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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感,在她身邊侍奉的,也都是些四十歲以上,手腳不夠伶俐的老宮人,因為這個年代人類的平均年齡也就三十出頭,等溫晏然十三歲登基後,當日在身邊服侍過的宮人已經大多亡故,還活著的也都歸家養病,昔年到底有哪些人曾隨在皇帝身邊,如今已然無法考證,但聯想到先帝時期,朝廷曾經去南地采選人手入京,難說不定就有通曉當地言語的人曾在天子身邊待過,導致皇帝對南邊的風土人情有所了解。

他們的猜測有理有據,而且受到了時人的廣泛認同,以至於最後在溫晏然的本紀當中都有這麼一句話:“帝少居桐台,左右多以南人為侍,知其言語”。

考慮到無人能夠戳穿她,而且即便戳穿,也不會有任何後果,溫晏然繼續一本正經地往下編:“朕本來有些猶疑,幸好碩媼也道這兩位草藥能治蠱病。”將掌中檳榔隨手拋給少府,下令,“派醫官帶著過去,公開征召當地能人異士,不拘中夷之分,隻看有沒有人懂得如何使用這些藥物,再給溫郡守去一封信,請他繼續送些綿黃芪過來。”

內侍們將天子的話一一記下,此刻同樣被拎到桂宮這邊的還有王有殷等朝臣,她趕緊執行自己舍人的職責,現場擬旨,然後快馬將聖旨送到中書省用印,至於池儀等常侍,也依照皇帝所言,緊急派人前往南地。

溫晏然放緩了語氣:“諸位連夜趕路,都去休息一會,莫要過於勞累。”

侯鎖恭恭敬敬道:“微臣不累。”

溫晏然掃他一眼,笑:“是朕累了。”

聽明白君主所言的侯鎖瞳孔猛縮:“……”身為內官,他方才居然沒有抓住時機去勸皇帝休息,還是等天子自己說出口才反應過來,簡直不可思議。

溫晏然此前沒有來過桂宮,但為了多一點耗費金錢的渠道,也沒停了此地的維護費用,這處宮殿不愧是先帝用心營造的住所,用當前時代的標準衡量,堪稱奢華,在舒適性上居然不比太啟宮差。

一行人來得匆忙,桂宮正殿來不及收拾,溫晏然暫時躺在偏殿內臨時收拾出的床榻上,她因為錯過了入睡的點,加上精神亢奮,一時間反倒有些難以入眠。

這回的支線任務給她提了一個醒。

蕭溫兩人的病雖然凶險,幸好不是立刻致命,若是換了其它症候,也許病人三五天之內就會直接GG。

為了降低自己所看中的亂世型人才的折損率,溫晏然覺得,她必須開始準備一些有效的預防措施。

第一百三十一章

在北苑中參加春獵的大臣們接到邸報, 說是天子準備在少府下麵,增設一個叫做太醫署的部門,以原來的太醫令作為主官, 專門培養醫學人才。

“……”

大部分大臣在得知此事後,第一時間冒出的感想都不是皇帝開始重視醫學事業,而是連休假都不忘工作,當今天子果然與眾不同。

其實大周早有太醫機構,隻是其中的官吏除了部分真正學有所成之輩外, 還有不少是天桴宮裡的道官專業過來的, 比起治病,在跳大神方麵的熟練度更高,非常擅長通過祈禱的方式把病人的未來交給命運。

看過邸報的群臣們忍不住私下議論,朝廷年年舉行春獵,最根本的目的自然不是為了滿足帝王對打獵的愛好,而是通過舉辦大型活動,來展示自身的組織力,並安定人心。在此期間,天大的事情都得擱到一旁, 但當今天子卻似乎完全沒有這方麵的忌諱,說走人就走人,跑路得沒有一絲心理壓力。

幸好皇帝也沒有缺席太久, 溫晏然僅僅離開了一天兩夜, 又重新返回橫翥宮,每日定時露麵,對春獵中表現優秀的人才進行勉勵, 同時充當文人雅士辭賦創作的重要素材。

許多人好奇天子都去做了些什麼, 為什麼會忽然升起設立太醫署的念頭, 由於皇帝本人在桂宮時與碩媼的對話並未回避旁人,在天子車駕剛回北苑未久時,就已經有風聲傳出來——

據可靠消息說,皇帝本人極具語言方麵的天賦。

這個結論很快傳到市監的耳目中,進而被呈遞到天子的案頭,作為小道消息中的主角,溫晏然有點訝異:她長那麼大,還是第一次得到此類評價。

*

昭明二年的春獵持續了半個月左右,天子除了剛開始那兩天忽然離開了一下之外,其餘時間都悠然地待在橫翥宮內,時不時在紙上塗寫些什麼,直到活動徹底結束。

有了上一次春獵做對比,隻要北苑內不曾出現謀反一類的大事,都足夠讓朝廷內外洋溢在喜悅的氛圍當中,唯一讓大臣有些擔心的,是這兩天建平內有點倒春寒,不少上了年紀的臣子都有些不適。

於此同時,南地兩處兵營裡,將士們的心情正一日比一日更加明朗。

一處乾淨的房間內,如今正擺著好幾個火爐,爐上架著陶罐,罐中的液體已經沸騰,藥湯中氣泡翻滾,草藥的香氣隨風飄蕩。

建平來使抵達後,溫循專門清出了一處營地,安置從建平趕來的醫官,新成立的太醫署中,除了太醫令需要直接對皇帝負責,無法抽出空來外,其餘各級醫官都被調派了許多前來此地,包括太醫丞本人,這顯然意味著皇帝對後營的情況十分重視。

這件事大大出乎溫循本人的意料,實際上她當日之所以會遞奏折到建平,不是求醫,而是覺得自己病勢難料,所以必須給朝廷提個醒,讓他們提前定下接任之人,免得營中動蕩。

溫循本已做好了去陪溫氏列祖列宗的準備,然而就在這個關頭,建平的天子卻鮮明地展露出了要挽救她的姿態。

這件事讓溫循大為震動。

她是宗室出身,又手握兵權,除了年齡尚小,根基不牢之外,威脅度更加勝過武徵郡的溫鴻,倘若天子選擇撒手不管,任憑溫循因病而歿,那誰也不能說皇帝過河拆橋。

天子當日的知遇之恩,已然讓溫循決意效忠,但大周的君主,卻是一個讓她覺得哪怕獻上所有忠誠去追隨,依舊有所不足的存在。

抵達南地的使者中包含了太醫丞本人,以及在宮中侍奉多年的侍醫、本草待詔等職官,他們除了負責看護病人,還要順便研究黃芪跟檳榔的藥效。

——如今並不是檳榔成熟的季節,為了保證藥材的供給,皇帝特地開了少府的府庫,將儲藏的乾果傾數取出,並讓他們抵達後在本地征集,允許當地百姓用檳榔換取同等體積的稻米。

當今太醫丞姓高,單名一個呂字,與慶邑郡守高疏乃是同族,隻是到她這一代時,距離高氏主脈已經很遠,高呂出仕後輾轉幾個部門,最終在少府內做了醫官,因為背景平平,直到四十多歲上,還蹉跎在從八品下的太醫丞一職上頭,幸而她本身對醫藥之道也頗有興趣,故而可以安然自得。

根據建平那邊給出的方子,想要治療蠱病,需要以黃芪為主,檳榔次之,高呂又結合自身的醫藥水平,在方子裡加了甘草,雄黃等清毒之藥作為輔助。

碩媼是南地人,桂宮那邊無人能與她交流,幸好天子也懂南地言語,將所有得到的知識清晰地轉述出來,比如說檳榔毒性大,用時一定要斟酌分量,在沒有身患疾病的情況下,決計不可食用。

高呂對於南人的土方本來有些將信將疑,等服了藥的將士們狀態紛紛好轉後,才徹底拜服,據從京中傳來的消息稱,那位碩媼也因為獻方有功,被封了勳職在身,享受朝廷供奉。

藥湯已經煮得差不多,藥方的大門被人從外麵推開,高呂看清來人麵目,起身為禮:“溫將軍。”又道,“下官正要去給將軍診脈。”◢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溫循客氣道:“勞煩高醫丞。”坐到對方身邊,將手伸出。

高呂仔細把了脈,又看了看溫循麵色,並讓對方張口,仔細觀過舌苔,這才掉頭:“將軍情況已經大好。”

溫循詢問:“不知蕭將軍那邊如何?”

被朝廷派來南地的人分為兩批,一批去了後營,一批去了衝長邊營,像太醫丞,就是先去的蕭西馳那邊,然後才過來照料溫循。

高呂回答:“蕭將軍當日的症候比將軍輕,如今自然好得也快一些,隻是陛下說了,此藥需得連續服上三個月,方能除根。”

溫循頓了下,歎道:“陛下將後營交給我,在下卻未能儘力,反而讓陛下憂心。”

後營當中自然也有醫生,還是從朝廷調派過來的,然而在最開始,那些大夫卻全都把這場病當做時疫來治,溫循回想前事,覺得若是繼續按照那些大夫原先的思路治療下去,自己絕對是凶多吉少。

思及此處,溫循對天子簡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南地這邊還遲遲無法確定營中病人真正的病因,但遠在建州的皇帝本人,卻禦口直斷此乃蠱病。

她也聽說了天子懂得南地言語的事情,桂宮中的花草匠人本是厲帝采選的,然而先帝隻曉得讓南人培植花木悅己,不像當今天子,好學善思,多智有德,從南地糧食種植環境的區彆中,判斷出兩個兵營的症狀跟接觸疫水有關,再從一位老媼口中獲得蠱病解方,雖然溫循是武將,但也曾認真讀過書,知道此事日後絕對能成為史書上一件被大寫特寫的著名典故。

皇帝本人的推論方法也已經流傳出來,據天子所言,南邊在很久以前,就有人居住,那些人既然世代生長於此,肯定熟悉本地環境,也了解蠱病的症狀,如果說這世上那些人最有可能掌握蠱病的治療方法,那就是南地土人,隻是中原人向來鄙薄他們,所以在遇見困難時,根本想不到該去求教。

溫循的想法跟很多不明真相的無辜大臣一致,就是覺得天子善於思考,而且認為皇帝多半是想借此事批評一下中原人士排外的風氣,讓朝中大臣學會謙遜自省。

——作為這世界上唯一一個清楚真相的人,溫晏然當然不會公開申明,她治蠱病的藥方跟碩媼完全無關,當日之所以能把事情的邏輯圓回來,主要靠的是她高超的編瞎話能力……

但對於大部分臣子而言,他們得到的消息,是那位碩媼除了提供藥方外,也提供了釘螺滅殺跟蠱病防治的方法。

在知道蠱病的源頭是水中的釘螺後,後營附近一些無用的溝渠自然被將士們填上,徹底杜絕釘螺生長的可能。

因為南地多雨多積水,野地中常常能見到沼澤,那些沼澤邊大多生有蘆草,溫循派人將蘆草砍斷,然後點燃,用高溫滅殺澤中的釘螺。

在南地待了一段時間後,高呂也發現了黃芪檳榔方的缺陷,對於剛得病或者還未患病的人而言,這道藥方有著很好的治療跟預防效果,但若是感染蠱病的時間超過一個月,效用就會逐漸變差,不過症狀依舊能夠得到緩解。

在發現黃芪湯能用作染病前的預防後,後營附近中斷的耕種進程,也總算能接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