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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灰提高了幾成, 但受氣候製約太嚴重, 一旦遇見大旱之年,很容易顆粒無收。

再加上慶邑衝長都是邊防重鎮, 需要保證本地的糧食儲備,以便應對戰事,平常不用朝廷南邊送糧便已經十分難得,怎會反過來給中原送糧?

就在中樞深感困惑的時候,蕭西馳的第二封奏折也到了,裡麵詳細寫明了糧食的來源。

蕭西馳此前奉天子之命, 對洛南嚴加管束, 並重點關心了一下南濱一帶的作物問題。

她記得之前溫循等人便是通過詢問當地土人,來尋找如何解決蠱病問題的方法,又想到南地天氣比中原炎熱,而藩屬小國的水利工程肯定不如中原, 他們能夠在此滋長繁衍, 並漸漸不奉中原命令, 自然是因為國內糧食逐漸豐足的緣故, 蕭西馳便有些好奇,南濱本地人士到底是怎麼解決的糧食問題。

洛南的這一位新君乃是蕭西馳奉天子之命所冊立,後者自然趁機攥住了此地國政大權,周邊更是莫敢有違。

蕭西馳仔細詢問下來,發現南濱稻種跟大周不同。

洛南人不修水利設施,不懂移秧,更不會漚肥,基本隻是隨手而種,看天吃飯。

他們將國內流行的稻穀稱為早稻,這個品種與蕭西馳了解的尋常稻穀差異極大。

早稻耐旱,而且不擇地而生,無論山坡平地都可以種植,此外尤其重要的一點是,早稻的生長周期短,最短的隻要六十天便能收獲,長的也不過一百天左右,非要說缺點的話,口感不佳算是一個。

蕭西馳在心中思忖,果然如陛下所言,一地有一地的風俗,當地人久居於此,自有一套辦法適應環境。

洛南技術落後是缺陷,卻也因此篩選出了一些耐旱耐澇的穀物品種,可以算是因禍得福。

蕭西馳是可以稱作名臣良將的人物,她當初雖是被扣在建平內當做質子,卻並沒浪費時光,讀書習文,不止懂得打仗,也曉得如何安定地方,治理政事。

洛南內部新舊勢力鬥爭嚴重,必然有人因此家破族滅,蕭西馳見機便將那些鬥爭失敗的大族所隱匿下來精壯遷徙到雍州修河渠,又取來這些人家裡的稻種播種,確定了早稻不擇地而生的評價確實是真的,耐旱也是真的,哪怕隻是一畝薄地上,都能輕鬆收獲半石的稻穀。

半石的量不多,但在播種過程中,基本不需要額外的管理,而且早稻生長快,種植收獲的時間能與常規的農忙時節錯開,不耽誤人力。

自從在南濱那邊獲得穀種後,蕭西馳先在衝長跟慶邑一帶試種了一年,這片地方乃是邊防之地,土地多,耕作不如中原細致,正常情況下,一畝地大約能收獲一石半的糧食,等有了早稻之後,平均畝產則直接提升到了兩石半。

糧食多了,人口卻沒有明顯增加,蕭西馳便將多出來的稻穀,全部派人送了出來,總數大約有兩百萬石。

其中一百五十萬石被直接送到運河那邊,當做勞工的口糧,另外五十萬石則被當做種子,送往各地試種。

在溫度合適的情況下,早稻一年能夠收獲多次,今年南邊各地因為多種水稻的關係,受旱情影響,減產嚴重,各地官府先是組織百姓,在野地裡種一些稗子來應對饑荒,此刻則趁著溫度還湊合,趕緊補種了一波生長周期短的早稻,希望能有些收獲。

西雍宮內。

溫晏然合上奏折,陷入了沉默。

她思考了一下,覺得這件事不能算是自己的錯,頂多有些陰差陽錯機緣巧合在裡頭,非要挑個背鍋的對象的話,主要問題應該在洛南那位前權臣陳故達身上。

——這人好好的為什麼非要在藩屬國行廢立之事?非要廢立的話,就不能耐著性子,等她把家業敗完了再動手嗎?要不是陳故達此人一定要當亂臣賊子,她也想不起來對洛南下手,蕭西馳也不會跑到南濱了解當地農作物,更不會因此得到能提高產量的良種稻穀。

此外還得怪今年氣候不佳,一種作物從發現到推廣,通常需要足夠長的時間,幾年幾十年甚至上百年都有可能,而早稻之所以會被迅速接受,除了本身適應力強之外,也跟近來旱情嚴重有關,農民不願顆粒無收,自然隻能接受新的穀種,等嘗試了種植後,發覺這種穀物產量高,對各類異常天氣的抵禦能力強,便會一直種植下去。

溫晏然在心中想,要是《昏君攻略》的係統有能力影響大周氣候就好了,倘若沒有旱澇等自然災害,她亡起國來,不就容易多了嗎?

如此看來,南邊的情況已經有些嚴峻,好在這些事情多是以蕭西馳為核心展開,之前禦史台也總有人上折子彈劾,希望朝廷能對邊地大將加以約束,免得這些人擁兵自重。

作為一個缺乏統治經驗,習慣於摸著忠臣過河的昏君,溫晏然想,那些禦史說得對,有兵權的大將個人威望上升,中樞的威望就會下降,南邊情況再好,主要優勢還是在蕭西馳身上,說不定這一周目的BE結局就是“慶邑代周”。

基本調整好了情緒後,溫晏然在殿內歎了一聲:“皆是旱情之故……”

西雍宮中不止溫晏然一人,還有隨侍在此的中書舍人高長漸,他能感覺到,皇帝的語氣中有著一絲真實的沉重。

發現良種稻穀分明是極大的好消息,皇帝卻沒有因此誌得意滿,反而依舊在為受災的百姓擔憂。

高長漸想,近來朝野上下對天子的批評其實不少,有人甚至斷言,當今皇帝正在重蹈厲帝的覆轍,為了一己之私想要開運河,建新都,然而作為身邊近臣,高長漸一直看得明白,皇帝根本是心懷天下,為了減少宮中耗費,甚至取消了生日的慶祝,之所以會在此時修建運河,一定有著旁的重要考量。

第一百五十三章

皇帝既然回了太啟宮, 自然照舊舉行常朝,讓留守在京中的大臣們有機會上殿麵聖。

隻是今次朝會中,天子卻如先帝在位時常做的那樣, 特地在禦座前設了雲母屏風。一些大臣見狀, 心中下意識閃過些許類比的念頭,卻又立刻將之否決——大周每代皇帝都設過屏風,當中不乏聖明天子, 決不能單單就這一點相同之處,就覺得當今皇帝與先帝是同一類人。

鎮南將軍不久前才上過折子,奏報南地糧食增產之事, 今次朝會自然拿此事出來議論,群臣們討論得熱烈,天子本人卻全程不發一言,隻聽大臣們說話。

溫晏然覺得經曆過命運的反複背刺後,自己還能堅持上班打卡,心裡素質已經足夠堅強。

皇帝的心思本就難以揣度, 尤其是今日,有屏風隔斷視線, 更是讓人完全摸不準天子的意圖。

一位禦史私下裡揣測, 想著皇帝既然喜好攬權, 自然會對鎮南將軍的在南濱一帶威望的提升感到不快。

他自以為明白天子的意圖,於是出列上奏道:“鎮南將軍生於邊域, 掌強兵,屈弱國, 其人未必不臣, 然朝廷何可掣之?當為遠謀。”

“……”

話音方落, 殿上便陷入一片寂靜之中, 天子靜默不語,片刻後才有內官從屏風後步出,替皇帝傳諭:“吏部出列。”

宋文述聞言,大略猜到皇帝的打算,微微一驚,提前一步走了出來,向著禦座的方向躬身而請:“聖主身擔社稷,若以言罪人,則言路杜絕,將來一旦有不虞之患,陛下又何以知之?”

朝中重臣的話還是有些效果的,內官們將禦座前的雲母屏風輕輕挪開,顯露出坐在後麵玄衣朱紋的少年天子,對方習慣性地未戴著旒冕,也不曾佩戴火齊珠等珍貴飾品,隨意地坐在座位上頭,這位大周君主有著刀鋒沉入水中一樣的目光,僅僅向下掃了一眼,便讓人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殿上的臣子們不由微微垂下了頭。

皇帝微微笑了一下:“台州有郡丞缺人,卿家性格剛強,應當不為豪族所懾,就過去做一任郡丞罷。”

監察禦史是正八品的官,郡丞裡邊差一些的,也能混個從六品,單從品級上來說,方才那位禦史屬於升職,然而一者為京官,一者是西夷那邊的地方官,在這個時代,過去就等於流放。◢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皇帝雖然不曾多言,但如此行事,已經算是態度鮮明地站在了蕭西馳那邊。

有些大臣在心裡想,皇帝信重鎮南將軍,南地越是欣欣向榮,越能證明陛下有識人之能,自己很不必在對方未露行跡時攻訐那位蕭將軍的忠君之心。

皇帝既然已經開口把這位禦史挪了個職位,此事便算是就此揭過。

說話的禦史一向自負膽大,等歸列時,居然已經汗濕重衣,按照溫晏然在建州的威信,方才若以挑撥君將失和為理由將自己拿下,旁的大臣也無法阻攔,更何況除非蕭西馳當真謀反,他才有可能在史書上被人翻案,可若是蕭西馳不謀反,那自己就是天子年紀輕輕便顯示出觀人之能的典型案例。

袁言時有意轉圜殿上氣氛,笑道:“大周不乏忠臣,比如閻氏,世代鎮守北地,一向忠心耿耿,而鎮南將軍世居慶邑,假以時日,豈不能作為閻氏第二?”

——在《君王攻略》的劇情中,大周立國三百餘年,而閻氏從中原遷徙到北邊也快有三百年,這個家族一直負責邊地鎮守,防止烏流等邊地部族有不臣之心。

溫晏然微微笑了笑。

她之所以從輕發落,倒不是希望以聖主的標準要求自己,純粹是被宋文述那句“言路杜絕”給說動了。

溫晏然覺得,自己能保持昏君路線不動搖,很大程度上得感謝忠臣的不斷指點,要是朝中的忠直之士都不肯發言,她豈不少了一群摸著過河的重要參考對象?

鎮南將軍的相關話題最後定格在派遣使臣去慶邑那邊對蕭西馳加以表彰上,之後又有前營那邊過來的人上了折子——按溫晏然原先的計劃,今年就要給宋南樓以及師諸和兩人調換崗位,結果北地這邊因事耽擱了些許時日,日前特地派人過來申請,希望能等過完年再換崗。

溫晏然想,評論區說宋南樓溫柔隨和,那拖延工作倒也挺符合“隨和”二字,她早知對方不是什麼乾脆果斷之人,也就準了。

今日朝會比往常更久,有些部台中的大臣許多日未見皇帝,便是沒什麼大事,也要站出來細細奏報一番,所以直到午時才終於罷朝。

*

又過了兩日,西雍宮內。

皇帝正批閱奏折時,散騎常侍池儀走到殿中侍奉,後者並未第一時間開口,然而溫晏然對這位身邊近臣格外熟悉,隻看了一眼便問道:“你是遇著什麼好事了麼?”同時在心中算了下日子,“莫非阿絡抵達京城了?”

池儀微微欠身,笑著回稟:“張常侍已經進宮,正等著拜見陛下。”

溫晏然笑:“那他怎的不直接過來?”放下筆,抬首往殿外看。

其實張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