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
章嫻靜說順嘴了,咬著煙一時間不知道該停還是該繼續。
直到對麵的人輕飄飄地開口:“他怎麼?”
章嫻靜這才繼續說:“其實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他本來就不怎麼愛在群裡說話嘛,轉了班後就更不說了,我好幾年沒跟他聊天了……後來我們都是聽吳偲說的。他保送了江大,好像是計算機係?吳偲說那是最難進的專業,裡麵全是牛人,再然後……不知道了。”
喻繁沒什麼表情地看著某處,認真地一字一句地聽,然後在她話音落下的那一刻很冷淡自然地接一句:“哦,不錯。”
“你們分手後沒聯係了?”
這句話問出後一直沒聽到回答,章嫻靜偏頭吐了一口煙霧,莫名其妙地回過頭來,看到喻繁表情僵硬,震驚茫然地看著自己。
“你在說什麼……什麼分手?”半晌,喻繁從喉嚨擠出一句,裝傻充愣道,“彆亂用詞。”
“彆演了,陳景深親口承認你們在一起的。”章嫻靜立刻表示,“放心,這幾年來我守口如瓶,誰都沒說過。”
“……”
陳景深親口說的……
怎麼說的?說了什麼?
喻繁咬著牙又鬆開,反複幾次後,他說:“沒。”
也不知道意思是沒在一起,還是沒聯係。
罷了。章嫻靜拿出手機,邊敲邊問:“不過我剛看到真的嚇了一跳,你頭發怎麼留這麼長?也太特麼帥了。”
“懶得剪。”喻繁垂眼看著她飛在屏幕上的手指,“你乾嘛?”
“把找到你的事告訴——”
話沒說完,手裡一空,章嫻靜的手機被抽走了。
“乾嘛?”章嫻靜愣愣道,“不能說啊?你要和他們絕交?”
“不是,”喻繁動作比腦子快,他掃了一眼章嫻靜剛打出來的‘老娘他媽抓到喻繁了’這行字,道,“過段時間吧,最近忙,沒空跟他們打架。”
“……”
章嫻靜:“抱歉,我忍不住,除非你把我人綁起來,不然就是你把我手機扔了,砸壞,我都要跑去網吧登上我五年沒用的QQ,給我那429位QQ好友宣布這個消息。”
喻繁抬頭看她,那雙冷漠的眼睛蠢蠢欲動。
章嫻靜:“……現在國家掃黑除惡挺厲害的,你知道吧?”
喻繁看了一眼群裡的人數,除了他一個沒少。他把對話框裡的字刪掉:“算了,隨你,但彆在群裡說。”
章嫻靜反應過來了:“也彆和陳景深說,是吧?知道了,理解,畢竟分手了嘛。”
“……”
“聊得怎麼樣啦?”另一旁,什麼也沒聽清的汪月沒忍住走過來,“給你們烤好的肉都涼了。”
“聊完了。”喻繁把手機還回去,拉起椅子起身,“你們吃,我修片。”
三個女生聚會,其中兩位還是需要發圖營業的網紅,這頓海灘燒烤幾乎都在拍照。下午喻繁扛著一箱食材下車,傍晚又扛著一箱食材回去,重量都似乎沒減多少。
章嫻靜喝了點酒,扯著喻繁的衣領重新加上了微信。
最後汪月負責把所有人送回家。她們之間的話題喻繁不太插得上,他乾脆偏頭看窗外忽閃而過的路燈,直到車上的話題一點點扯到他身上。
以汪月發小的一句“他上學時是什麼樣”,章嫻靜一句句答——
“他上高中的時候,從來不正眼看人的,拽得要死……天天跟人打架,每周一都能看到他在主席台念檢討。”
“老師怎麼不管?管啊,當然管,管不了,他死豬不怕開水燙。”
“哇,當時我們隔壁的三個學校,都沒人敢惹他……”
“可我怎麼記得他複讀的時候成績還行,後來不還考上大學了?”汪月忍不住也開口。
“哦,因為高二的時候有個很厲害的學霸……”感覺到身邊人殺人的視線,章嫻靜慢吞吞地閉上了嘴。
回到家時,喻繁已經精疲力儘。
他開鎖進屋,把門關上,接下來就沒了動作。
他在漆黑的玄關站定,出神地盯著某處。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聽到陳景深的名字了。
剛離開南城時,他其實每天都在聽。喻凱明每次喝酒回來,嘴裡會嚷嚷著“我要回去找陳景深他媽”、“陳景深電話多少”、“你是不是傻?沒你陳景深也一樣是同性戀,既然都是男的,為什麼你不行”。
然後兩人打一架,喻凱明安分一段時間,又嚷著要回南城,循環反複了幾個月才終於清淨。
後來他發現,雖然沒有喻凱明在他耳邊念叨了,但他隻要一想到陳景深,還是會引發一係列的生理反應,%e8%83%b8悶,頭疼,胃痛,呼吸困難。
喻繁在黑暗裡站了半小時,才終於按開房間的燈,捂著胃部上樓。
-
章嫻靜這人一向誠實,她說忍不住就是忍不住。當晚,喻繁就收到了一條好友請求。
【王潞安申請加你為微信好友,附加消息:無】
他當時正胃疼,也懶得去計較這個“無”字裡包含著多大的怨念,閉著眼就通過了。
章嫻靜似乎隻給王潞安說了他的事,之後再沒收到其他好友請求,王潞安自從加上他之後也沒跟他說過話。
喻繁本身就很少主動跟人聊天,不然也不至於到寧城這六年了,也就隻有汪月和房東跟他聯係最勤,其餘的都是客戶。
更何況這麼久沒見,他一下也不知道能說什麼。
所以加了好友一星期後,他和王潞安的對話框還保持在那句“我們是好友啦,現在開始聊天吧”。
直到這天,喻繁熬了個大夜把手頭的工作清理完,睡醒時手機裡收到了三十多條語音消息。
條條一分鐘。
他今天休假,躺在床上又眯了一會兒,才慢吞吞伸手指從第一條點開——
“喻繁你他媽的……”切掉,下一條。
“老子倒了黴認識你……”下一條。
“我跟狗做朋友都比跟你……”下一條。
……
大約在二十五條後,王潞安的激情辱罵終於停止,喻繁才眨眨眼,開始一字不漏地聽。
“你過得怎麼樣啊?我聽說你在寧城,怎麼他媽跑這麼遠啊。”
“你有良心嗎?當年一聲不吭就走了,現在加回好友還不跟我認錯,有你這麼當兄弟的嗎?”
“我這幾年一直找你,還百度你消息,什麼也查不到,我還以為你死了,我都打算再過兩年找不到你,就給你立個墳,也算是兄弟為你儘的最後一份力。”
喻繁盯著天花板,邊聽邊在心裡應。
過得就那樣。
沒良心。
正常,有段時間我也以為自己死了。
全部聽完,喻繁拿起手機按下語音鍵:“你爸答應給你的豪車,買了沒?”
那頭安靜了一會兒。
“買了,我考了一本,他能不給我買?我都開著車去給左寬那家修理廠捧了好幾次場……”王潞安語帶哽咽,說到最後又忍不住罵人,“草你媽的,想死你了。”
兩人沒打電話,隻是一直發語音。實在太久沒說過話了,語音能給對方留一點思考說什麼的時間,挺好。
喻繁不喜歡閒下來,他起床泡了杯咖啡,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王潞安聊,邊跟他下一個客戶確定拍攝事項。
他下個客戶是來寧城辦婚禮的,說是好友們難得聚齊,想趁婚禮前一天穿著禮服,跟伴郎伴娘們拍一組特殊熱鬨的婚紗照。
拍婚紗照需要攝影師有一定的溝通能力,喻繁以前就沒接過,更彆說這次還有伴郎伴娘,他想也沒想就推了。
隻是沒過幾天,對方又聯係上來,價格翻了兩倍。
喻繁跟對方談妥風格,約好時間,然後點下王潞安一分鐘前發來的語音:“我為了讓你知道你自己的錯誤,在朋友圈分享了七次《最佳損友》,連學霸都給我點讚了,你就是屁都不放!”
喻繁對著這條語音發呆。
王潞安一聲“學霸”,突然好像把他拽回高中教室,他抓著頭發解題,而旁邊的人垂眼握筆,伸過手來,在他草稿紙上簡單隨便地留下計算過程。
偶爾他看著看著理順了,就會抓住對方的手腕,不讓他再往下寫。⑩本⑩作⑩品⑩由⑩思⑩兔⑩在⑩線⑩閱⑩讀⑩網⑩友⑩整⑩理⑩上⑩傳⑩
喻繁舉著手機按下語音鍵:“陳景深——”
上劃取消。
“他……”
上劃取消。
“你們畢業後……”
上劃取消。
喻繁糾結得有點煩躁,甚至莫名地想抽自己一耳光。他用力抓了一把頭發,消失了兩年的焦慮去而複返,最後不小心發了一條空白語音過去。
草。
喻繁剛要撤回,門鈴突然響了。
從快遞員手裡接來一個巴掌大小的包裹,喻繁皺了皺眉,確定自己這幾天沒買什麼東西,又翻轉著去看寄件人——章嫻靜。
“……”
喻繁拿起小刀拆開,裡麵露出的紙條和黑色小盒子。
彆人都是先看紙條再看盒子,喻繁偏不。他單手推開盒,看到一個皺巴巴的透明封口袋。
裡麵裝著一顆白色紐扣。
喻繁動作頓住,一眼認出這是校服紐扣。世界上校服紐扣都一樣,但他就是覺得這顆眼熟。
好幾次他沒辦法麵對紐扣主人時,就會把額頭抵在對方寬闊的肩膀上,低頭無意識地盯著它看好久。
「高三畢業的時候,陳景深放在你抽屜裡的東西。我尋思放那裡遲早要被收走,就拿回來了,反正是你的紐扣了,要留要扔你自己決定吧。」
喻繁拆包裹的時候隨意粗魯,現在手懸在半空,連碰一下那東西都猶豫。
他站立在那,垂眼跟那顆紐扣對視,腦子裡不自覺去想那件他碰過很多次的校服,想陳景深把紐扣放進去時的模樣。
直到手機嗡地又響起。
“怎麼又不回消息?忙呢?”王潞安說。
手指終於落下去,隔著薄薄的塑料袋很小心地跟那顆紐扣貼了一下。
“陳景深現在怎麼樣?”喻繁聽見自己對著手機問。
“你們還聯係嗎?”
“……他過得好嗎。”
-
寧城終於趕在十一月的尾巴降了溫。臨海城市,天氣一涼就刮妖風下雨,汪月到工作室時今早剛夾的頭發已經又被吹亂。
汪月勉強把自己的劉海從後麵拯救回來,看了眼已經坐在工作室裡修片的人,怔道:“你今天就穿這個來的?”
十幾度的天氣,喻繁穿著一件單薄的黑色長t,盯著電腦應了一句:“嗯。”
這城市降溫得不講道理,一晚上溫度打對折,他出了公寓才發覺,又懶得再回去拿。
“但你今天不是出外景拍婚紗照麼?”汪月說,“現在客人還沒來呢,趕緊回去拿件外套。”
“不用,反正他們上午先拍棚裡的,看了天氣預報,中午就升溫了。”
“……”
“趁著年輕使勁兒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