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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來珍惜部族,按理來說,不會希望遇見大規模外戰。

西邊那邊通商貿,南地這邊自然也可以通商貿。

不管是丘車國還是南濱諸國,距離建州都過於遙遠,才導致中樞無法對它們形成有效控製,而且這些勢力體量小,財富少,真要動手去打,也很不劃算。

溫晏然心中暫有定計,召了一位謁者過來:“既然是西夷貢物,就取出一些出來,分贈給太傅他們,再送一些王自展那邊。”

——王自展是昔日台州刺史王遊的幼女,如今正在京郊守孝。

按大周慣例,孝期不可注重衣食享受,若是嚴格遵循古禮,食物裡麵甚至不可以加鹽,不過到了現在,許多規則已經逐漸荒馳,度過開頭三個月後,便可以在飯中加一些鹽粒。

溫晏然不好給王自展送錦緞,隻能讓人帶一斤井鹽給她,然後又送了一批太學那邊的新書。

蔡曲笑:“陛下一向記著小王君。”

溫晏然:“朕既然說了要好生教養她,又豈能言而無信?”

都是皇帝身邊近人,蔡曲也熟練地把“人家都二十多了”的話給憋了回去,奉命退下,去給各個大臣府上賞賜貢物。

*

翌日。

慶邑部使者被引至西雍宮前殿,當即大禮參拜,同時以額觸地。

“慶邑部蒙陛下救命之恩,日夜懸感,將軍大病初愈,派遣微臣替她拜見陛下。”

慶邑部使者說話時,將一個盒子高高舉過頭頂,一位宮人將盒子接過,然後轉交給西雍宮的女官,再由女官交給池儀,最後才送到溫晏然的禦案前。

盒子裡裝的是一串由野獸利齒構成的項鏈。

慶邑部使者聽到天子的話從高處傳來:

“這是什麼?”

慶邑部使者:“回稟陛下,這是將軍少年時所捕獲野狼的牙齒,還有鯨魚的骨頭。”

蕭西馳的部族本來居住在北地,所以每代首領正式接掌部族前,都會去狩獵野獸,等遷居到南邊時,依舊保留了這個習慣,然而南地大型猛獸比較少,首領繼承人就隻能往海上尋找合適的獵物。

慶邑部使者恭恭敬敬道:“將軍曾說,其實她此身所有,都是陛下之物,我部族人雖然隻有些許勇力,也希望能為陛下效勞。”

——其實在慶邑部的習俗中,贈送獸骨項鏈,還有宣誓效忠的重要含義,蕭西馳乃是部族首領,她這麼做,所獻上的不止是個人的忠誠,也是整個部族的忠誠。

慶邑部搬到南地後,多為蠱病所苦,卻不明其中的原因,而朝廷那邊又一向不在意邊人的死活,等溫晏然登基後,卻時時關心慶邑部的情況,知道蕭西馳生病後,還特地派了醫官過來,教導他們規避預防以及治療的方法。

倘若溫晏然在慶邑部這邊的威信能獨立顯示的話,就會看到具體數據已經突破九十,而且還有繼續上升的趨勢。

溫晏然瞧著盒子裡的項鏈,微微一笑,這件飾品既然是獵物所製,顯然是紀念意義大於實際意義,隻是她身邊舊物不多,略想了想,便從發冠上將簪子拆下,讓池儀拿給對方,充當回禮。

“你回去告訴蕭將軍,朕心中也一直惦記她。”

慶邑部使者送來的除了項鏈外,還有蕭西馳的奏疏,後者為了讓天子能掌握到南濱等地的第一手信息,特地把那邊的情況描述得格外詳細。

南濱一帶氣候潮濕多水,其中比較大的小國名為洛南,向大周世代稱臣,早年態度一直恭順,如今卻屢屢生事——當然這一點未必是他們單方麵的問題,也跟大周前幾代皇帝的治國水平緊密相關。

國君姓樊,然而主弱臣強,朝中政務都操於權宦之手,大將軍陳故達行廢立之事,鴆殺國君,推立了洛南國主的幼子繼位。

兵災四起,要麼用外部矛盾轉移內部矛盾,比如對邊地用兵,或者爭取大周的支持。

目前那位陳大將軍準備走的是第二條路,他派人送上厚禮,希望大周天子能正式冊封他擁立的幼主為國君,並給他一個輔政的名號,若是大周能同意自己的要求,他願意割讓一些利益出來。

溫晏然看完蕭西馳的信,向慶邑部使者道:“南邊的事情,朕已經知道了。”讓人退下,又召袁言時等人過來議事。

袁太傅在風聞蕭西馳派人入京時,心中就有了些準備,如今天子詢問,便老實回答道:“先帝一朝,對南濱諸國素來以懷柔為主,多免其朝貢,而且時常加以賞賜。”

溫晏然聞言,似乎想說些什麼,末了卻隻是笑了笑便罷。

池儀曉得天子性情大有促狹之處,此刻大約是準備打趣兩句“先帝仁厚”,隻是大周素來重視孝道,如今又是世族重臣在禦前奏對,所以不好說笑而已。

以厲帝的性格,自然不是真的想免除朝貢,可是南濱諸國不遵號令,若是攻打他們,不但路途遙遠,而且耗費過劇,反正有慶邑一部充當緩衝帶,外麵再怎麼亂,也亂不到他眼皮底下,也就當做看不見罷了。

袁言時:“按照蕭將軍書信所言,洛南似有重歸之意,陛下不妨允準。”

既然陳故達希望得到大周的支持,那洛南多半會恢複對建平的進貢,如此一來,中樞在名義上不費一兵一卒就能重新收回南濱,這件事放在哪一位君主頭上,都能算是一件大功績,而他們這些朝中大臣,也能混個青史留名。

溫晏然聞言,卻是不置可否。

第一百三十六章

袁言時見狀, 也不再多話,靜候天子吩咐。

溫晏然在思考,洛南那邊為何想要這樣一紙冊封。

南濱那塊地方的大小勢力自專已久, 對它們來說,大周的威信正在逐年下降,如今那陳姓賊寧願俯首稱臣也非要討來一紙詔書, 自然是因為南洛內部情勢嚴峻,想要維係自身的統治,就必須尋求外部的支撐。

溫晏然緩緩道:“先帝厚待南濱, 卻未見洛南有感念之意, 至於逆賊陳氏,弑君篡權,更是不堪教化,朕焉能冊封此人?”她麵色並不嚴峻, 但落在大臣們的眼中,卻顯出一絲天威凜然之意, “他想要國書, 那朕就寫一封給他。”微微揚聲, “杜卿。”

舍人杜道思出列, 垂首:“陛下。”

溫晏然一字字道:“替朕擬旨,洛南偽主乃逆賊所立,今當廢為庶人, 從樊氏宗族中令擇賢才為君……”頓了下,詢問, “上一代南洛國君, 還有多少子女幸存於世?”

這個問題其實已經超過了一般舍人的知識儲備範疇, 還好杜道思也是南地人, 對周邊情況時時留意,才能及時給出答複:“除了最幼者之外,還有二女一子。”

溫晏然也不細問,頷首:“既然如此,就選最年長的那一位為國君,至於陳氏,將之免官去職,然後公議其罪。”

對於擅行廢立之事的權臣來說,一旦免官,基本就等於被宣告了死刑,這等人物,一旦被逼到絕境,自然會拚死反撲。

袁言時忍不住勸了一句:“若是陛下允可洛南之事,那不費一兵一卒,便可收複南濱。”

溫晏然對這位忠臣倒一直很客氣,笑道:“太傅所言,自然有理,隻是此賊乃是悖逆之臣,他對國主不忠,焉能忠於大周?今日歸附,正是為了來日反叛,豈能給他緩和之機。”又道,“朕欲傳令懷仁將軍,取賊人首級,遍傳南濱諸國,以為後來者戒。”

依照溫晏然的判斷,洛南內部的情勢的危急程度,實在已經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陳故達能行廢立事,所掌控的力量必定不小,但他亟需外部支持,就證明反對他的勢力也不可小覷,如今大周給了反對方法理上的支持,兩強相遇,自然不死不休。の思の兔の網の文の檔の共の享の與の在の線の閱の讀の

而且近在慶邑的蕭西馳既然選擇寫信過來,顯然是準備做點什麼的,溫晏然離南濱太遠,無法了解當地的準確情況,便選擇相信蕭西馳的判斷。

*

天桴宮。

道官按理來說不應涉及朝中事務,隻是當今天子信重國師,所以宮中關於各類新聞到的閒談才多了起來。

如今洛南的國書已經遞到了建平,天子不但給出了回複,還將回複公之於天下,讓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準備誅殺南洛那邊的竊國賊寇。

不少人因此心中惴惴——西夷與東地平定未久,天下間居然又要開始打仗了麼?

皇帝行事風格過於強橫,雖然其人繼位以來百戰百勝,也難免使下屬憂慮她窮兵黷武。

溫驚梅也知道近來宮中人多喜談論前朝事,囑咐左右:“如今宮中道官多有心中不靜之人,這段時日早晚課再增加半個時辰,直到九月再停。”等身邊人離開,這才微微歎息了一聲,“都是庸人自擾罷了。”

當日皇帝雖然喊了袁太傅過去議事,卻沒喊盧尚書一道,就算溫驚梅此等不怎麼了解兵事的人,也曉得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的道理,天子不曾考慮後勤供給的問題,就意味著即便會發生衝突,也是局部衝突,很難影響到中原一帶。

“兄長一向見事極明。”

就在他思忖之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外麵傳來。

溫驚梅所在之地乃是天桴宮腹地,他早就傳令下去,這段時間不許接待朝臣,按理來說,現在不會有預料之外的訪客,然而外麵那一位不同——作為大周皇帝,不管溫晏然突發奇想去哪裡,都很難遇上不給她開門的人。

穿著玄底銀線鶴氅國師本在窗前煮茶,聞聲站起,然後轉向大周君王的方向微微俯身。

溫晏然步入殿內,隨意道:“大約得先打過一場,然後陳兵在側加以威懾,等他們兩敗俱傷後,再去收拾殘局。”看一眼國師的神色,笑,“其實朕也隻是猜測而已,橫豎慶邑有蕭卿在,不必朝廷多加乾涉。”

許多人都認為,當今天子是一個喜好攬權自專之人,但在溫驚梅眼裡,若是遇見需要放手的時候,皇帝本人也放手得格外爽快。

而且南濱一帶距離中樞也實在太遠。

想要控製地方,就必須存在一定的兵力,大周之前的皇帝曾在各地設置兵屯,此外還有中、前、後、左、右五處大兵營。

其中中營兵馬最多也最強,至於另外四營,雖說以前後左右為號,但在位置上,其實都是離中樞更近,營中主將也多從世家大族中選派。

這其中也有一定的顧慮,萬一兵營離中樞太遠,當地主將又有意謀反,那立刻便能成割據之勢,大周的做法一直是半拉攏半打壓,比如武將的升遷之路相對容易,但在地位上,一直比同品級的文官要低。

溫驚梅其實也考慮過蕭西馳割據一方的可能性,不過處於職業習慣,在大部分問題上,他都始終保持沉默。

溫晏然倒是看出了對方的思慮,略略思忖,然後實話實說道:“其實隻要天下太平,蕭卿便一直是名臣良將。”

溫驚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