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頁(1 / 1)

意思,從對方駕崩的原因看,這個諡號取得其實頗為中肯。

溫驚梅看天子沒有說話,便也安靜下來,片刻後才聽得對方笑道:

“朕偶爾也在想,自己的諡號會是什麼?”

此話不大好接,溫驚梅隻是一笑而罷。

溫晏然心裡清楚,既然是末代皇帝,自己的諡號大約是“湣”。

悼帝畢竟是天子的祖母,距離當前時代不算遠,溫驚梅也就沒有多談,轉而聊起了距離現在較遠的襄帝跟思帝。

襄帝與悼帝間隔了四輩,他其實算不上好皇帝,因為皇後出身大族的緣故,朝中外戚勢力比較強,硬是在他駕崩後爭了一個好一點的身後名,本人在位之時,則因為大興戰事,給國家財政帶來了沉重的負擔。

溫晏然在心裡點頭,大興戰事這一點她也做過,看來做得很對。

思帝則是襄帝之女,之所以取了這個諡號,是有“追悔前過”之意。

襄帝駕崩時,思帝早已過了而立之年,她到底做了多年的皇女,自有羽翼,登基後沒怎麼費力就掌控了朝政大權,過了數年後,就開始大肆屠戮親族,昔日與她爭位的兄弟姐妹,不少人的外家都被舉族誅滅,朝野上下為之駭然,許多大臣都上書求情——能夠聯姻帝室的人家很多都是自開國時傳下的功臣家族,隨意斷其祭祀不祥。

思帝接到大臣的上書後,做了一件非常有創意的事情,她革除了那些留而未殺的兄弟姐妹們的宗室身份,將這些人過繼到對應的外家那邊去,負責傳承祭祀,從禮法上斷絕手足跟自己爭奪皇位的可能。

除了那些同父而生的血親外,關係較遠的宗室也沒能逃過這場劫難,在思帝一朝,宗室數量由十四萬銳減到最後的三萬不到,並以“遠支族人,多出怨憤之言,概因身受溫姓桎梏”的理由,從法律上規定了,所有距離主支,也就是皇帝這一支五代以外的人,可以自請出宗,歸於外家。

大周以忠孝治國,推崇孝悌的思想,也正因此,思帝的所作所為便更加顯得殘暴不仁,甚至於皇室的受支持力度也因此受到影響,據傳言稱,思帝年老之後,頗為自己剛登基時的所作所為而感到後悔。

然而在溫晏然看來,思帝的做法有其必然性。

大周立國三百餘年,所有皇帝子女的後代都一定是宗室,而宗室的後代也是宗室,家族人數膨脹速度極快,到了思帝那一代,宗室數量已經非常多,而且這些人占據土地,隱匿人口,同時不必交稅賦,不少還能得到爵位,也是不少的花銷,正常時候也就罷了,隻是襄帝一朝,戰事頻發,國庫空虛,思帝如若不想跟世族跟豪強硬碰硬,就隻能從軟柿子下手,收拾宗室。

不過對方的事例也讓溫晏然放下心來——看來自己的想法沒錯,皇帝推行某些政策的時候,哪怕事實上可以減輕國家負擔,隻要與既得利益的階層產生衝突,就會產生動蕩,事後更少不了一個昏君的名頭。

瞧著時辰差不多,內官過來請天子回宮,溫晏然站起來,微微一笑:“多謝兄長教朕。”

*

從天桴宮回來時,宮中的謁者們正好從尚書省那邊捧了一批折子過來。

池儀上前稟報:“朝中有大臣勸誡陛下,希望更易南地之策。”

溫晏然微微揚眉:“南地又如何了?”

今年沒有災情,糧食也充足,而南濱諸國在被蕭西馳收拾了一通後,更是一個比一個安順,誰都不像是能給她帶來點驚喜的樣子。

第一百五十九章

池儀道:“陛下曾令南濱種柘, 去歲八月所種的那一批,今年四月已然收獲,然而洛南與建平相距遙遙, 若要運至中原, 隻怕路上耗費太大,有所不利。”

溫晏然此前示意南地官吏用糧食跟洛南交換甘蔗, 兩邊貿易進行得倒是很順利,然而甘蔗體積大,南濱與中原相隔遙遙, 加上這年頭路況也不好, 算上運費的話, 就顯得極不劃算。

池儀回稟完後,天子並未立刻給出回複,反而露出些許若有所思之色, 道:

“中書省新立未久,將原尚書郎改做參知, 令其參議朝政, 你跟阿絡兩人如今都是散騎常侍, 便掛個參知的職銜,去那邊替朕處理些政事罷。”

池儀聞言, 跪地行禮:“陛下……”

溫晏然微微搖頭,不等她說完,便笑道:“又不是叫你們直接當尚書令, 區區一個參知之職, 朝中大臣再不情願, 也是有限。”

其實大周以前的皇帝多有任命內官為尚書令的事情, 相比起來, 溫晏然的做法倒不算誇張,隻是傳出去後,難免被人非議兩句,說她重蹈先帝的覆轍。

“至於該如何運柘,就由你們自去處置。”

倘若溫晏然的過往履曆沒那麼光輝,那不管是前朝大臣還是內宮,都會從方才的舉動中解讀出她真正的意思來——內官想要得到權勢,必須依仗於皇權,溫晏然讓池儀跟張絡兩人去中書省中掌管朝政,就是讓他們與外朝大臣分庭抗禮,幫著貫徹一些容易被清流駁回來的勞民傷財的命令。

既然天子心意已定,池儀自然躬身受命,又道:“非止南地有事,戶部那邊清查清查各地田畝數,發覺中原一帶,桑麻田數量有所減少,統統改種了棉花。”

溫晏然點頭。

這件事王齊師等人此前就上折子勸誡過她,說棉花的價格比麻布昂貴,如果種植太多,會對百姓的穿衣問題產生影響,隻是溫晏然下定決心一意孤行,不管清流們再如何說,都沒有接納對方的意見而已。

殿中內官聽見天子漫不經心道:“減少便減少了,也不是大事。”

或許是因為殿內的香爐加了些許樟腦在裡麵,宮人竟從皇帝的話裡,聽出些許凜冽的寒意。

那堆折子裡除了民生問題外,第二多的就是工程一類的事情,溫晏然確定了[修建大運河·第二階段]還在推進,便沒再過問,隻拿了各地官吏任免的奏折細看。

前些日子通過擢才試人員共有五百二十九名,接受朝廷任命,並度過實習期的則有四百五十八名,其中就包括了王遊的幼女。

吏部轉交的奏折中附了這些人的履曆,當中還是以士族為主,豪強通過的也不少,但在實習期內被篩掉的同樣更多,再然後就是一般的大戶,至於普通農戶出身的人,隻有七個。

——僅僅這麼一些,還不足以讓社會結構產生動蕩。

西雍宮中安靜無聲,池儀侍立了一會,見皇帝沒有喊她,便從殿內退出,回去市監那邊,等到第二日天子的任命下來後,再去尚書台辦事。

——不過池儀跟張絡兩人的名聲雖然比先帝時那些內官好上許多,到底出身寒微,許多大臣對他們的新職銜並非沒有意見,隻是眼見皇帝的威信一日比一日重,在沒有引起太嚴重後果的情況下,不便堅決反對而已。

最近朝廷上鼓噪不休的事情,大多與戶部相關,畢竟因著修建運河的緣故,國庫的賬麵實在是挺緊巴巴的——當然這種緊張是昭明年間的標準,跟先帝不同,當今天子屬於不加稅也不做假賬的那一類皇帝……

盧沅光是天子心腹,雖然出身建平大族,跟池儀等內官相處得還算融洽,見到人過來議事,便細細與她解釋:“從各地運物至京城乃是常事,倘若銀錢不足,便難免征發之事,按先帝的舊例,大多由當地官吏負責運送。”

厲帝也曾讓各地給自己進貢珍奇物品,而且完全不考慮花銷,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把運輸的花費從中樞轉移到地方上頭。

池儀聞言,道:“如此豈不等於是加賦於百姓?”

而且不止是加錢,更要命的是那些勞役。

盧沅光聞言,不由笑了起來,讚歎道:“當真是老成持國之言,難怪陛下信重常侍。”

池儀微微笑道:“尚書謬讚。”∮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她們談得不錯,但若是這幅畫麵截圖下來發到評論區的話,肯定會引起部分玩家的嚴重不適——在某些支線中,池儀跟盧沅光兩人一個是把持朝政的內相,一個是世家出生的傑出英才,彼此的關係用水火不容來描述都算得上含蓄……

盧沅光:“戶部的賬麵雖然緊,不過那些南地之柘中有部分屬於貢物,那麼輸運之資,也可以由少府出一部分。”

池儀想了想,覺得若是不想給百姓增添負擔的話,那也隻有讓皇帝本人出錢才合適,便站起來道:“既然如此,那儀便去尋少府謀事。”

少府令剛剛回城不久,他本來得儘量跟皇帝待在同一個地方,以便隨時迎候差遣,然而天子重視景苑,少府這邊就必須保證即使皇帝本人未曾出城巡幸的時候,景苑依舊運轉如常,自然得時時過去看顧。

聽見下屬報稱池儀求見,侯鎖幾乎直接從榻上跳下,他雖然品階更高,然而又怎敢當這位天子心腹一個“求”字,當下連鞋子都來不及穿,直接踩著襪子過去相迎:

“侯某久不在京中,宮中事務多勞常侍處置,聽說常侍被陛下委以重任,於外朝參議政事,還未來得及討一杯水酒。”

池儀笑:“確實是好些日子不曾見到少府,等休沐之時,下官自然在家裡擺一桌酒席,請少府賞光。”

兩人又說笑了幾句,才開始商談正事。

天子不像先帝那樣,格外看中自己私庫內的錢財,隻要理由合適,用便用了,隻是聽到“運柘”兩個字時,少府令微微怔然,旋即笑道:“常侍不曉得,其實不必這樣麻煩。”

池儀:“願聞其詳。”

少府令:“咱們不必運柘,可以直接運糖。”

南地之柘之所以能賣上好價錢,就是因為汁水清甜,做成糖塊的話,效果也是一樣。

池儀訝然:“柘也能做糖麼?”

這個年代的糖的主要分為兩類,用蜂蜜為原料製作的蜜糖,以及用穀物為原料製作的飴糖,至於甘蔗,也就是柘,通常的使用方法是榨取汁液飲用,而這種液體則被稱為柘漿。

少府令哈哈大笑:“如何不行?”又道,“其實難怪常侍不曉得,侯某本來也不明白,還是陛下吩咐後,才試著製出。”

侯鎖曾經在晚上給溫晏然進奉柘漿,得到的回複是“可以再熬濃一些”。

大周的甘蔗沒有後世那麼甜,溫晏然會提出上述改進要求,其實非常符合情理,而且她當日誤解了一件事,對現代人而言,聽到“漿”字,很容易理解為那些汁液已經經過了熬製,更何況當日少府令因為擔憂天子喝了涼的飲料生病,奉上的柘漿直接就是溫過的。

然而對這個時代的人來說,漿也可以單單指水。

也就是說,所謂的柘漿,其實並沒有經過熬煮的程序,溫晏然基於自己誤解,給少府提出了一個對方從未設想過的處理方式。

若是換了旁人這麼說,少府令指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