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頁(1 / 1)

嗎?”

庾高聞言,收斂了麵上的笑意,淡淡道:“所謂真偽,那自然是勝者為真,敗者為偽。”接著道,“莫非足下當真不希望東地成事麼?若是小皇帝贏了,褚氏一族多半得被論罪下獄,連通孺子都得慘遭不幸,反倒是大將軍得了江山後,就算是為了故作姿態,也會優容足下的家人。”

褚歲聽到這些話,麵上閃過一絲複雜之色,隨後默然不語。

——大周以忠孝治天下,忠君的概念讓褚歲不能期待反賊奪下江山,但作為士人,她又實在無法平靜麵對全家被殺的結局。

半晌後,褚歲才道:“贏的是陛下也好,是典無惡也好,於我等而言,其實都並無區彆了。”

皇帝贏了,褚氏固然會有糟糕的下場,但若是典無惡贏了,他們也沒法真的投效此人。

對還有一些士族操守的褚歲而言,忠於溫氏其他人,跟忠於一個叛賊之間,自然存在著顯著差彆。

庾高忽然眯了眯眼,道:“於足下來說並無區彆,與令叔父而言,也並無區彆麼?”

褚歲聞言,身子晃了一晃,麵色陡然間慘白一片。

——她當然知道,褚馥對泉陵侯的忠誠之心有多深刻,對方固然不會願意輔佐反賊,但若是出於為泉陵侯報仇的目的的話……

庾高看褚歲的麵色,心中便有些猜測,兩人到底是舊日同僚,彼此間有些交情,他在心中暗暗歎息了一回,隨即拱手作彆。

知道褚馥此人對泉陵侯的忠心不可動搖,對典無惡這邊來說,當然是個好消息。

褚馥如此忠誠之人,突然開始為朝廷辦事,實在是過於不正常,若他隻是想釋小皇帝之疑,完全可以一死了之,現在選擇避走東地,必定是有所圖謀。

典無惡收到庾高試探的結果後,忍不住笑了兩聲:“隻怕那小皇帝根本不曉得褚馥的性情,還以為他當真屈從於自己。”又向身邊幕僚道,“既然褚馥此人有隙可乘,還得勞動諸位,多多費心。”

幕僚們自然應下,商議一番後,決定先派人去試探試探。

翌日清晨,一隊輕騎自橫平縣馳出,披星戴月地趕往穀州。

穀州在東部這塊,算是比較靠西的一個州,如今基本已經被朝廷所收複,典無惡若是想派大軍過去,一定會被從中阻截,但小股部隊的話,還是有可能突破敵人的防禦線的。

這些騎兵趕到半路,就全部換了普通人的衣服,遇見旁人查問,就借口是本地大戶出行,考慮到這個年代有點身家的人出門時確實會帶上不少護衛一道,他們也沒怎麼受到懷疑。

被叛賊們心心念念惦記著的褚馥如今正在穀州一個叫做餘旦城的地方,他被派來之後,本想隨在軍中出一份力,但不久之前,朝廷那邊來了公文,允準他們將新送來的十萬石糧草用來撫恤本地黔首,考慮到東西全落到地方官吏手上容易被層層盤剝,他不得不留下來,等將事情分派清楚後再走。

傍晚時分,忙了一天的褚馥方才抵達自己的臨時居所,一位家仆就過來稟報,說是有一位自稱是他舊友的人前來拜訪。

聽到“舊友”二字,褚馥目光微動,旋即讓家仆將人請上來。

——他是泉陵侯故吏,對方自然以舊友自稱,顯然意有所指。

來人頭上戴著兜帽,看到褚馥後,要求私談,褚馥沉默片刻,才把對方引至私室中,期間府中一應仆役都不得靠近。

最開始,雙方交談的聲音一直比較克製,外人無從得知兩人都說了什麼,等一炷香時間過去,房間裡頭忽然傳出一聲巨響,私室的大門被從內打開,褚馥神色冷厲,毫不客氣地向外一指,用肢體語言將送客之意展露得明明白白。

那位客人見狀,麵上帶起一絲不豫之色,他冷笑兩聲,拂袖而走,但等離開褚馥的府邸之後,卻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在過來之前,庾高等人就分析過,按照褚馥的性格,就算典無惡親自上門,也未必立刻就會同意加入,多少還會端一端架子,想要明白此人的真實想法,便要從他的舉動上分析。

典無惡的幕僚們認為,隻要褚馥不是立刻派人把他們這些東地叛賊給拿下,事情就有了三分妥當,時候若是還願意見他們,那把握便有了五分。

後麵的發展果然不出所料。

過了兩天,東部的說客們再度上門,褚馥雖然態度嚴厲,但一沒攔著他們進自己家,二沒報官把人拿下,雖然話語上不曾落人把柄,但隻看他的舉動,就能猜到此人心裡早就開始舉棋不定。

——典無惡的說客們自然不曉得,早在他們剛來的時候,褚馥便已經傳信出去,跟東部這邊的同僚們溝通情況,他的信一直送到了大軍當中,任飛鴻知道後,還特地抽空返回了餘旦城,與褚馥商議後續做法。

被褚馥所借用的臨時府邸中。

打扮成家仆模樣的任飛鴻笑道:“……其實陛下當初曾經想過,若是咱們這便有人被敵方擒住該如何行事,隻是如今戰事節節順利,一直沒有這個機會罷了。”

褚馥微微一禮,道:“願聞其詳。”

任飛鴻:“首要之事,自然是保全自身,如此方能長久為陛下所用。”

褚馥頷首,他對任飛鴻此人並不了解,但聽到“保全自身”四字,便相信這番話絕對是天子所言。

任飛鴻:“不過若是遇見不得不有所作為的情況的話……”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為了掩人耳目,任飛鴻假裝正在幫家主磨墨,她微微彎下腰,刻意壓住嗓音,便是有人站在門外傾聽,也無法知曉他們在交談些什麼。

褚馥一麵聆聽,一麵也不斷給出自己的意見,同時在紙上寫著些什麼,半個時辰後,小廝從書房中退出,手上拿著銅盆,裡麵是一堆家君寫壞了後被燒毀的紙張的灰燼。

十來日後,終於被“說動”的褚馥在一個霧蒙蒙的清晨離開了府邸,隨著典無惡的說客們一道離開,騎馬前往右營,經過一通討價還價在之後,他總算答允幫對方謀劃,但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就是萬一事成之後,一定要擁戴溫謹明的後人為帝。

*

在這個時代,消息的傳遞基本隻能依靠人力,還不曉得褚馥“投奔”東地的建平朝廷,正在熱火朝天地準備過年事宜。

天子公開表示,如今東邊還在打仗,一應慶賀事務從簡,除此之外,跟戰事有關的部門還得多辛苦辛苦,今年就先少放幾天假,而且在這件事上,她很願意以身作則。

對此,戶部尚書盧沅光沒什麼意見,工部尚書黃許則是一臉麻木的疲憊。

為了安撫下屬,溫晏然還召了各部要員前來,親自勸慰勉勵了一番,不少人感覺這一幕十分眼熟,好似什麼時候曾經見過,一些老臣們很快回想起來,當年先帝在位的時候,也有過類似的場景,隻是那個時候,皇帝屬於被勸說的那一方,換到現在,大臣們甚至還得主動諫言,請溫晏然不要過於自苦,就算是為了天下考慮,皇帝的用度也不好過於簡薄,終究要彰顯出天家氣象。

——要不是袁言時也做出了類似的發言,溫晏然都要誤以為,她已經成功發掘出了大批具備奸佞潛質的臣子。

不過既然是忠臣的意見,溫晏然便有些不大上心,她隨意敷衍了幾句,隻吩咐少府去準備,所用的各類器物比照往年,都削減三成。

就在這個時候,朝廷收到了前方的線報。

第一百一十七章

東地那邊傳來消息, 被派去運送糧草的褚馥忽然間不知所蹤,旁人知道他是士族出身,又受朝廷委派, 當然不敢大意,立刻派人嚴查,結果卻收到消息, 說是此人投到了典無惡那邊,當即派人核實, 最終發現果然如此。≡思≡兔≡在≡線≡閱≡讀≡

“……”

溫晏然看著奏報上的信息,覺得褚馥那些人還挺擅長自我發揮的。

不管實情如何, 既然如今的證據都指向褚馥此人已經背叛了朝廷, 建平這邊肯定得有所反應, 此時此刻, 還在京中的褚氏一族已經在家裡白衣請罪, 靜候天子發落。

池儀聽見天子笑道:“把太傅跟宋卿的折子拿給朕。”

——褚馥投敵的消息已經傳到京中,這兩人都是朝中重臣, 又熟知皇帝一言不合就砍人腦袋的性格,聽到褚馥投敵的風聲後, 肯定得過來勸諫一二, 就算救不了褚氏一族, 至少也不要牽連到崔氏那些南地世族。

早有準備的池儀將折子挑揀出來呈上, 上頭的內容與溫晏然想得差不多, 都是勸皇帝息怒,褚馥一人糊塗, 不值得因他影響大局, 如今前方正在交戰, 切莫因此牽連過廣。

溫晏然將這幾封奏折挑出來擱到邊上, 暫不批複。

池儀笑:“如此一來,太傅與宋禦史恐怕又要進宮勸諫陛下。”

溫晏然隨意道:“兩位卿家年紀都不小了,近來又下了雪,進宮的時候記得讓人多照看一些。”又道,“等他們再來幾趟,便讓人去東邊勸勸褚卿,就說隻要他肯回來,朕可以既往不咎。”

褚馥“投敵”後,東邊的叛軍們一定會旁觀建平的反應,以此確定褚馥究竟是真投敵還是假投敵。按照典無惡那邊對朝廷的判斷,心狠手辣的小皇帝在知道底下大臣溜走之後,多半得砍幾個褚氏族人以儆效尤,溫晏然這麼做,便顯得自己是暫時被重臣們勸動了,決定繼續爭取褚馥,希望他回頭,也能解釋為什麼不立刻處置他的族人。

*

建平派至東地的大軍先是一分為三,從左中右路分彆突破,其中最凶猛的一波攻勢被陶駕擋住,陳明跟師諸和則一路進取,都取得了不錯的成績,然而從這裡往承州的道路上橫著一個右營,猶如攔路猛虎,陶陳師三方不得不暫時停下,全數彙聚於右營附近。

派去接褚馥的那隊騎兵也在往右營趕,他們這時已經接近右營所在,但前麵的道路卻被建平大軍所阻住。

師諸和乃是善於治軍之人,他將手下兵卒每千人分為一營,營盤與營盤間以一裡為界,上空旗幟飄揚,彼此間有道路相連,除非有諭令在手,否則無論是誰都不許在營盤間胡亂走動,遠遠看去,隻覺得壁壘分明,令人心中生畏。

那些說客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這裡,這裡人多,咱們換一條路走。”

褚馥不曾言語,隻是默默注視著營盤的情況。

說客們不曾想到,他們這一繞,就連續繞了好幾天,期間竟然一直沒有發現什麼可以通行的道路。

他們本來是想把褚馥帶到右營中,讓他出一份力,結果人倒是被哄來了,卻被卡死在營盤外頭怎麼都越不過去。

最後還是褚馥主動開了口:“右營當中,有多少兵馬?”

一位說客趕緊回答:“褚君放心,營中咱們的人,少說也有十來萬能作戰的精銳,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