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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研究,總算把澡豆做出,侯鎖一開始還不明白天子為什麼要讓他們炮製此類有些奢侈的事物,經過市監那邊兩位監丞的提醒,才意識到,澡豆一物製作程序固然簡便,但因為頗為新奇,又算是宮中事物,所以在外麵也能賣上高價,對開銷甚大的府庫而言,也算是一種補益。

侯鎖事後有些心驚,當今天子年紀雖小,但心思縝密,事事都能想在旁人前頭,隨口一言就能幫助他們解決賬目問題,他一開始是畏懼天子威儀,不敢不聽命行事,如今則在原本的畏懼之餘,更多了不少敬意,外朝那些臣子或許不知,但他們這些內官卻都明白,新帝登基以來,當真是勤勉為政,夙夜匪懈。

——他本是擔心皇帝疑心重,而且心狠手辣,自己這些舊臣難以善終,如今卻更擔憂天子日日煎熬心血,不注意保養身體,難得高壽。

杯盤都被撤下,溫晏然一麵擦手,一麵隨意道:“陶卿,盧嘉城已經被攻克。”

陶駕也是沙場宿將,聽到這個消息後依舊大為震動:“臣記得陛下當日隻派了兩千兵卒給師將軍……”

要不是清楚師諸和為人的性格,陶駕幾乎都要懷疑對方是為了攬功所以謊報軍情。

先帝當日也派兵打過仗,還曾創下過派了十萬大軍圍攻西夷五千守軍,結果被對方輕易擊退的壯舉。

這個結果其實並不罕見,兵法有雲“十倍圍之”,攻城的一方必須有兵力上的巨大優勢,但若是糧草不繼,或者守城將領表現出色的話,被擊退也是常事,可是先帝卻不明白這個道理,當場震怒,後麵又是一通臨陣換將的拉後腿操作,讓本來的敗退徹底變成了潰退,最後隻有十分之一的人撤到了上興關之內,若非還有地利之險作為依仗,那些敗軍直接倒卷至建州也並非沒有可能,反倒是新帝此番作為,當真是足以載入軍書史冊了。

陶駕習慣性地開始分析:“既然如今書信已至建平,那師小將軍進城的時日應該是在五日以前……”

溫晏然打斷:“此刻書信尚未傳來,陶卿還要再等兩日才能瞧見,至於進城的日子,大約是在前天。”

隨著個人威信的提升,溫晏然已經完全不需要為自己能得知異地消息尋找借口——都是成熟的大臣,他們完全能自己忽悠自己。

陶駕果然沒有任何疑問,隻道:“希望師小將軍能夠守住。”

溫晏然站起身,從上首走下,她玄色深衣的下擺像是流淌的夜色那樣,輕輕拂在磚石之上,而已經做到朝堂武官之首的陶將軍則起身垂首而立,一直等天子走過自己之後,才落後半步,謹慎地跟隨在君王的身後。

溫晏然的習慣,用飯後不會立刻就坐,她在宮苑中散步消食,順便與陶駕討論東部的軍情。

“師小將軍他們能進入盧嘉城,倒也不是強攻,而是趁著城內精銳被騙出城外時,設計將之取下。”

陶駕:“既然如此,叛軍主力應當沒有損傷太多,對方回援之後,若是全力攻城,趁著盧嘉城內人心未穩的時刻,說不定能夠重新攻下。”

溫晏然微微點頭,笑:“陶將軍所言不差,不過那些叛軍若是以為自己腹背受敵,隻怕便不會大膽進犯。”

她當日提示過任飛鴻,讓他們可以留著幾家鄔堡不動手,並加以挑撥,這樣一來,叛軍無法確認那些人的立場,行動時就會有所猶疑,師諸和等人便能從容行事。

“那些賊人或者也可固守於山寨當中,寫信求援,然後等於援軍集合後,再發動攻勢。”

陶駕道:“隻盼咱們的人馬能比他們更快一些。”

叛軍可以求援,師諸和等人也可以求援,溫晏然既然早知東部有不臣之心,自然有所布置,建州中營那邊的兵馬一直沒有解散,隻要一聲令下,就能集體趕赴蘭康郡。

在陶駕看來,盧嘉城一地的勝機,完全取決於哪邊援軍快一些過來。

夕陽西沉,夜色如沉降的輕紗那樣,一重又一重地披落下來,宮道兩側的石燈中早已點上了火,橘色的光芒照亮了地上的石階,夜風拂麵,蒼術的香氣從中徐徐散逸。

兩側的內侍提著宮燈,蜜蠟的燭芯上凝聚著一團團沉靜柔和的火光。

這時節秋菊已經凋謝,梅花卻還未開。

鳥蟲悄然,天上的月光映著地下的燈光,交錯的樹影輕輕投在少年君主的衣擺之上。

天子笑了一笑:“其實他們還有第三條路可走,就是帶兵回身攻擊建平的方向,拖住朕派去盧嘉城的援軍,再由東部另外派兵馬奪下盧嘉城。”

陶駕思忖:“那些人真要能狠得下心……”

天子負手:“若是東部儘在有心人掌握之中,如此行事,又如何不可?此戰之後,東地人心向背,可以一試而出。”

陶駕聞言,走到天子前方,麵朝君主,躬身而拜:“臣陶駕,願為陛下效犬馬之勞。”

第九十九章

盧嘉城外。

甘維起碼有一個消息沒有說錯, 就是葛氏姐弟名義上雖然分家,實則依舊是一體,如今統領那些山賊的就是葛氏家主葛璞, 光看外表,她倒很像世家出身——最早, 葛氏的長輩也是希望把孩子按照主流的方向教導, 這樣一來,等葛璞成年後,才好在朝中混個一官半職。

身為一族之長, 若是葛璞當初留守於府邸中,外人或許沒那麼容易攻入盧嘉城,隻可惜為了維護軍隊陣勢,她當日也隨兵而出, 負責督管後軍, 防備大股逃兵出現。

葛羽道:“甘氏那邊,依舊堅持自己不曾背叛我等, 卻不肯為咱們打開鄔堡的大門。”

現在隨著他們駐紮在城外的“山匪”裡頭,也有不少是甘氏的人馬, 還有對方族中的幾個年輕人, 在得知甘氏背叛,盧嘉城易主後,葛羽當即將人拿下幽禁起來, 卻又不曉得到底該殺還是不該殺。

——就像甘氏不敢放他們進鄔堡一樣, 他們也不敢把後背交給對方。

葛羽:“若是現下攻城,便得防備著甘氏忽施暗算, 不若先將鄔堡攻破……”

話未說完, 葛璞便抬手一鞭, 直接將人抽到了馬背下頭。

葛璞盯著對方,嗤笑一聲:“你這主意,盧嘉城裡那位師將軍就算再如何聰明,怕也想象不到。”

葛羽惶恐地垂下頭,縱然是他,也能聽懂家主此言並非誇獎自己聰明,而是諷刺自己愚蠢。

葛璞慢慢道:“咱們現在若是攻打甘氏鄔堡,不過損耗己力而已,還未必能攻打得下,旁人高不高興,我暫且不知,但那位師將軍一定高興極了。”看了眼族弟,冷道,“當日叔父送你去張氏讀書,羽弟果然十分用心。”

為了讓族中孩子們能夠一個合適的出身,葛家長輩早早就托了各種關係,送家裡的小輩們去士人門下讀書,其中葛羽運氣不錯,拜在北地張氏門下,還接受過如今非常受溫鴻看中的那位幕僚張並山的指點。

——葛璞自然不知道,張並山此人在評論區的外號是“料事如神”,經常會籌謀一些“一通操作猛如虎,一看輸出不到五”的神奇計劃,葛羽能有如今的表現,往日跟著張並山學習的時候,顯然十分用心。

葛羽猶豫半晌,還是諫言:“若是此刻率兵攻打甘氏鄔堡,那位師將軍知道後,說不定便會出兵偷襲咱們後方,隻要他們的兵馬有膽子離開城池,咱們就可以圍而殲之。”抬頭看著族長,語氣懇切,“事已至此,外頭情況難道還能更壞嗎?索性行險計,以佯攻誘敵!”

葛璞低頭,看了看地上的葛羽。

正常來說,葛璞是不願意接受這麼愚蠢的計策的,不過此計出乎她到的意料,那多半也不在敵人的預料之內,作為一個普通豪強,她實在很難得到真正有本事之人的投效,相比起來,葛羽已經能算是矮個子裡的將軍了,便乾脆依言行事,親自帶兵去攻打甘氏鄔堡。

甘氏那邊在曉得盧嘉城易主後,就一直有所提防,雖然葛璞等人是趁夜來攻,依舊沒過分慌亂,他們沒有回應城外的喊話,派遣弓箭手在城頭堅守,又把熱油一桶一桶地順著城牆潑下,免得敵人攀登上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鄔堡內私兵數量並不多,但隻要不曾被騙開堡門,憑著高牆與深壕,便能堅持一段時間。

盧嘉城那邊守城的將士也看見城外有火光,大軍夜間行動,自然需要火把照明,從上方望過去,當真如一條黃龍在地上蜿蜒而行。

將士們將消息緊急上報至縣衙當中,任飛鴻頗為納悶:“將軍除了不曾攻打甘氏之外,是否還派了內間過去挑撥?”

不然也沒法解釋,那兩家怎麼突然就真刀真槍地打了起來。

在任飛鴻看來,甘氏的立場雖然有些可疑,但對於葛氏叛賊而言,從哪個角度來說都並非是立刻就需要鏟除的主要矛盾,換做她過去當幕僚,多半得會建議主將立刻發動強攻。

師諸和搖頭,同樣十分不解:“師某出身於建州,之後又在北地任職,出仕時間尚短,所能依仗的,不過是陛下委派的精壯士卒而已,哪裡有能耐在蘭康郡安插人手。”

大周官吏,想要有點屬於自己的人脈根基,多半也得外放過一任地方主官才行。

陳明分析:“莫非是那群‘山匪’裡有人想要棄暗投明,才出言挑撥,讓主將做出有利於我等的決策?”

數人議論不休,但結論都挺一致——不管敵方的目的是什麼,他們都堅守不出。

師諸和手上的兵卒的確不多,而且剛剛攻下盧嘉城,城內人心浮動,若是派出去的騎兵少了,自然起不到偷襲的效果,派出去的人多了,又很容易被截斷後路。

師諸和道:“不過對方軍中若是有出色人才,光憑此事,就能看出咱們兵力空虛。”

任飛鴻:“便是沒有出色人才,也一樣曉得咱們兵力空虛。”笑,“可惜你我都沒有天子那樣的能耐,否則一番疑兵之計下來,就足夠他們膽戰心驚。”

外間天色微亮。

強攻了一晚上卻沒能將鄔堡攻下,最終不得不退兵的葛璞又握緊了馬鞭,她表情冷硬,手臂抬了又放,放了又抬,一時間不知道該抽誰才合適。

——自己明明曉得葛羽不靠譜,之前怎麼就誤信了對方的鬼話?

跟現代社會不同,這個時代的消息傳遞非常混亂繁雜,作為一軍主將,被邊上人忽悠著做出錯誤決策其實是很普遍的事情,尤其是葛璞的幕僚們各執己見,乍聽上去往往誰都有點道理,等執行起來,又很容易出現各種不靠譜意外。

葛羽跪在地上,一言不敢發。

葛璞道:“此刻軍心已然浮動,而且錯失了攻城良機……”

她一麵說,一麵狠狠用眼神剜了地上的族弟兩眼。

葛璞也意識到了,她不該攻打甘氏鄔堡,而應該強攻盧嘉城才對,就算防著後者偷襲,不能全力