“這一封是昨日送到的。”

賀星回聽到“這一封”三個字,視線落在那隻匣子上,臉色越發嚴肅,“這樣的奏折有很多?”

“不算很多,但時不時就有一封。”溪亭已經有些明白她想問什麼了,又道,“不止是這位楊大人,還有另外幾位大人。”

她記憶力出眾,雖不至於過目不忘,但分內的事都記得清清楚楚,當下將幾位官員的官職和名字一一道來,而後又主動請罪,“是我的疏忽,以為這些東西不要緊,沒有及時告知殿下。”

“不怪你。”賀星回抬手揉了揉眉心,“怪我,本是想省些功夫,險些誤了大事。”

“還是怪我。”溪亭聽她自責,更是惶恐,連忙道,“殿下將這件事交給我,就是為了騰出功夫忙彆的,我卻連這點小事都沒有做好。”

說到最後一句,眼圈兒已經紅了。她性子內向,不愛說話,更不喜與人交接,那些迎來送完的事都做不好,賀星回憐惜她,所以才隻讓她做些文書工作。

之前賀星回覺得奏折的內容太蕪雜,難以理清重點,便跟重臣們商量,往後將問安的奏折獨立出來,不許寫在奏事的折子裡。兩種奏折使用不同的封麵,這樣中書那邊可以直接將問安的折子分出來直接送到紫宸殿,減少工作量。

但賀星回自己也不想看這種沒有營養的東西,就交給了溪亭,讓她將奏折裡可能有用的東西整理出來。

由她來做還有個好處,她記性好,整理出來的東西,賀星回隻要問起,立刻就能說出奏折原本的內容。如此一來,便省事許多。

誰能想到還會有這種紕漏呢?

畢竟這位楊宗寶大人的奏折裡,沒有一個字在說正事,就連拍馬屁都嫌過分直白,自然沒有記錄的意義。溪亭還是覺得好笑,才單獨將這些奏折放在一邊,今日突然想到,便打算拿出來逗賀星回高興。

“好啦!”春來打斷她,“這錯誤是什麼好東西嗎?怎麼爭著往自己身上攬。我看就不要推來讓去的了,要說有錯,都是這個楊大人的錯。”

賀星回被她這句話逗笑了,放鬆下來,慢慢躺了回去,一邊說,“我也真是沒想到,就因為問安的折子不經中書,他們就什麼都敢寫嗎?”

以前夾雜在奏事折裡的內容,可沒有那麼誇張。雖然也是拍馬屁,至少花團錦簇、文采斐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